直到走近时,他这才看到原来这边还有一人,及时止住了话。
看身上青白校服,应当是剑宗弟子。
他在看弟子,弟子在看一侧的尘不染。
大人?
尘不染道:“他迷路了。”
“这边乍一看上去都一般无二,刚来时不少人都得被绕进去几回,迷路也算是寻常。”
老医师懂了他是何意思,正好也算是与剑宗有些交情,于是便看向弟子,说:“我带你回去罢。”
事情到如此地步,已经完全不容拒绝,弟子道过谢,跟在老医师身后离去。
尘不染没与他们一道,仍然站在河边,只朝他们小弧度挥挥手。
脚步逐渐向前,直到绕过一个转角,彻底看不到身后人的身影,弟子终于收回视线。
一边的药师健谈,问弟子师出何门。
弟子转过头,说是大长老门下弟子。
老医师笑道:“我此前在药宗待了许久,和大长老也算是熟识,我看你脸生,应当是新弟子罢。”
“拜入门下几十载,也算不得新了。”
这个人看上去和蔼,话也不少,很好相处,如今多了层联系在,弟子姿态越发自然,问起刚才那是何人。
他倒不是想打探出什么。只是来时从未听人说过魔宫还有其他客人在,如今却见到了,觉着有些好奇。
老医师健谈,却知什么该说,只道:“一个病人罢了。”
话刚落下,他就抬手指了个方向,道:“往这走。”
话题就这般结束,弟子也不再问起。
一连送到别殿大门前,老医师止步,道:“下次莫再迷路了。”
弟子觉得他似乎话里还有什么意思,却没能琢磨明白,只好道谢,连连应好,看着老医师离开后这才进了门。
原本和他一行的弟子已经回来,正在挨训,他回来得正好,正好一起挨训,省得大师兄单独再训他。
原是想和人分享刚才遇到的事,大师兄目测还在气头上,他不敢出声,只能悄悄加入挨训队伍。
待到老医师和剑宗弟子走远后,尘不染垂眼看向平静湖面。
湖面之下,暗黑鳞片缓慢移动,巨大生物渐渐沉入水底深渊,水面泛起细微波澜。
直到水面彻底回到平静之时,老医师把人送到后又回来。
他此前想说的便是今日的药还没吃,结果到了跟前,对方话本子一掏,他便跟着看话本子去了。
待到他反应过来时,话本子已经看了小半。
为了避免继续沉迷,老医师及时止住,想起了什么,问道:“大人还在这边待几日?”
尘不染摇头:“等会儿便走。”
没料到居然这么快,老医师闻言一愣,安静了会儿,之后小心问:“魔君大人可知道?”
谢景已经知道了。
尘不染出来遛弯,他没跟,留在殿里处理了些事情。
待到尘不染遛弯回去的时候,他就站在殿门前等着。
明灯十里,耀耀辉煌。
从道上走来的人映着头顶的光,白发灼眼,边走边摘下脸面具。
尘不染走近,在门前男人对面站定,把手上粉嫩面具重新套谢景头上,道:“还你。”
把粉嫩猪戴稳,谢景垂眼,道:“走罢。”
他知这人做下决定后便不会再更改,也不多问其他。
空气扭曲,一道黑色裂缝出现。
谢景带着身边人走进裂缝。
一瞬间,天色翻转。
天边红霞铺卷开,火烧一般,火红热烈,空气里满是青草泥土气。
青山镇这边已是日暮时分,还有从小道上传来的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谢景道:“你下次再来魔界时,看到的天便也像如此这般。”
尘不染应了声,随地在檐下坐下,略微抬头,道:“回去罢。”
谢景走前又拿出传音石强调其重要性。
尘不染摆摆手。
谢景和此前一样走得极不干脆。
天色暗下时,一连好几日也未曾有亮光的屋子又重新亮起昏黄的光。
第二日清早,镇上人发现已经关了几日的药馆又重新开了门。
天气好,明亮日光斜照进药馆,照亮深棕木柜,映亮话本子白色纸张一角。
路过的人好奇往里面看一眼,果然看到了穿着粗布麻衣,顶着头乱糟糟白发的人坐在躺椅上看话本子。
对方半个身子在光下,看起来极为悠闲舒适。
话本子翻页时,有人走进药馆内。
尘不染放下话本,起身取药。
进来的人是平日里喜欢待大柳树下棋的老头,在抓药的时候,他看了一周药馆,最终看向穿着麻布衣服的人,道:“这么久没开门,大家伙还以为你死了。”
到了这个年纪,陆陆续续也差不多到了时候,他们已经不再忌讳生死的话题,能像平常聊天时一般提起。
尘不染笑了下:“托你们的福,暂且还算活着。”
老头也笑,之后又说:“你这几日不在,那蛋子每日都来这边找。”
尘不染把药递给老头:“是吗。”
客人走了,他又重新躺躺椅上拿起话本子。
半上午外加一下午过去,尘不染大概能猜出,镇上人约莫大多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门前人来人往,有人路过便往里瞅两眼,偶尔目露惊讶。
傍晚时候,下了学堂的蛋子真如上午的老头说的那样抱着小黑过来了。
甫一看到药馆门开着,他脚步先是一顿,之后小跑着过来。
他看上去很高兴,小黑睁着一双眼睛,看上去倒显得失望,心里的算盘落空。
到了关门的点,暂时把小黑放地上,蛋子帮着关了店,尘不染把话本子揣怀里的时候,他又重新抱上小黑。
掂了掂手里毛团,他疑惑道:“小黑怎的一点没变大?”
别人家的狗几天便长大一点,只有小黑,每天都有在吃饭,体重却一点没变,仍然和刚到家时一般。
小黑挎着个脸,视线投向站在一侧的人。
尘不染笑了下,道:“它大概只能长如此大。”
蛋子一想,觉得也行:“这样就能一直抱得动小黑了。”
小黑依旧挎着一张毛脸。
日子和此前似乎没什么变化,青山镇一如既往,没什么大变化。
蛋子后几日每日傍晚都会抱着小黑来药馆玩会儿,正好帮着关门。
跨过了某一天,气温就陡然升高,院里桃树上有了小果,山里试探着有了一两声蝉鸣。
立夏时候,站在田地里的人戴着头巾遮阳,天边传来一声鸟鸣,一抬头,看到一只拖着长尾的青鸟自空中滑过,盘旋而下,落在了镇里街上。
这是报信的青鸟,自剑宗衔信而来,落在了酒楼窗口。
这时酒楼里没人,东家自己当掌柜,还在柜子后一边算账一边与小二闲聊,还是小二告诉他窗台上停了只怪鸟,这才抬头。
怪鸟衔来两封信,看信上字迹,东家一眼便认出是自己儿子所写。
信被取走,青鸟振动翅膀,瞬间便滑出老远,消失在空中。
两封信,一封与东家,一封与陈不然。
小二在一边看着东家拆开信封,许是因为激动,拆了几次才终于得以拆开。
信里开头便是喜讯,方瑜说他已在天赋选拔里拔得头筹,从外门弟子成了内门弟子。
喜讯之后便是问候,问起身体健康,问起酒楼。
他不知武艺师傅已然去世,还在信中道剑宗路远,他难以回来,嘱咐东家找时间代他去拜访武艺师傅。
小二在一边,原本满脸羡艳,看到武艺师傅时却不是滋味。
东家让他把另一封信送去陈不然手上。
小二去了。
他先是去了药馆,没见着人,再去了青山脚下,果真看到在檐下闲闲坐着的人。
收到信时,尘不染还在看话本子。
把话本子暂时放在一边,他拆了信封,略微垂眼看去。
信上大部分都是嘱咐,之后讲了原想去剑仙住过的栖霞峰看看,但那边如今禁止任何人进出,尤其还立了个【魔族不得进入】的牌子。
据说是宗主立的,防的是谁很显而易见。
尘不染表情不变,嗤笑了声,慢慢捧起茶杯喝了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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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信到末尾时提及了升为内门弟子,说到几月后便是宗内长老收徒大典,大长老与药宗关系好,他若能拜入大长老门下,便能更早一步和药宗之人联系上。
这个人到现在居然还想着这事。
尘不染再慢慢喝了口茶,把信纸装进信封放至一边,重新拿起话本。
再过几日,天气越发热起来,河边凉快,所有人都爱往大柳树下跑,这边便成了消息最流通的地方。
除开酒楼东家收到了远在剑宗的儿子寄回的信外,最近聊得最多的就是最近频繁发生的邪修骗人的事。
大概是因为他们这边已经发生过事,附近人都有了防备,这次倒没邪修来这边装模作样唬人,只听闻其他州发生了不少这类事。
只是与此前的哄骗孩童相反,传言里的这些邪修找上的多是成人,从青壮年到垂垂暮老之人皆涵盖在内。传言说,这些自称修士的人先是笼络人心,后教他们修行之术,让这些人加入刚成立不久的宗教。
宗教名不知,但据说加入宗教后,原已经完全和修道无缘的人还真能使出一招半式,只是人却像是变了个模样,也不再做事,整日和他人集群拜教里供奉的神像。
听说苏州也已出现这样的奇怪修士,但苏州人信河神,在上次妖兽冲撞后更是信得坚定,轻易撼动不得,之后便没怎么听说过奇怪修士的消息,约莫是去了别处。
已有例子在前,青山镇人不信河神,也不信邪修,只顾过好如今便好。
“听说邪修去了苏州另一边的瞿州,北市走丝绸的老张去城里时听人说,那边不少人已经开始练功,什么话也听不进。”
“瞿州?”
有人闻言转头看向尘不染,道:“我记着你这次不是要去瞿州?”
尘不染视线暂时离开话本子,应了声是:“去拿药。”
有些药这边采买不到,苏州也没有,瞿州应当还有剩余。
镇上人也习惯他不时外出拿药,只笑道:“可不要为了延年益寿去练邪功受骗。”
尘不染笑了声,说“好”。
他悠闲了几日,也没提前告知他人,随意找了个时间就走了。
瞿州路远,和青山镇间隔着个苏州,尘不染没往苏州过,绕着苏州走了另一条路。
已经进了夏季,天气越发热了起来,树荫下还算凉快。
斑驳日光透过层叠树叶,洒在粗糙草帽上,帽下人略微扬了扬帽檐,抬眼看向被阳光穿透的绿叶。
路程过了小半,离苏州已经有一段距离,他也不急着赶路,只慢慢走着,顺带在路边捡了根小树枝杵在手里,有用时便杵两下。
走路上的人不多,或者说只有他一人,脚步声被蝉鸣掩盖。
刚走过一片林荫地之时,身后飞鸟振翅飞离树林的声音响起,伴随着的还有马蹄和车轮碾在地面的声音。
马蹄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耳边。
——也确实就在耳边。
高头大马在身边停下,马蹄在地上踏了两下,车轮停下。
马车车门打开,一个长得富态的中年男人探过头,问道:“老先生去哪?”
左右无人,这句老先生应当喊的就是自己。尘不染略微抬起帽檐看去,眼睛一亮。
客观实际非修辞意义上的眼睛一亮。
富态的男人穿得也富态,穿着金黄衣袍,在光下像个天然发光体,金光闪闪。
为了避免闪到自己眼睛,尘不染略微移开视线,说了目的地。
金光闪闪一笑,道:“这可巧,我们也去瞿州。”
马车里宽敞,除开金光闪闪还有两人,都是男人,一个仆从打扮,一个穿着棉袍,看着白白净净。
金光闪闪依旧笑着,脸上一片和气,道:“瞿州路远,老先生若是不嫌弃,便跟我们一路罢。”
仆从也跟着笑,只有坐在最后的长得白净的年轻人看着他,悄悄摇头,眉头皱得死紧。
尘不染上了马车。
金光闪闪让他坐在了对面,年轻人的身边,原还在皱眉的年轻人现在却眉眼舒展,和他打了声招呼,看不出任何异样。
仆从关上马车门,往外喊了声,马车夫便扬鞭,马蹄声响起,马车开始逐渐向前移动。
刚上了马车的人摘下头上草帽,一头乱糟糟白发冒出。
其他人看不清脸,也完全顾不上看脸,视线全被凌乱白发占了去。
金光闪闪很健谈,也爱笑,车里一片融洽。
经介绍,尘不染得知年轻人是书生,原住在离这边很远的地方,瞿州有闻名一方的大儒,他此行前行便是为了前去求学。
金光闪闪问起自己时,尘不染便道去取药。
他声音哑,但咬字清晰,其他人能听得清楚。
闻言,金光闪闪和侍从上下看了眼他,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什么考量。
年轻人也看了眼他,但没说话。
马车确实比步行要快不少,平日里要不少时间的路程不消半日便走完,已经接近日暮,一车人在下个镇上的酒楼暂时歇脚。
这边连着商路,酒楼生意挺好,里面热闹,说书人说得面红耳赤。
先是定了今晚歇脚的地方,几人在大堂坐下。
约莫是看金光闪闪看着富态,小二把他们安排在了靠近说书人的地方,算是个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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