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简沉是管弘深的儿子,现在简沉不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她——”管弘深伸出手指点了点屏幕,语气里略有疲态,“冉焕兰,这是邵烨的人,她在林海森的船上,必然是邵烨派来监督林海森的。”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一旦我们对林海森实施抓捕,冉焕兰……”
冉焕兰必然会在第一时间给邵烨传递消息,那么简沉的处境就将更不容乐观了。
“我们必须在抓捕林海森的同时,保证冉焕兰始终无法给邵烨传递消息,同时——骗出邵烨的所在地。”管弘深说话时语调平稳,听起来胸有成竹,“咱们得给冉焕兰和林海森演一出戏。”
听见一如既往的低沉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像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样,对管弘深深信不疑。
毕竟过往的几十年里,管局也确实从未行差踏错半分。
船内昏暗,几乎无人看见管弘深眼中的波动和眼底猩红的血丝。
“杜晓天,霍无归必然会想办法困住林海森、阻断林海森的通讯,务必配合他的行动,给他提供最大的便利。”管弘深拍了拍杜晓天的肩膀,转向赵襄道,“赵襄,跟我来。”
船尾的小会议室里,赵襄亦步亦趋跟在管弘深身后,呆愣地看着他关上门,小声问:“管局……您找我什么事?”
“赵襄,你是唯一一个和冉焕兰打过照面的人。”管弘深顿了顿,深深望了一眼面前的女警。
她不过刚来北桥几个月时间,已经晒得黑了几分,一头短发因为几日来的奔波沾染了些灰尘,板在额头上,更显得稚嫩。
管弘深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也是演这出戏最不容易引起冉焕兰怀疑的人。”
她在上一次遭遇冉焕兰的时候,毫无防备地被冉焕兰一击打昏,堪称一名刑警的奇耻大辱。
“我需要一个人登上甲板,诱导冉焕兰攻击林海森。”管弘深说完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打算向赵襄解释,“——”
谁料他尚未组织好语言,赵襄声音颤抖地问道:“我们要让冉焕兰觉得,不需要通知邵烨,就能解决掉我,是这样吗。”
管弘深一愣,意识到面前的小女警似乎和不久前的那个女孩有些不同了。
她似乎早已明白了自己的目的。
冉焕兰年纪并不大,心高气傲,急于在邵烨面前证明自己。
如果是面对赵襄这样弱小的手下败将,在她的判断中这在自己能解决的范围内,必然不会通知邵烨。
当冉焕兰意识到自己无法解决时,心中分寸自然会被打乱,进而意识到场面已经失控,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为了防止林海森被捕后泄露消息,只剩下了一个选择——
抹杀林海森。
如果冉焕兰判断警方居于下风,她狙击的目标就会是霍无归。
相反,只有危机感,才能让她将目标换作林海森。
意识到冉焕兰要抹杀自己后,林海森自然会清楚局势已经完全逆转、回天无力,他唯一的出路只剩下了投奔邵烨——
哪怕知道此举可能会被警方跟踪,也知道邵烨可能正想着杀了自己。
但对林海森来说,与其落入警方手中,不如找到邵烨,争取一个谈判、翻身的机会。
“你要让冉焕兰攻击林海森,但不能让林海森死,明白吗?蒙镇当地派的水警会伪装成引水员在船上协助你。”管弘深伸手拿了一件防弹衣,却在递给赵襄前停住了手,“你是见习警,参与这个任务并不合规,如果你现在拒绝,我会换个选择。”
船舱外,夜风在江上呼啸,船舱内,赵襄脸色肃穆——
这个任务对她来说,太过挑战。
她要面对比自己更强、更游刃有余的冉焕兰,不能表现得太过强大,却不能真的居于下风。
她要时刻紧追着冉焕兰,如同一头狩猎的母豹,让冉焕兰神经紧绷、惴惴不安,才能诱导她对着林海森开出那一枪。
赵襄眼皮轻轻颤抖,接过防弹衣,哑声道:“管局,谢谢您给我再证明一次自己的机会。”
-
与此同时,湄沧江上。
邵烨站在甲板上,朝着上上方举枪。
两层高度的头顶,一个染血的身影站在窗口。
那副身躯在夜色中模糊不清,只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仿佛时刻会倒下版摇摇欲坠,却始终在肆虐的江风中站着。
“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下来,你依然是我的贵客。”枪口对着简沉,邵烨冷冷开口,“不然这湄沧江今晚就会多一条孤魂野鬼。”
船上颠簸,简沉与邵烨站在船尾对望。
浪声与机械声交织,震耳欲聋,但这两层楼间却寂静得可怕,除了简沉的衣角随风动了动外,时间如同凝固一般。
短暂却显得格外漫长的十秒后,简沉抬手撑住阳台栏杆,望了一眼深不可测的黑暗——
没有一句多余的言语,那道瘦削的身影翻身跃下,朝着冰冷江水跳去。
邵烨眼皮一跳,将枪随手抛开,疾步追去,伸手试图拉住简沉,然而颠簸中他不过刚刚靠上栏杆,便眼睁睁看着简沉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说:
睡觉去了,睡醒继续写,很急。
第123章 相逢
明明是第一次见,却觉得很熟悉了。
“轰——”
预料中的落水声并没有出现。
巨轮在江面投下偌大的阴影, 船身如同一面森严死寂的高墙,暗影之下,却有两台水上摩托先后划破江面。
四溅翻涌的浪花中, 霍无归伸出手臂,坚实有力的上臂展开, 猛然将简沉拉进怀中, 任由前方的摩托脱缰野马般飞驰而去——
“你怎么——!”简沉已经蜷缩好身体,做好了落水的准备, 谁知竟被不知从哪冲出来的霍无归稳稳接住, 自己都吓了一跳, 刚要说话却被微冷的唇堵了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 那个吻来得太过突然, 也太过短暂, 几乎只是不到一秒的时间,还来不及暖热被江水冷透的两个人,就已经离去,甚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简沉迅速反应过来,带着一手淋漓的血环抱住霍无归的腰, 翻身坐稳。
摩托艇顺着巨轮, 不远不近地跟着前进, 既没到会被卷入涡流的距离, 又紧紧挨着视觉死角, 放缓了油门,被前方林海森的带来的骚乱遮掩了一切踪迹。
“具体的来不及跟你解释。”霍无归偏过头,在轮船的巨大轰鸣声中嘴唇擦过简沉耳廓, 低声道, “林海森的人已经全部落网, 只剩这尾诱饵,等他调邵烨上钩。”
邵烨手里,还有制毒的原料、金佛、一干马戏团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背着数条人名和惨无人道的谋杀案,决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
他的这条船,比起人生地不熟,临时组建草台班子的林海森来说,更像是一个秩序井然的铜墙铁壁,没有任何漏洞。
——这个局面,就等着林海森这尾诱饵来打破了。
他能这么不管不顾地只身来闯邵烨的地盘,必然手里还有什么无人知晓的底牌。
“我很想你。”霍无归话音刚刚落下,简沉没头没尾地开口。
这句话来得太过突兀,霍无归却立刻道:“我也是。”
说罢,他抬头朝着船上看去,眼神落在了一片混乱的甲板上:“鱼群活了。”
林海森上甲板了。
-
“我艹你娘!”林海森的声音在甲板上响起,怒吼夹杂着佶屈聱牙的土语,“邵烨!老子活不了你也别想他妈的活!郭廷!”
经历过傍晚那一场风波,亲眼见过四个船员被轻轻松松处决、转眼间就被抛下船,所有人心里都上了根弦,哪怕林海森叫嚷得再聒噪,也没有人敢用正眼打量他,全都低着头各自忙活自己的事,只留个耳朵偷听。
作为分头行动的保底,邵烨将自己的心腹冉焕兰送上了林海森的船,同理,林海森也将自己的心腹郭廷留在了船上。
这个交换,换的既是人质,也是盯梢。
“郭廷!”郭廷迟迟没有出现,林海森紧攥着枪,眼底闪过丧心病狂的杀意,嘶哑的吼声在夜色中很快消散。
夜晚江风肆虐,林海森腿上中了一枪,血流如注,在江水中穿梭便更显狼狈。
邵烨注视着林海森,脸上神色依旧淡然,微微朝后偏了下头:“把郭廷带上来。”
林海森一愣,目光透过邵烨肩头,看向背后的船舱。
他年纪已经太大了,在这厚重的黑暗中无法看清任何东西,但他心中已经升逐渐爬满犹疑。
“老板,人带来了。”邵烨的话刚说完,黄力便躬身进了船舱,没多久便带出了个戴黑头套的人。
邵烨用波澜不惊的声音开口,淡淡道:“林老板,您是在期待郭廷为您引爆那些提前准备好的火药吗?”
林海森一愣,咬紧的牙关下意识一松,胸中的一口气也好像瞬间被抽走一样,面色灰败下去。
“郭哥,实在不好意思,虽然咱俩也算有过同事情,但各为其主嘛。”黄力听起来憨厚老实地笑了声,将被反绑双手的郭廷往前推了推,揭下了他的黑色头套。
乍一见到光线,郭廷半眯起眼,侧头朝着黄力狠狠吐了口痰,喉咙里咕噜了几声:“……”
当初共同监视霍无归和简沉的时候,和黄力说过,缅语里郭就是哥的意思,黄力装模作样叫了许久廷哥。
如今形式一变,黄力的称呼方式立刻换了回去。
他很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在邵烨的船上,就要遵守邵烨的规矩。
“你以为你们抓到我的时候,我刚开始布置吗?”郭廷本就看起来凶悍的三角眼眯着,眼白里满是狠戾,冷笑道,“还有一颗炸/药,你们猜猜,在哪里?”
!
黄力瞬间愣住,惊恐地看向邵烨。
-
与此同时,船尾。
空无一人的摩托艇留在夜色中,霍无归身体紧贴着船壁,抓着狭窄的钢铁扶手,朝下方的简沉垂下头:“把手很滑,注意安全。”
船体后方的扶梯本是停泊时给维修工使用的,行驶途中因为船尾浪大,扶手湿滑,船体颠簸,几乎不可能有人能顺着扶梯上船。
趁着所有人都集中在船头甲板上,霍无归朝简沉招了招手,上臂肌肉发力,翻身跃上船,随即俯身朝简沉伸出手——
夜风掠过,巡查的灯光自船顶扫射而至,生死关头,霍无归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将简沉凌空拉起,旋即揽着人紧搂进怀中,闪身躲进角落。
光线在霍无归浓黑的眉峰下描出一片阴影,灼热的体温自后心而来,简沉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家里什么计划?”
“不论如何,不能让邵烨这艘船上的任何人越过国境线。”灯光早已过去,霍无归却始终紧紧搂着简沉,“拦截邵烨,回收金佛,至少在大部队追上之前拖住邵烨。”
简沉抬起头,将沾血的手藏在身前,毫不犹豫应道:“好。”
他浅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霍无归嘴角紧绷的脸。
漫无边际的浩渺江面,笼罩一切的黑暗,和席卷夜色的晚风,将两个人吞没。
此时此刻,周遭没有任何支援,被黑暗和罪恶团团包围,他们的心却终于感到了些许踏实和安定。
“我们亲手把邵烨送进监狱。”霍无归悄无声息地伸手,将简沉藏起的那只手拉起,盯着那尚未干透的血痕,眸色暗了暗,“然后回家。”
“还有林海森。”简沉避开霍无归眼底的情绪,补充道。
说罢,他仰头,指了指头顶:“这几天我一直被邵烨关在顶层的套房里,只找到了一次外出的机会,不过我注意过每天来的保洁。”
“我的套房是电梯前第一间,保洁每天从电梯出来,推着保洁车,先去隔壁的房间,开门关门共计四次,之后才来我的房间。”简沉闭着眼睛慢慢回忆,“但我被邵烨带出去时,看见走廊里一共有四间房,也就是说,有一间屋不需要保洁。”
简沉顿了顿,沉声道:“所以我判断,金佛可能存放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以邵烨的谨慎,他绝不可能让简沉或金佛中的任何一个离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最有可能的便是,邵烨将自己的心腹、金佛、简沉和自己安排在了同一层楼。
“走。”霍无归言简意赅,径直转身踏上楼梯。
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在楼下,邵烨向来不让人靠近顶层,此刻通往顶层的路反倒通畅起来。
霍无归踏上顶层的同时扫了眼走廊,尽头的房门紧闭着。
“怎么办?”简沉看了眼崭新且精良的锁,小声问。
这种锁除非有专业工具,否则折腾半天都很难打开,霍无归全身上下除了赵襄最后扔下的定位器和枪再无它物,连根别针都找不到。
楼下的混乱声已经逐渐弱了下去,邵烨随时有回来的可能,霍无归毫不迟疑,抬腿一脚——
走廊的光线瞬间涌入黯淡的房内。
通身镀金的大佛安然盘坐,在随浪颠簸的船上依旧不动如山,面目是似曾相识的超然脱俗,恬静而庄重。
随着光线的涌入,金佛浑身上下满缀的宝石熠熠生辉,看起来极致奢靡。
“明明是第一次见。”简沉静静注视着那尊金佛,垂眸低下头沙哑道,“却觉得很熟悉了。”
霍无归侧头望向简沉——
他闭着眼,在这样随时可能面对死亡的时刻停下了片刻,动作像极了求神。
但他能清晰分辨出区别,那不是虔诚的双掌合十,而是沉痛的哀悼。
“这里封存了五条生命。”霍无归声音冰冷,“因为它,还有五个人为了一些人的贪欲枉死。”
跨越百年,前后十个少女的生命,埋葬在这尊富丽堂皇的大佛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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