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单一的DNA信息, 那么这起案件的性质应当是谋杀分尸。
但多组DNA的出现, 意味着案情很有可能比想象中更为复杂。
“杨俭, 通知杜晓天, 控制众星屠宰场负责人!打电话给全市菜市场质检存样点, 今天所有肉类摊位送去的肉类存样都送来,立刻!”
霍无归的声音在法医室里掷地有声,一箭三雕——
肋骨断了还被奴役的杨俭朝他投去敢怒不敢言的幽怨目光。
工作量突然从一家菜市场变成全市的李仲洋同样忍气吞声不敢反抗。
只有魏国吹胡子瞪眼,痛骂道:“霍无归!我没杀了你多亏了上礼拜刚开过普法宣讲会!”
要不是杀人犯法,霍无归今天说什么都别想活着走出法医室大门。
“我记得, 是不是有一种人叫奇美拉人?说是妈妈怀了一对双胞胎, 但其中一个在肚子里就被另一个吸收了。”杨俭一个医学盲, 在法医室里发表医学观点, 说得小心翼翼, 格外小心。
果不其然,简沉和魏国双双叹了口气,露出懒得搭理他的眼神。
怀疑自己可能说错了, 杨俭立刻给自己打补丁道:“听说奇美拉人的身体里就有两套DNA, 一套是自己的, 而属于自己兄弟的器官里是对方的DNA,我是小说里看的啊!错了别怪我!”
如果是这样的话,死者还是一个,案件性质分分钟就变了。
霍无归看着自己带出来的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那是嵌合体,你知道嵌合体在现实人类自然孕育中,产生的概率有多低吗?”
“不知道。”杨俭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我看小说里经常有,应该很常见吧,咱海沧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
他眼神里透着十分清澈的愚蠢,天真道:“说不定我身体里也有我的兄弟呢,我妈一直说当年怀我的时候肚子特别大,大家都以为是双胞胎,谁知道就我一个——”
“简沉,告诉他。”霍无归实在听不下去了,打断杨俭,一偏头,看向简沉。
再让杨俭说下去,明天刑侦队就要成为物证法医间最新流传的笑柄了。
“全球目前统计案例100个。”简沉非常怀疑霍无归是自己不知道,才把锅甩了过来,给杨俭插了一刀,“全省登记在册一人,剩下七百九十九个可能在你看的小说里。”
李仲洋拍了拍杨俭的肩,又补了一刀:“虽然具体报告还没出来,但我跟你说,咳——咳咳咳!”
他说着说着,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简沉十分友好地给他递了一瓶哇哈哈:“给,慢慢说,不急。”
“咕——”李仲洋毫不犹豫拧开瓶子,仰起头喝了一大口,感动地无以复加,“还得是你简法医,果然咱们法医物证不分家,你看霍队,只知道奴役我,何曾想起给我喝过一口水!”
简沉移开目光,不知为何声音放低,促狭道:“不用这么客气,水你拿回去喝吧。”
“理化实验室哇哈哈多呢。”李仲洋又喝了一口,一愣,“不对!你们法医室怎么会有哇哈哈!你们又不需要纯水!”
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瓶子,顿悟了,咬牙切齿道:“简法医!枉我跟你法医物证不分家!你居然偷我的哇哈哈!”
“……”简沉心虚地垂下了眼睛,悄无声息地在地板上龟速挪动,移到了霍无归背后。
“霍队!你管管你的人!你知不知道最近纯水机坏了局里也不找人来修!我天天指望着这点哇哈哈活命呢!”李仲洋气不打一处来,一想到迟迟没修好的设备,更气了。
霍无归对“你的人”三个字非常受用,低头拿手机发了条消息,还没来得及没说话,魏国第一个出声抗议:“什么叫霍无归的人!简沉是我法医室的!喝你一瓶哇哈哈怎么了,我掏钱给你去买一箱!”
“不用了魏主任,我刚刚联系采购下单了一台新的纯水机,走我个人帐。”霍无归发完了消息,抬头先看了李仲洋一眼,又皱眉看向简沉,“你也不要再偷喝隔壁实验室的水了,那是实验室耗材。”
批评得好!再多批评几句!
李仲洋心道。
谁料霍无归紧接着语气担忧道:“万一瓶子里不是矿泉水是什么别的试剂呢?给你订了一箱斐济水,一会就送来。”
李仲洋迅速低头打开手机,输入霍无归说的那三个字。
硕大的三百元十二瓶映入眼帘。
你批评简沉的方法就是给他买一瓶二十块的水吗?李仲洋心中无声怒吼。
法医室里的氛围顿时微妙起来。
魏国颇为不满地看着横插一脚的霍无归。
李仲洋目光怨念地在简沉和霍无归之间逡巡。
杨俭生无可恋地瞥了眼墙上的电子日历,硕大的6月28日映入眼帘,恍惚间想:
一百多年前的6月28日,斐迪南夫妇造访萨拉热窝,一战开始了。
一百多年后的6月28日,霍队夫夫造访法医室,北桥分局第一届刑警法医物证混战,开始了。
“够了!”杨俭视死如归地加入了混战,“你们打起来之前能不能给我个痛快,到底为什么不可能是奇美拉!”
李仲洋瞪着躲在霍无归身后的简沉:“因为他俩根本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
就算奇美拉人是两套DNA,那也必须是兄弟关系,不可能完全是陌生人。
引起混战的源头,当事人简沉,若无其事地避开李仲洋的目光,补充道:“而且嵌合体是部分器官或者组织嵌合,血液一套DNA,身体一套DNA在逻辑上是无法存活的。”
“所以就是说,我们这个案件,至少有一男一女两个死者了?”杨俭绝望地看了眼天花板,因为后仰带动了肋骨的伤,呲牙咧嘴地吸着凉气。
分尸。
两个死者。
完蛋了,又是个大案。
“我也有个好奇的问题。”魏国思索了片刻,问道,“一个男人的肉,一个女人的血,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
霍无归眉头紧皱,声音陡然拔高:“犯人可能存在某种宗教信仰?”
“不对……”简沉似乎在思考什么,连霍无归拔高的音量都没有听见,喃喃自语,“血……肉……”
他低头思考的时候,黑沉的眸子半敛着。
霍无归听见背后的声音,倏然回头,俯身靠近:“你在说什么?”
简沉一愣,猝不及防睁开眼和霍无归对视。
那双锐利肃穆的瞳注视着自己,温热的吐息擦过耳畔,爬上神经末梢。
他大脑空白了几秒,才缓缓张口,双唇翕动:“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有一个死者……”
“嗯?”霍无归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语气微微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他可能生病了,某些治疗手段导致了他体内出现了供体的DNA。”简沉皱着眉,悄无声息往后退了一点,“但具体还是需要等收集完肉……尸体之后再做判断。”
“好。”霍无归点了点头,“不过你和杨俭给我都回去休息,北桥分局又不是没了你们就不转!”
他说罢一手一个,将两个伤病号薅出法医室,盯着他俩脱下全副武装:“别趁我出外勤偷偷回来,尤其是你,简沉。”
霍无归确定,就算杨俭回去,魏国出于对杨俭医学常识层面的嫌弃也不敢再让他进门。
但如果是简沉,十有八九靠自己那张无辜又真挚的脸,随便忽悠几句就能混回法医室。
“我今天不需要再出现场,有得是时间盯着你们。简沉,你跟我去办公室。”霍无归抬脚朝楼下走去,“至于你杨俭,半小时内回医院,我自费给你升级VIP单人间。”
上一秒杨俭还躲在霍无归背后,找简沉眼神、唇语并用,盘算着怎么瞒天过海回来加班。
下一秒杨俭已经完全拜倒在霍无归的钞能力之下,当机立断拿出手机开始打车。
霍无归扫了简沉一眼:“走吧,我给你叫外卖,吃完在我办公室睡觉。”
他屋里有张折叠床,平时加班时也不用跟一群小警察抢值班室的床睡觉。
“霍队!”
然而,刚下楼,杜晓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霍无归带着不好的预感转过头,问道:“众星屠宰场出去的所有肉、牛鹏才所有顾客买走的肉都追回来了?”
杜晓天摇了摇头:“不是,是我们接到了了一起交通事故报案。”
“我们是刑警队,不是交警队。”霍无归语气冰冷,淡淡道,“什么时候业务范围这么广了?”
“不是。”杜晓天急忙解释,“报案人称,今早五点,他和一辆小型皮卡在中桥路发生剐蹭,小皮卡当场逃逸。”
简沉脸色微变,略有迟疑:“死人了?但是那也不归我们管啊。”
“没死人,皮都没破。但报案人刚刚发现自己保险杠里,卡了一根人类手指。”杜晓天寒声道,“中桥路,就是众星屠宰场所在的那条路。”
作者有话说:
今日速报:本次监护人之争,霍队凭钞能力以巨大优势战胜魏主任,取得了阶段性胜利。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第61章 车祸
你居然敢跟公主谈恋爱
“今天早上五点多, 我出门上班,走中桥路出来,结果——”
妆容精致的女司机惊魂未定, 一提到早上的事就忍不住拍着胸口喘气。
赵襄拍着女司机的背安抚道:“赵姐,没事的, 你慢慢说, 不着急。”
“赵宁,你如实说就好, 别怕。”霍无归皱了皱眉, 目光投向赵襄, 庆幸自己带了个女警出来, 否则还真不知道让谁来做这个安抚工作。
赵宁车头保险杠上的手指已经送回局里, 等待检验报告。
现在更重要的是赵宁目击到了什么。
不远处, 接到电话赶来的保险公司业务员撇了撇嘴,声音不高不低道:“女人就是麻烦,不就是一根手指吗,吓成这样,谁知道是不是这女司机车技太烂在外面撞了人, 贼喊捉贼骗保。”
被霍无归强行带来现场的简沉坐在一边, 吃着水果, 莫名其妙地抬头打量了眼口无遮拦的保险员。
那声音说高不高, 说低不低, 恰好能落进几米开外的女司机耳朵里。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了。
赵宁听见这话,原本就吓得苍白的脸更难看了一些。
她还没有开口,赵襄已经气呼呼地转过了头, 稚气未脱的脸上怒气呼之欲出:“你眼睛长监控了, 还是你就在现场?女司机怎么了, 你自己就是做保险的,不知道女司机车祸率远低于男司机吗?”
保险员一愣,显然没想到办案警察居然会帮赵宁说话,顿时卡了壳,别过脑袋嘴硬道:“我就说说而已,又没说你,人还没说话呢,轮得到你较真么?”
“我当时正常走直行道,那辆皮卡在我旁边,前面是一辆SUV,大清早的也不知道那辆皮卡着什么急,紧赶慢赶。”赵宁缓过一口气来,突然开口,看着保险员道,“SUV故意别了皮卡的车,那辆皮卡才撞到了我,全程我一点错都没。”
三十多岁的女司机身上是一整套的职业西装,头发梳得精致利落,娓娓道来:“根据民法典规定,故意别车造成交通事故的,负全责且做扣分处理,严重者可入刑。”
保险员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沉默着纠结措辞。
谁知道赵宁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截了当:“你可以回去了,我会要求保险公司重新派专员来跟进,稍后我会就你业务不熟练、不尊重客户进行投诉。”
“你这女人!”保险员大概是这辈子从没在女人身上吃过亏,被两个女人连珠炮般轰了一遍,下意识就抬起了手想要推搡,“我看你就是没被——”
“这位先生,鉴于您此刻正在两名刑警、一名法医眼皮底下。我有必要提醒你,你这手如果落下去,那少说能喜提拘留所七日游。”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横插过来,握住了保险员抬起的手腕。
简沉本想再恐吓几句,话还没说完,霍无归皱着眉,手下收敛力气,将他拎到了自己身后,沉声道:“还有一名律师。”
保险员这才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低头看了一眼投保人信息——
律师两个字赫然躺在职业栏里。
脸色青白的保险员立刻认怂,嗫嚅道:“姐,对不起,刚刚是我嘴臭,我还在试用期,您……”
“小赵,刚刚真是谢谢你,咱俩都姓赵,我大你一轮,应该是你姐姐,没想到居然是你先帮了我。”赵宁已经不再搭理自言自语的保险员,拉着赵襄的手露出感谢的神情,“还有二位,谢谢你们。”
霍无归舒展眉头,语气平淡道:“没事,这是我们的义务,您现在可以继续说当时的情况了吗?”
从赵宁刚刚的表现来看,她有着出色的记忆力和逻辑能力,或许能提供一些意想不到的线索。
“其实我觉得蛮奇怪的,SUV故意别车明明是全责,那辆小皮卡被逼得先撞上我又一头扎进绿化带,我都看见他车子明显凹下去一大块。”赵宁摸了摸下巴,略带疑惑地回忆,“谁知道他居然回头看了一眼就强行轧过绿岛,跑了。”
中桥路位于市郊,又年久失修,只有出入口有两个监控,根本拍不到发生车祸的路段。
霍无归听完赵宁的描述,终于对现场有了大概的了解,掏出手机给赵宁看了张照片:“那辆皮卡,是图上这个吗?”
“不是。”看见肉铺老板牛鹏才的车,赵宁摇了摇头,“但这辆车我看着也挺眼熟——”
赵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在记忆里搜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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