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朕才知道,就是在那段时间,她开始暗中刺探朕的行踪,发现了月行的事情。她明白过来朕之所以娶她,只是为了替代月行,所以她恨朕,也恨月行——尽管这完全是朕一个人的错误,月行根本就是无辜的。”
“她在朕面前表现得一切正常,暗中却花重金买通了朕派去照顾月行的亲信,在月行的伤药中掺了剧毒。那时候朕为了困住月行,每日都在他的食水中掺少量迷药,导致他警惕心大不如前,结果不知不觉中已经着了道。等朕发现他情形不对,已经太晚了。江太医告诉朕,月行所中的不是普通的毒,而是鬼吸藤的种子。”“鬼吸藤……!”苏诺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
他从前看《逆皇》原书的时候,读到过这种可怕的植物,当晚就被吓得做了一场噩梦,醒来还安慰自己好在这是编出来的……根据书中的描述,这是一种罕见的毒草,生长在北方极寒之地,平时看起来只像是普通的杂草,但是每过三年会结出一种极为细小的金色种子,呈粉末弥散到空气里。
这些种子一旦沾到一点人血,就会夺取人体的养分开始生长,寄生在人的血脉之中生根发芽,侵蚀五脏六腑,并且随着生长还会不断释放毒素。整个痛苦的过程大概要持续几年时间,直到宿主被折磨得完全不成人形,从内到外全身溃烂而死。
永昭帝闭上眼睛,他忘不了后来那个疯魔的女人扑在他身上尖声厉笑:“我就是要毁了他那张脸,看你还爱不爱他!”
“当时朕还没查出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朕只知道一定要想办法救月行。江太医告诉朕,此毒没有解药,唯一的希望是,鬼吸藤需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扎根,在这期间可以利用鬼吸藤嗜血的本性,尝试把毒株从月行体内引出。但是,鬼吸藤已经适应了月行血液的味道,所以必须用骨肉至亲的身体来做新宿主,才能骗过它。”
苏诺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但还是闭嘴了。
“月行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他是独子,孑然一身,没有什么骨肉至亲,一年之内……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苏诺已经明白,骨肉至亲,除了父母兄弟姐妹,自然就是儿女了。
“月行知道朕在想什么之后,几乎气疯了,他说他宁愿死,也不会答应。但是以朕的自私,不计一切代价也要让他活下去。朕找了一个女人——不是大魏的女人,是一个燕国的女俘虏,送上了他的床。”
“月行当然不肯,最后朕只能下药强迫他。还好,几次之后那个女俘虏顺利怀了孕,朕让人把她养了起来,只等她生下孩子用来给月行引毒。朕不愿说谎,那时候朕根本就没把那个女人和她腹中的胎儿当作人来看待,朕早就打算好,只要救了月行,就会赐他们一死。”
“月行为人清高正直,朕的所作所为已经超越了他的底线。朕知道肯定会被他恨一辈子,但无论如何,他总要先活着,才能怨朕……”
“那段时间他好几次想要自尽,好在都被及时发现拦住了。他在最脆弱的时候对朕说过,他最受不了的是连累一个无辜的生命。当然不朕看着他那么痛苦,就想到,要是这个孩子从来都没活过,他的罪恶感也许就会轻一些……”
“朕跟太医商量之后,决定把那个孩子作为死胎打下来,然后趁尸体冷却之前,马上为月行引毒。朕让太医选了万无一失的重药,但意想不到的是,打下来的婴儿居然是活的。因为不足月,孩子只有小小的一团,但是他啼哭的声音特别响亮,就好像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一样。朕看着那个活生生的小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月行求朕让他跟这个孩子再待一晚,朕一时心软就答应他了。”
“然后第二日,月行就不见了。孩子以及孩子的母亲都不见了。朕到底还是没能困住他。”
苏诺为这个意外的转折而呆了呆,苏月行宁愿牺牲自己活命的希望,来救一个被迫生下的孩子和一个根本不爱的女人,他是为了什么呢?
“月行他就是这样的人,朕早该意识到的。可是那时候朕还不肯死心,发疯似的寻找他,却始终没有消息。直到几个月之后,月行没有回玉屏关的消息终于掩盖不住,传到了燕人耳中,燕人趁机举兵进犯,月行却带着帅印突然出现了,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永昭帝苦笑,“他明明已经对朕完全失望,却还惦念着朕的江山。据说月行在边关办了一场婚礼,正式娶了那个女俘虏,不过自那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那个女人和孩子了。”
“朕知道引毒的时机已过,但还是不甘心地想去见他,他不愿见朕,为了把朕逼走,他不惜当着朕的面伤害自己……朕只好答应他此生不复相见,自己回了京城。”
苏诺忍不住插嘴:“也许他是不想让你看见他毒发的样子……”
永昭帝一怔,仿佛失了几分魂魄:“或许。朕那时已经没有办法为月行做什么,只能拼命去追查害他的凶手,终于让朕查出了真相。这些事情没法公之于众,朕就私下鸩杀了她,拿她的亲信郑美人做了替罪羊。”
“月行最后选择了和敌人同归于尽。他留了一封信给朕,里面写了你们母子的下落,还有他为你取的名字,让朕找到你们替他照料。朕找到那里的时候,没有看到那个女人,只有你。你那时候那么小,应该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吃过东西,饿得奄奄一息,还在发着高烧。朕把你带回了宫,太医说你可能是烧坏了脑子,一句话也不会说,连哭都不会哭了。”
苏诺呆了一呆:“那我母亲……?”
“朕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是死是活。”
苏诺点了点头。他还在慢慢消化着刚才所听到的内容,内心百味杂陈。
屋子里沉重的静寂几乎成了固态,伸手就能触摸得到。
过了一会儿,永昭帝扭过头向萧广思道:“赵婵当年曾对朕说,鬼吸藤的种子是郑美人献给她的。”
“这不可能!”萧广思本能地反驳。“或许她是在撒谎。”永昭帝道,“她只是不想让郑美人留在你身边。”
萧广思一时无言,他记得小时候母妃从来不敢对他太亲近,还记得有一次他不小心摔得很疼,母妃只是安慰地抱了抱他,就被撞见这一幕的皇后无故责罚。
有些人总是会嫉妒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那些东西本来就是她自己抛弃不要的……
他向永昭帝极冷地笑了笑:“其实你们很般配。”
“你——”
永昭帝似要发怒,却忽地颓然叹息:“也许你说得对,我们才山興是一种人。”
从驿馆出来的时候,苏诺塞了太多狗血故事的脑袋几乎快要爆炸,恍恍惚惚一路被萧广思领着回到了住处。
他之前自己猜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只是万万没想到,真相竟会是这样。
一进门,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床上,还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萧广思过来坐在他身边,陪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别理那些变态。”
“啊?”苏诺惊了一下,“你说什么?”
萧广思笑了笑:“这不是你用的词么?”
苏诺再次对某男主逆天的学习能力心生敬佩。
“说来你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些奇奇怪怪的词?”
苏诺嗯嗯啊啊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总不能说他是穿越来的——等等,为什么不能说?
于是他道:“因为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啊,我们那里就是这么说话的。”
萧广思本意只是想逗他开心,突然听见他这样说,也不禁怔了怔,不知他是不是开玩笑。
苏诺却下定了决心,大致把自己死后穿越的事情跟他讲了一遍,不过没有提起《逆皇》这本书。最后下结论道:“所以我之前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世本来就是赚的。”
萧广思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你是想说什么?”
苏诺吐了吐舌头:“既然是赚的,我要求也就不好太高了,这个身世……是有点惨,不过也就认了吧。”
“你啊……”萧广思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把他揽入怀中轻轻地抚慰着。
苏诺习惯性地在他胸膛上磨蹭了磨蹭,忽道:“或许下辈子我们还会见面呢。”
萧广思眸色暗了暗,把怀中人搂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身体里:“我们不要说什么下辈子。”
苏诺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有些着急:“怎么不说呀?难道你下辈子还想找别人?”
“当然不是……”
“要是你哪有也穿越了,一定要先弄清楚那个世界有没有我,没有的话才许考虑别人,知道么?”
萧广思认真道:“没有你,我也不会考虑别人的。”
苏诺抱紧他,没有答话。等他离开之后,难道真的要让萧广思寂寞一辈子?他当然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他想说清楚他并不想让萧广思以后守一辈子寡,然而,此时此刻这些话如鲠在喉,他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到底还是自私的吧。
苏诺最近愈发嗜睡,过不了一会儿又昏昏沉沉了。萧广思把他安顿好,独自一人又回了永昭帝所在的驿馆。
“你瞒着诺诺又回来见朕,是想做什么?”永昭帝衰弱地倚靠在床上,冷嘲热讽,“是要取朕性命?”
“你不配让诺诺为你伤心。”萧广思不为所动,“既然你见过诺诺的母亲,我需要她的画像。”
“你要找她?”永昭帝皱眉,“你找她做什么?那个女人当初丢下诺诺自己逃跑,你以为她会对诺诺讲母子情?”
“我不在乎她是什么样的人。”萧广思道,“诺诺需要她的一颗心。”永昭帝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似乎怀疑他是发了什么疯。
萧广思干脆把换心之事原原本本对他说了一遍:“现在你明白了?可以给我画像了吧。”
永昭帝逐渐回过神来,倘若这样说来,诺诺竟然还有救?在惊喜过后,他目光一锐,看向萧广思:“你这么做了,不怕诺诺会怨你?”
萧广思反问:“换了你会怎么做?”
“你今日已经听见了……”永昭帝叹了口气,“罢了,朕会把那个女人找到,此事你不必管了。”
“你是想要替我承担罪孽?”萧广思嘲讽地道,“不必了,我没有拿别人顶罪的习惯。”
“你……罢了,你拿纸笔来吧。”
萧广思早就备好了纸笔,根据永昭帝的描述,不久就将肖像画了出来。给永昭帝确认无误之后,他不由脸色一沉:“原来是她。”
第91章 男主要黑化?
永昭帝意外:“你认得她?”
萧广思的目光收紧在那幅画像上,异常锋锐:“大燕边辅营统领厌月使, 我同她交过几次手。”
边辅营是大燕的情报部门, 专门负责探听情报、暗杀行刺等见不得光的秘事, 是大燕最神秘的机要部门之一。据萧广思所知, 汪美人混入皇宫卧底、流入皇宫中的毒匕首、以及最近的几次行刺事件, 都正是出自于边辅营的手笔。自他镇守玉屏关以来,也有几次险些遭到对方算计,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经营,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已经成功培植了几个亲信安插进对方阵营, 因此对于边辅营的内部情况有了一定了解。
尤其让他意外的是, 边辅营的统领者,竟是一名女子。这名被称为“厌月使”的女子异常神秘,萧广思曾经冒险混入敌营中, 见过一次她的真面。
永昭帝听到“厌月使”三字也唤醒了记忆, 先前经过审问, 汪美人所叫嚣的“大司命”正是这个厌月使,但汪美人最后也没有交代出厌月使到底是谁, 似乎她也不知道很多。
“这一定不是她的真名。”萧广思道。
想到“厌月”二字的深意,永昭帝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道:“那个女人叫燕枝, 不过这也未必是她的真名。”
当初那个女人是他随手从牢里挑出来的,难道这真的只是巧合?
“是她!”永昭帝忽地厉声道,“是她, 是她把月行的骨灰……”又想起让他万念俱灰的那一幕,他说不下去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当时那个女刺客蒙了半个脸,他并未认出,如今细想却断定无疑就是她。
“倘若是她的话,那骨灰多半就不是真的,”萧广思淡淡分析,“毕竟也算是做过夫妻,她留有苏都督的贴身之物并不稀奇。”
永昭帝又咳了半晌,渐渐止住,可是他没有办法让自己觉得安慰,无论如何,月行都是尸骨无存了……
萧广思沉思片刻:“上一次燕人行刺,他们好像是冲着诺诺来的?”苏诺跟他讲过当时的情形,他能感觉到那些人当天其实是把诺诺当作主要目标,而不是永昭帝……
“看来是这样。”永昭帝闭目道,“朕离京之前已经查清楚,他们是从甄贵妃那里得到了朕和诺诺的行踪,当时跟甄贵妃谈好的条件就是,只杀诺诺,留朕一命。”
萧广思变色:“什么!”
“朕已经处理了甄贵妃,”永昭帝淡淡道,“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诺诺了,你放心。”
萧广思忍不住讥讽:“陛下身边的妃子似乎没有几个是和陛下同心的。”
永昭帝只是漠然道:“朕不曾真心待过她们,结果自然会是如此。但是无论是谁胆敢伤害诺诺,朕都绝对不会放过。朕给你两个月,把那个女人抓来,不然就别怪朕要亲自插手了。”
萧广思冷冷道:“我不需要两个月。”
“不错,不错。”
正在乖乖接受检查的苏诺,听见无神医满意的喟叹,心里的希望又升腾了几分:“神医爷爷,我的眼睛是不是快要治好啦?”
无神医呵呵一笑:“至少比我老人家估计中要快,至于你到底能不能活到治好的时候,那还是得看造化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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