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湖将军此时还在城外守着,那便将这件事情交给他……”
此时御书房外风雪交加,皇帝和众大臣已经在这里议事了整整两个时辰。
之后皇帝说的什么时重霜已经听不清了,方才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骤然进入他的脑海里,让他头疼地紧。
末了,时重霜本以为这次还会像从前那般越来越模糊,直到什么也想不起来。
然而这次,时重霜离开皇宫后,骑马走在街上,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是先生和戚月窥的从前么?
时重霜拽进缰绳,心里忽然一阵心悸,他凤眸微微眯起直视前方,夹紧马肚,迎着风雪一路疾驰回吉祥居。
“吁——”
时重霜猛地拉紧缰绳,马声嘶鸣,马背仰起堪堪避过朝时重霜射来的暗箭。
街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人,大雪下了一层又一层,掩盖住地上零碎的或深或浅脚印。
马在原地焦躁地踱步,再抬眼时,时重霜已经被团团包围。
刀光剑影下,时重霜缓缓抽出腰间的匕首。
……
吉祥居。
元问渠坐在廊下,手边是已经拆开的一封信,看着完全没有停势的大雪,他慢慢呼出一口寒气。
戚月窥拿来厚厚的白色斗篷给元问渠披上,又扯了扯将他裹紧,皱眉道:“这雪也太大了些,他还没回来?”
问的是时重霜。
“大约是有事耽搁了吧。”
“也是。不过这天寒地冻的,问渠真要去?”
元问渠将信递给戚月窥,道:“那也没办法,元成青既然来邀请我去贤王府做客,那便去。”
戚月窥将信随手一扔:“混账小子,当初就不应该选他。”
元问渠没说什么,只道:“走吧。”
元问渠到的时候元成青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元成青看着从风雪里逐渐显露出来的马车,他眯了眯眼,忽然问旁边的下人:“我今日穿的可还行?”
下人一愣,看向元成青身上整洁甚至是略显庄重的装扮,谨慎道:“殿下今日较之以往风流更甚。”
元成青拍了拍袖子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点点头,道:“知道了,你再去看看前几日收拾的那间院子,炉火生了没?还有什么要添置的,莫要少了。”
下人不明所以,但也知道元成青对这件事的重视,道:“是,殿下。”
待人走后,门口只留元成青一人等着,元问渠马车一停,元成青当即迎上去,想要扶元问渠下来。
然而还不待他伸手,马车内就先跳下来一个戴着厚重帷帽的男人,撑开伞小心翼翼地握着元问渠的手将他扶下马车。
元成青原本扬起的嘴角瞬间僵在脸上,眼底戾气一闪而过,随后又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带帷帽的男人。
一刹那间,若不是知道时重霜现在回不来,元成青还以为又见到了时重霜。
元问渠看向元成青,眼神淡淡地,道:“不进去吗?”
元成青回神,微微扬起笑容,将人迎进去:“老师请。”
三人走在廊下,元问渠扭头看着外面的雪,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元成青将他带进一个院子前,还没进去,戚月窥就被拦在了外面。
元问渠扭头看向元成青:“什么意思?”
“老师,这次我只想我们两人谈谈,再说了。”元成青笑着看元问渠,低声道,“那东西也不方便让别人见到吧。”
元问渠定定地看了元成青一会,道:“好。”
随后看向戚月窥,朝他点点头:“稍等我一会儿吧,我去去就回。”
戚月窥无声点头。
元成青看向元问渠:“走吧。”
院门应声关上,阻挡住戚月窥的视线。
元问渠没有回头,眼神一顿,看着眼前这满园春色,挑了挑眉。
元成青道:“老师,我知你喜欢花草,这些是我从各地弄过来的,每一株都是上品,可还喜欢?”
元问渠:“冬日兰花,确实不多见。”
“还有些其他的品种。”
元问渠抬眸看向元成青:“哦?”
“随我来。”
绕是在去的路上,元问渠也见到了不少难得一见的珍贵花草。
看得出来这些花平日里定然养护地很好,只是今日为了让他见上一见全都搬来外面任由大雪侵袭也当真是奢侈。
正想着,元成青要带他来的地方也到了。
这里竟也是一间花房。
此时里面暖烘烘的,隔绝了外面的寒风暴雪,娇嫩的花开得正艳。
元问渠看着眼前的的一盆兰草,颇有些爱不释手,眼神在这上面停留了好一会。
元成青自然也发现了:“老师可喜欢?”
元问渠摸了摸兰草的叶子,道:“不错。”
“那便送给老师了。”
元问渠手一顿,笑了下,道:“那倒也不必,吉祥居野花杂草多,怕是衬托不了此花。”
“老师实在过谦,野花杂草怎配入老师眼?。”元成青眼底似有暗芒闪过,他道:
“既然吉祥居如此,那老师年前便一直待在这里可好?”
元问渠手一顿,抬眸看向仿佛只是说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的元成青,方才还摸着兰草的手缓缓放下。
.
第156章 朝霜,我好疼…
“年前便一直待在这里可好?”
元问渠松开手边的兰草,抬眸看向元成青:“今日我前来,是来要你信中说的那件东西的,可不是来做客的。”
“不要擅自做其他事情。”元问渠警告道。
“戚月窥骨灰啊。”兰草的叶子微晃,元成青垂眸抚了抚,笑道,“若是老师一直在我这里安心住到过年,我定会遵守诺言,将东西双手奉上。”
“老师也不想看着戚月窥的骨灰没有安处吧?”
元问渠眼神眯了眯,戚月窥就在院外好好等着,谁知道元成青手里的骨灰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眸光微闪,道:“你擅自将戚月窥的墓挖开,如今竟还敢在我面前拿他的骨灰威胁我?”
元成青:“我威胁老师的事情也不是一件两件了,有什么关系?”
元问渠不欲与他多费口舌,转身便要离开。
元成青站在原地,道:“老师不想知道净悬和元四四的下落吗?”
元问渠脚步一顿,转身道:“他们果然是你藏起来的。”
“是又如何。”元成青大方承认,“老师放心,他们现在安然无恙,未受片寸怠慢。”
“当然,老师今日如果离开这里,就不得而知他们到底会怎么样了。”
元问渠眉眼沉下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元成青道,“我能做出来什么伤天害理的破烂事,老师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
元问渠没说话。
元成青以为他犹豫了,软下来嗓音说:“现在外面乱的很,睢阳城外那些流民……算了,老师你要相信,我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脑子也灌了水,为我好你现在就该去给我死。”元问渠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元成青一愣,眼神倏然伤心,低声道:“你是不是早就想我死了?”
“你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元问渠冷眼看着元成青,道,“当初在寒食寺见到你的第一面,我就该亲手杀了你,而不是任由你算计同大越太子将寒食寺给半毁,寒食寺多少条人命背在你身上,元成青,这几年,你可曾有过半分悔恨?”
元成青眼中一瞬间阴鸷,眸光暗了下来,双手紧握,指甲快要嵌进肉里。
良久,他冷笑一声,看向元问渠,道:“你以为寒食寺是我一手谋划的?老师啊,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真正想要毁寒食寺的是谁吗?”
元问渠一愣,眸光瞬间凌厉:“你什么意思?”
元成青桀然道:“是国师!是孟瑶青!”
元问渠瞳孔微缩,身体一瞬间僵在原地。
“孟瑶青那个浑水摸鱼的家伙,将所有的帐全部都算在我身上,他倒好,笑眯眯地还在司天监自由自在。”孟瑶青冷笑,“老师还不知道吧,当初四国一起下的那道圣旨,可是他在中间胡言乱语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想借四国之手覆灭寒食寺。”
元成青阴着脸直视元问渠,说着说着便怒道:“若不是我,寒食寺内的僧人一个也活不了,现在那些僧人也早就没有命在那深山老林里苟且了!”
“哦,对了,还记得净空住持吗?”元成青冷着脸道,“孟瑶青亲手杀的。”
元问渠呼吸一滞,眸中冷意更甚,他倏然看向元成青,似是不可置信:“孟瑶青?”
“孟瑶青这个人,最是不能相信,若不是他说……总而言之,他做的比你想象的要多的多!”元成青道,“一桩桩一件件,从当年寒食寺就已经开始了!”
元问渠定在原地,握着手腕的佛珠没有说话。
元成青看着元问渠总算出现情绪波动的脸,反倒是平静了下来,生硬道:“我让你留在这里全是为了老师你好!你知不知道——”
正在元成青说话间,元问渠已经不想再听,他胸腔起伏,额间微微出汗,心下忽然蔓延上来一种不妙的预感。
元问渠手往袖中摸了摸,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小霜给他留的药他忘记带在身上了。
坏事。
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然而元成青却以为元问渠是不信他的话,上前一下拉住元问渠的手腕,正色道:“老师,我将你留在这里是为了你好!你知不知道,过了今日,外面就彻底乱了,现在不安全!我是为了护你!”
元问渠懒得与他多费口舌,然而听到这话,却顿了顿,强忍着身体蔓延上来的不适看向元成青:“什么意思?”
元成青眼中闪过犹豫,只沉声道:“孟瑶青已经回了皇宫,皇帝他活不了多久了,孟瑶青就会借皇帝之手下令打开城门,届时我便——”
啪——
元成青脸被扇向一边,瞬间留下几道指印。
元问渠甩开元成青拽着自己袖子的手,忍着身体的不适呵斥:“元成青,你知不知道打开城门会发生什么?!从前睢阳的乱象你最清楚不过,现如今西北水深火热,各地都岌岌可危,你竟敢让孟瑶青开城门?大梁彻底乱起来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元问渠话说的毫不留情,元成青也怒了,他眼眶赤红,拽住元问渠手腕,吼道:“我这么做是因为什么?老师若是一开始就帮我,我也不会和孟瑶青合作,乱起来又怎么样,反正孟瑶青可以善后。”
“我只要皇位!”元成青死死握着元问渠手腕,恨不能将其断在手里,“从前明明是你选出来我的,为什么又后悔?老师,我跟在你身边,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
元问渠皱眉看着元成青:“放开。”
元成青定定看着元问渠冷淡的面庞,吼完以后慢慢低下头,放开元问渠后退两步,语气嘲弄道:“我起早贪黑练字数月,高高兴兴拿给你看,你扫了一眼就随手放下去找戚月窥,后来我去找你,才发现我写的字已经被吹到了地上,你从来就对我不上心!“
“你眼里就只有戚月窥。”元成青愤恨道。
元问渠眼神奇怪地看向元成青,完全不明白他到底哪里如此委屈,也不明白好好的他为什么要说起这早八百年的小事来,但他还是道:“我眼里当然只有戚月窥,他是我的人,我当然要顾着他。”
想了想,元问渠还是补充说:“你那字我看了,被风吹走是我的错,但我后来已经拾起来了,你到底在不满什么?这就是你后来给我做出那些混账事的理由吗?”
元成青看着元问渠云淡风轻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心中暗藏的期望彻底落空,他道:“我是你亲自选出来的太子,你不应该是要最在乎我的吗?是不是仅仅只是因为你和戚月窥生不出来才随意挑出我来,所以你从来不让我叫你父皇?”
元问渠眼神更古怪了,尤其是听到他说他和戚月窥生不出来时,他心中耐心已经耗尽,皱眉道:“元成青,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不等元成青回话,元问渠转身径直往外走。
而元成青这次没有拦着,他不着痕迹地用衣袖划过脸,就这样看着元问渠打开门,喃喃道:
“老师,已经晚了。”
银光一闪,元问渠还未反应过来,刀便已经架在了脖颈。
门外守着的侍卫面容冷肃,大雪簌簌落下,吹得元问渠身体陡然一冷,与花房内暖烘烘的感觉截然不同。
元成青就站在元问渠身后,他面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动容,冷眼看着元问渠,道:“老师,已经晚了。”
“你猜,现在时重霜会不会已经死在了大雪中?”
这话一出口,周围霎时一静。
元问渠眸光轻颤,僵硬地转头看向元成青:“你做了什么?”
元成青轻笑,却没有回答他,只道:“老师,你想等秦觉来年带兵去寒食寺,但已经晚了。孟瑶青已经没有耐心了,我也没有耐心继续和时重霜纠缠下去,至于秦觉……”
元成青眼底闪过一抹尽在掌握中的暗芒,他轻笑了一声:“你猜秦云庭为了净悬,会不会让秦觉出尔反尔?”
元问渠站在原地没说话,眉眼微沉。
“老师,现在你待在这里才是最好归宿。”元成青低声道,“我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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