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凉垂眸看着手里的球。
跟宫侑的发球相比,精准度、力度、球速,他都差了一截,更不要说及川彻的了。
如果想要在赛场上得分,这样还不够。
——完全不够。
“星野,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早早坐在床铺上的寒河江勇将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他坐到自己隔壁。
“多练了会。”
“这样。对了,我刚在回想今天东北工大的那场比赛,你记得这一球吗?”
星野凉看了下他推过来的笔记本,按了按有点酸胀的太阳穴,回忆道:“这个是东北工大王牌的那个对角斜线吧。”
“对,我记得当时拦网的是天童前辈是吧?”
“嗯,他拦住了直线球路,然后变向拦了这个斜线。”
“没错!天童前辈转得超快!可惜最后居然打手出界了……”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星野凉觉得眼皮有点沉。恰好这时,离门最近的大原保雄站起身来说了句:“我关灯了哦。”
其他人应了声,寒河江勇将闻言,也把笔记本放好:“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说吧,晚安星野!”
“嗯。”星野凉躺下,很快就昏沉地睡去。
今晚的梦似乎尤为长些。在莫名的困倦中,他不受控制地被裹挟着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浮。他不知道自己做了多少个梦,只是听到耳边是一贯夹杂着的呼喊和喝声,还有模糊的视野中,不断晃着的天花板灯。
这晚,他没能从梦中挣脱。等他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星野凉撑着地面坐起身,感觉到四肢传来的酸软和无力感。
是昨天练得太过了吗……?
合宿的第四天早上是最后一次拉练。跟上次一样,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朝着目的地跑去。今天的天气相当好,阳光甚至有些猛烈。跑过去的时候时间还比较早,等众人跑回来的时候,炽烈的温度让他们的速度都慢了些。
等他们终于到了宫城大学,寒河江勇将直接一个滑坐在地上,边用扇着风边嚷嚷道:“怎么10月份还这么热啊?这不科学。星野,你说对吧?”
星野凉双手撑着膝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他缓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我去喝点水。”
“欸等等,我也去!”寒河江从地上爬起来,屁颠颠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今天的阳光确实诡异的烈,所有人跑近体育馆里,休整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缓了过来。拉练之后,早上只安排了一场练习赛,白鸟泽的对手正是宫城大学。
经过前两天的比赛,白鸟泽的势头正猛,比赛一开始就死死咬着比分,没给宫城大学半点甩开比分的机会,直到27分的时候,才让木村和彦抓住了一个小破绽,拿下了第一局。而到了第二局,白鸟泽的势头就更猛了。
“左侧!!”
“这边!!”
木村和彦蹬地起跳,正准备扣球之前,面前突兀地插进一双手臂,随即,他对上了一双极具压迫力的眼。原本温和的琥珀色不知是什么原因,变得有些幽邃,副攻手眸中的暗沉让木村和彦没来由的心下一惊。
“——吊球!”
山形隼人喊着扑上前,却没能救到球。而球网两边的两个人同时落地,星野凉右腿向后撤了一步稳住身体,接着平静地冲着木村和彦点点头,便转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木村和彦有些犹疑地看着银发少年的背影。
刚才那是……错觉吗?
“这帮小子,认真程度完全不像是在打练习赛啊。”
暂停时间,宫城大学的副攻边擦汗边说。旁边的队友连连点头。
“那你们也认真一点。”
“欸?队长,你的意思是……”
“势均力敌的练习赛,难道不比随意的一场比赛更有益处吗?”水岛原神色平静道。
木村和彦闻言,挑了下眉:“水岛,莫非你——”
褐发队长看向对面一群穿着熟悉的队服的男生们,眼神恍惚了一下,接着恢复了平静:“嗯。”
哨声响起,双方队员放下手里的东西再次上场,没等他们站定,又听见一声哨响。星野凉抬头望去,神情一顿。穿着1号队服的男生手举号码牌,站在场边。
——水岛原上场了。
没过两球,白鸟泽就迅速领会到,拥有队长对一支队伍的战力究竟有多大的提升,尤其在这位队长还是一位二传时。不仅仅是进攻强度的增加,队员间的配合度,防守的组织,战术的安排,都有极为明显的提高。更别提水岛原的二传技巧本就比替补的要强,传球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行云流水。
两队的分差迅速被拉开了一截。
“砰!!”
星野凉看着又一次错开手臂落到他身后的球。原本已经能追上的扣球,突然又远了。
他难耐地闭了下眼,心口突然有种窒息的无力感。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几乎每天,每晚,每个梦境,它都一直横亘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瞬间,他竟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但哨声响起的时候,他的身体仍然反射性地动了起来。
“野田,掩护!”
“我来!”
耳边有细微的嗡嗡声,星野凉没时间去管,冲到网前之后,蹬地起跳。
“好扣球!!”
“赫赫”的呼吸声顺着肋骨的震动传来,耳边的杂音似乎变大了。星野凉用力地晃了下脑袋。
“星野,发个好球!”
发球……
他要,发个好球……
“嚯!”对面的木村和彦看着这个抛球。好像差不多跟之前一样高了?
银发少年助跑起跳,甩臂打出了这个球。
“抱歉,有点歪了!”接下一传的主攻手喊道。
“嗖”
一个身影闪现至球路前,接着就是起跳、抬臂、传球,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好传球!”木村和彦跑上前,跳起。
另一边,结束发球的星野凉跑进场中。
刺目的天花板灯在头顶乱晃,晃出了些许残影。眼前的一切似乎开始颠倒了起来。他踩在地板上,地板变成了软绵绵的泥,就像上次那场比赛一样,死死地拖住了他的脚步。
他向前跑着,却好像离网越来越远。
心跳剧烈地鼓动着,一下又一下地敲在耳膜上。
梦,是梦吗……?
星野凉有些茫然地睁着眼。
“——星野!”
一声嘶吼撕破耳边的杂音,冲进他的耳朵。他抬起头,在有些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球正高高地飘在空中,掠过一片刺目晃眼的天花板大灯,朝着他身后急速飞去。
“星野!!救球!!”
没有这声呐喊,他的身体也早已跟着球奔跑起来。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熟悉,他甚至还记得那阵风从指尖掠过的感觉。
不行,不能像那次一样!!
他生生挣脱开泥潭的束缚,疯狂地朝着球奔跑。他的眼里只剩下了那个在空中缓缓旋转的球。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起跳了,他咬紧牙关,伸直了手臂。
够到啊!给我——够到啊!!
下一秒,他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物。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瞬间亮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个比刚才更加急迫的嘶吼声从身后传来:
“——星野!小心!!!”
什么?
星野凉眨了下眼,模糊的视野中,突然出现了一张惊恐的脸。
前面有人?!
有点迟缓的脑子得出了这个结论。
“——咚!!”
下一秒,一声巨响在球场中乍响。
世界寂静了几秒。
接着,寒河江勇将几乎是目眦尽裂地喊道:“星野——!!!”!
第86章
从星野凉发现前面有人,到身体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只有短短的几秒。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一个人为了不撞上其他人,能在空中硬生生地拧转自己的身体。
他们看着那个身影从站着的人身旁擦过,狠狠地砸到地上,甚至因为在空中改变了方向没能找到重心,还在地上滚了一圈才停下。
所有人一时都有些失语,直到寒河江勇将一声厉喝,他们才终于反应过来。
“你,你没事吧?”
站在场边的人围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
趴在地上的星野凉动了动。这一摔让他的脑子清晰了一些,虽然耳边仍然嗡嗡作响,但已经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声音。他甩了下依旧有些昏沉的头,刚想撑起身子站起来,右手腕传来的刺痛让他手臂一软,又一次摔回了地上。
这一下才让他彻底的懵了。
“——星野,星野!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寒河江勇将冲得最快,五色工落后两步,两人同时在他身边蹲下,焦急地问。白鸟泽的其他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其他学校的识趣地退开,让他们看看队员的情况。
星野凉换了只手,又一次尝试起身。
这次他成功了,但他的神情依然有些怔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腕,其实不需要看,他也能从麻木的手指和不断传来的刺痛感中明白现在的状况。
而其他人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心中多少有了点猜测。站在中间的鹫匠锻治面沉如水:“太一,你上场。寒河江,把他扶起来。”
“哦哦。”小寸头这才伸手过去扶人,但刚接触到对方的手臂,滚烫的温度就让他整个人一愣。他呐呐道:“……星野,你是不是发烧了?!”
闻言,其他人都是一愣。五色工立刻伸手去摸:“真的好烫!”没等他再说什么,就感觉身后射来一束阴恻恻的冷光,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就见鹫匠锻治的脸色已经黑得可以出水了。
老爷子咬牙切齿地说:“——去医务室!”
*
宫城大学医务室。因为放假而显得空荡的地方迎来了它的第一个客人。寒河江勇将放下人之后就被鹫匠锻治赶了回去,现在里面只剩下老爷子、星野凉和值班校医三个人。
右手腕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肿起。校医边看边问星野凉的感受,等他检查完之后,还没说什么,就听老爷子沉声开口:“麻烦您再看一下腿有没有伤。”
坐在床边的银发少年身体一僵,这点小神情当然瞒不过鹫匠锻治,当下他就冷哼一声。
医务室里的气氛更僵了。
校医依言给星野凉检查了腿部的状况,接着抽出少年夹在胳膊下面的温度计看了看。
“38.5,都这样了自己都没意识到吗,还去打球?是觉得这个温度还不够高,想追求一下高烧不退的刺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放假还要上班,校医身上的社畜气息相当浓重。星野凉是半个字都不敢吭,男人冷着脸把体温计甩了甩,坐回椅子上写诊断书。
“腿没什么事,右脚脚腕有点轻微扭伤,没有伤到骨头。右手腕比较严重,看样子应该是伤到了韧带,我等会帮他固定一下,一个月之内不要打球了。”
一个月?
星野凉被这个时间砸懵了:“可、可是——”
“一个月只是保守估计,而且你伤的是手腕,固定也很麻烦。如果你以后还想打球的话,最好给我乖乖待着,把你的伤养好。”男人瞥他一眼,转过身跟鹫匠锻治说,“如果可以的话,建议带他去医院拍个片子,确认一下骨头有没有事。”
后者沉着脸点头。
校医把伤口处理好之后,似乎知道他们要说话,直接就走了出去。
这下医务室里只有两个人了。他们沉默了很久,直到鹫匠锻治朝着床边走了两步,星野凉才抬眼。
“教练,我——”
“你最近的状态很差。”鹫匠锻治的眉头一直就没松开过,“训练总是走神,刚才练习赛的时候也分心了吧?”
星野凉无言以对。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难道做了首发,就沾沾自喜了?我早跟你们说过,首发这个位置从来都不是稳定的,队里这么多人,但凡你的状态有一点下滑,都会被我换下去,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本来还想说什么,在看到少年毫无血色的嘴唇之后,老爷子又皱着眉把话吞了回去。
“行了,发烧了就好好休息,比赛那边不用你管。”
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星野凉哑着声音说:“……是。”
鹫匠锻治臭着脸离开了。门关上之后,门内只剩下一个人。他就这么坐在那里,一向挺直的脊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弯了下来,显得有点佝偻。
他静静地看着某一处,好像在想些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只是坐着而已。
*
出了这种事,寒河江勇将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早上的练习赛一结束,他刚想拔腿就跑,就见鹫匠锻治冷冷地看了过来:“谁都不准去。”
队里大多数人的动作都是一顿。
小寸头立刻嚷嚷起来:“为——”
“勇将~”天童觉从身后揽了过来,也打断了他的话,“Ryo不是发烧了吗,他现在应该正在休息吧,我们下午结束之后再去看他更合适。”
他隐晦地看了眼黑着脸的老爷子,对方听到了这句话,但没有反驳,只是默认似的移开了视线。
即便寒河江勇将再怎么担忧,也不得不松了口:“好吧……”
下午的比赛就在这焦灼的气氛中过去,这一次,寒河江的飞奔没有遭到阻拦。刚想叫住他的五色工看着这活像是身后有狗在追的跑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啥,还是天童觉拍了拍他:“走,我们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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