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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微颤抖着出了口气，手指动了动，这具凡人的身体真脆啊……被这铁皮箱子轻轻一撞就快碎掉的样子。得亏下凡前缘禧给他加了一层守护咒，否则，就他刚才那样径直冲到两辆车之间，承受住了吉普所有的撞击力顺势将周乐凡的比亚迪一把推开，他这具租来的肉体凡胎一准儿稀巴烂了。回了九玄天还得赔给青司礼好多灵石。
想到要赔钱他当即“哇”地又咳出一口鲜血来。
手一撑，另一手搂着周乐凡，他艰难地从车底爬出。看了看，周乐凡没啥大事，他大松一口气，随后胡乱说了句：“周乐凡，给我烧点香。”就闭眼晕过去了。
周乐凡吓得面如土色。这人被一辆吉普以120迈的速度撞翻，连吉普的头都凹进去一块，他浑身骨头起码有几十处骨折，肋骨还扎破了胸口皮肉突刺出来，大咯血昏阙……怎么看都一副没治了的样子。
他颤抖着手，撕开衣服布条绑住他伤口，一边求身边人叫救护车。北微的血透过几层衣服，依旧渗出来。周乐凡几年的临床经验告诉自己多半是救不回来了。
他眼睛里头含着泪，却不信邪，一条衣服被血浸透就换一条，每次都不甘不认命地再次扎得紧紧的。直到北微被抬上救护车，周乐凡憋了好久的眼泪总算涌出来，他哭着爬上车，跪在北微床边，眼睁睁看着医护门将血包、药剂管子插满北微一身。
这个场景他并不陌生。只不过，他还从来没有以家属的身份上救护车过。
家属。猛地他脑海里蹦出这个词，刹那间他心脏像是被捅了一刀，撕心裂肺的疼，看着北微，拉着他没有插针的那只手，周乐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的医生看他脸都哭青了，给他鼻子里也塞了一条氧气管。
“周医生！周医生！”周乐凡哭得头脑发晕，身旁的白衣天使喊了他好几声，他的眼睛才将将找回点儿焦距。
定睛一看，来救援的居然是以前的老同事，去年和他在同一科室的实习医师程阳。
周乐凡按着氧气管喘了几口气，咽了咽，“程……怎么是你啊！”
“是啊，逢水医院关门以后，我的博导在市立医院刚好缺个人，就把我叫来了。”
“真好！祝贺你。”周乐凡抹了抹泪，勉强给这位后辈挤出个笑容。
猛地救护车一个急刹，车厢里的人都因惯性向前扑栽。周乐凡第一时间保住了床上的北微，抬头道：“怎么回事？”
就听救护车司机探出头，惊怒交加，骂道：“起笑啊！走路不长眼呐？”
救护车前端立了一位青年，穿着很招摇的骚粉色，一手背着，另一手举起来，对着救护车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听到司机骂人，他侧过脸来。这人眼下有一颗风流的酒红色泪痣，看向别人的时候狐狸眼里风情无限，抬眸刚好就和同样探出车窗的周乐凡对视。
缘禧眯缝着眼，冲周乐凡妩媚一笑。他在月老庙前逼停了救护车。举起的那只手，优雅地往天上一招呼，顿时庙前刮起一阵风，香炉里热闹浓厚的香烟涌进救护车。
司机正赶着时间救命，看这家伙好整以暇的嚣张样子，差点闹出车祸居然没有丝毫愧疚之心，撸起袖子就要下车揍人。
缘禧衣服一摆，当即回身，带起一阵隐约的桃色清风，就隐入密密麻麻的人流中。
周乐凡忙喊司机：“别管他了赶紧去医院！”
程阳抬头看了看液晶屏上的数据，诧异道：“病人情况稳定了！”周乐凡心下一动，忙回过身看。数据显示北微心率渐渐平稳了下来，刺穿的大动脉停止了流血，身上可怖的伤口上结了厚厚的血痂。
他的伤，在以惊人的速度修复。周乐凡难以置信地盯着机器数据，又看了看病床上的北微，却见他的面色都恢复了红润。轻轻碰了碰，他方才被玻璃洞穿的手掌立时有反应，懒懒地抓握了一下。
“不……这怎么可能！”一个将死之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迅速恢复生机，周乐凡怔怔看着，一时竟不知该喜悦还是惊骇。不由得，他又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确信，自己做心肺复苏摁断了北微的肋骨。可是就在他将北微扶到红姜阿婆诊所这短短几步路里，北微的肋骨就自行生长好了。而这次，都半只脚踏进阎王殿了，却在闻到香火气后不治而愈。
对了，他在昏厥前，是不是叫我给他烧点……香？周乐凡直愣愣看着北微，一时心乱如麻。
“说起来，你怎么会在窄山公园卖咖啡呢？刚才我都一时没敢认。”程阳没看到北微遭受了怎样的撞击，因此他的心理震撼远不如周乐凡。病人身体状况好对于他来说是好事儿，因而放松许多，忍不住开始和前同事拉家常。
“是啊。去年失业以后也投过几家简历，但是金城的医院貌似都满了。暂时没有需要我的。”周乐凡答得心不在焉。
“好像确实，今年人特别多。可能都是从逢水医院出去的难兄难弟抢工作岗位吧。”
程阳从北微腋下抽出体温计看了看，标准36.5°，他继续说：“哎，话说回来，你知不知道逢水为什么倒闭？”
“不知道啊。”
逢水是金城最大的医院，规模和医生水平甚至能和大陆的三甲医院比肩，向来是当地富人的首选医疗康复之所。弯岛、大陆甚至新加坡的病患都会慕名而来，周乐凡在职时曾听过，逢水一年的流水就有好几个亿。
这么大一家私营医院，说倒闭就倒闭，甚至往后连高层领导都音讯全无。
程阳神秘兮兮地说：“我听说，是院里领导犯事儿了。”
“犯什么事？”
“啧，你忘记了，前几年不是‘白肺疫’席卷全球吗！大家当时都人心惶惶，好多大国的经济都停摆了。”
周乐凡点了点头。这种大事，是个人都知道。也正因为白肺疫，他爸在疫情之初投资全家家当开的民宿黄了。一家人不得不分隔三地，妈妈去弯岛做餐饮，爸爸到大陆找工作，周乐凡待在金城医院吃铁饭碗。
程阳说：“当时连大陆都没研制出来疫苗，院长就发了通告，说有阻断药和疫苗，并且开出天价，你记得不？”
“我记得。当初我还是院里第一批被叫去打的，据说是联合了北美医疗专家研发的？”
“懒觉！“程阳不屑地骂了一句方言：“后面查出来就是葡萄糖啦！哎，用假疫苗发国难财，凭这个赚了一大票！幸亏半年前被纪检组偶然发现，不然他们要逍遥法外多久！”
“还有这种事？”周乐凡瞪大了眼。
“小程！”旁边的主治忍不住开口打断，皱眉道：“就你嘴巴多！到了，帮忙把病人抬下去。”
进到病房，北微的血已经完全止住了。
他现在面容放松，就好像在熟睡，护士用剪刀剪开周乐凡给他包扎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撕下来，他裸露的肋骨不知何时已经被皮肉包裹回去，但身上的伤口依旧看着令人心惊。
小护士赞叹了几句周乐凡的包扎手法，将吊瓶又给北微装上，就去把旁边的四张病床收拾出来。
北微没事了，周乐凡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当时车祸里受伤的不止一个人，他问：“对了，请问翻车的那辆吉普里面四位怎么样了？”
北微的主治医师恰好进来，他熟稔地检查了一下病人伤势，在病历上勾画：“在另外那辆车上。待会送上来。”
周乐凡留意看了一眼主治医师的胸牌，他就是程阳的博导，国铭大学医学院教授庄其山。周乐凡当即站定，道了声：“庄教授。”
庄其山抬眼看了看周乐凡，虽然不是自己的学生，但同校的，认识，他微微颔首。
突然，刚才出去的小护士惊慌失措跑了进来：“庄老师！庄老师！”
“做什么，慌里慌张的。”
小护士将几页纸递给了庄其山，手腕都在颤抖：“庄老师，刚刚那四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儿送不上来了。救护车上的同事给他们做了检查，他们的血液中海洛因都呈阳性。警署的人已经来接手了。”
“什么？”周乐凡上前几步，庄其山手里的检查报告上都写了那四个人的姓名。看着挺眼熟，似乎是前一阵子，弯岛通缉抓捕了好几个月都没能落网的毒贩。
“周乐凡……”身边适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北微苏醒了。他艰难地偏了偏头，嘴唇发干。他看着周乐凡惊喜交加的脸，舔了下唇，可怜兮兮地说：“你能帮我上柱香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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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凡：感觉听上去不是很吉利的样子…🤔
第8章 福无双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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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乐凡蹲在路边，提着北微交代他买的一大袋东西，感觉如在梦里。讲真的，若非他是医生，有过不少购置中药的经验，就凭北微列的一大堆什么乳香、没药、广藿香、雄黄散他都不知道上哪儿弄去。
现在大口袋里除了这些药品，北微还让他买了朱砂、黄纸、狼毫笔，并承诺一定会还钱给他。虽然周乐凡也不会要。他只是咋舌，自己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胸外科主治医师，有朝一日居然会通过玄学来疗愈病人。
这要是让庄其山看到，说不准连人带包地给他丢出医院。
回到医院里时，北微已经坐起来了。月老庙的香火法力挺厉害，他身上的骨折已经彻底恢复，现在也就是身体还虚弱，毕竟流了那么多血，见到周乐凡回来，他用力冲对方扯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
“嗯……你要的东西。”周乐凡将大包递过去，脸上的表情极为不自然，“你要作法就赶紧点，我在这里守着，一会儿给人家查房护士看到就糟糕了。”
北微感激地嗯了一声，感谢他不问，没有让自己在身受重伤气若游丝之时还得费心想借口含糊他。
他麻利地倒出香灰，在香炉里铺好压平，手法熟练地将香药磨成粉，篆到炉中。转眼，炉中香燃烧起来。周乐凡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的病房好似笼了一层屏障，那层轻轻薄薄的烟缭绕着，将他们二人环在当中，无形中与外界分隔开来。
北微咬破手指滴血入朱砂墨里，蘸饱了，在黄纸上笔走龙蛇。
他书符飞快，转眼间一整叠黄纸就见底了，满室飘散着都是画满符咒的纸。北微朱笔画就，那些符纸仿佛就有了生命，飞扬到空中，凝在了某个方位。
他并不避着周乐凡。没必要。半个月前周乐凡亲眼看着他的伤口不治而愈，又亲眼见到他吸入了香火后，致死的撞伤转瞬即无，可他却没有猜忌，也没有退缩，他选择护着北微。自始至终他都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护着北微。
北微理应给他一个交代。
温热的神力就好似汤泉水，四周环抱着，将两人都护在里头。北微施法时，脸上似涂了一层薄光，面容沉静慈悲，如九天神祇。
周乐凡看着，被周身暖烘烘的术法泡着，一时失神。
他恍惚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经跟爸妈到大陆时泡过一次温泉。那会儿他们家经济条件很好，搞旅游的，当时台海关系正处在蜜月期，到金城、弯岛游玩消费的人数不胜数。周乐凡家开旅馆，不大，就一间小洋房，分成五六间房间和一个公用客厅，每逢节假日都抢爆了。
他母亲娘家那边是开餐饮出身，有一手好厨艺，西餐中餐八大菜系得心应手，因近邻福建，得天独厚，因此也学会了调制茶类饮品。来住他们旅馆的客人，往往都喜欢掏腰包请老板娘备餐或特调。周乐凡跟着妈妈，偷师不少。
两年前，爸爸想着要扩大规模，一咬牙，将祖传的小洋房卖了，买了一套金城当地的老别墅，特引了大陆的某个温泉山庄的好水源来，打算打造成金城当地唯一一家汤泉民宿。
周乐凡想，若是没有两年前那场突发全球的白肺疫，爸爸这次的商业投资肯定非常成功。他们完全不会砸了钱贷了款之后，分文未入。当时向银行贷了百来万，若按照以往的规模，十年之内铁定可以还清。谁知，他们刚一签下借贷协议，隔天金城与大陆的“大小三通”就断了。一断便是一年、两年……
他们掏空家底，硬生生被拖垮。
周乐凡忍不住抬起手，指缝间流淌过的温热让他几分怅然。也不知道爸妈现在好不好。说起来，他们也已经好久没有视频了。自从周乐凡事业之后，寥寥几回的联系，他也匆忙切断，生怕爸妈知道他的景况，平白担心。
“周乐凡。”就在他出神的这片刻，北微已经收了神通。他现在平静地站在周乐凡跟前，看着他，身上一丝一毫的伤痕都没有。
“周乐凡，谢谢你。”北微浅浅地笑。
这一整天跟着北微见证医学奇迹，看他能吸饱一炉香就生龙活虎，周乐凡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看着北微，打量两下，还是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你……好了？”
北微笑了一下，握住他，将他掌心贴到自己心口：“托你福，活得好好的。”
周乐凡却在摸到他心跳时像触电一样赶忙缩回手，鬼使神差地红了脸。
“周乐凡，你没有话想问我吗？”
这话倒是北微先开了口，周乐凡不禁心里一跳，抬眼：“……问你？”
“嗯。比如说，我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以及，我什么时候才会走……这些问题，你都没有想问我吗？”
“想知道什么？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北微深深望着他，“我不想再瞒你了。不管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瞒了。”
周乐凡看着北微，眼神忽然有些微闪动，他蓦地偏过脸：“没有。不想！”
他往前走了几步，语气坚决：“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想问。”
其实从北微的肋骨不药而医开始，周乐凡就隐隐约约感觉他不是寻常人。
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北微不想让人发现，每回都是想办法找借口搪塞过去。他不喜欢人打听，那自己就装不知道。
周乐凡好像是在四面透风的地方拾到一颗小小的火种般用心用劲地呵护着他与北微的关系，拿手心捧着，轻轻地吹着，生怕一不小心，他晦暗的生命中这点唯一的温亮就被肆虐的现实浇熄掐灭，他这一番奇异的梦就会猝然间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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