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秋。”
顾芒叫住他,“别说了。”
阮秋面无表情的看他:“喝。”
顾芒偏头去看桌上的易拉罐。
一,二,三......六,七。
一共七瓶,好在,都是啤的,度数看上去不高。
顾芒只得这样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他坐在沙发上,一瓶一瓶地把打开,随着七声“撕拉”的气泡声,七瓶啤酒整齐地摆在顾芒面前。
阮秋站在顾芒对面,和他隔着一个茶几,茶几上的七瓶易拉罐好像把他们分割成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看到顾芒垂下时轻颤的睫毛,和拉开易拉罐时修长苍白的指节,每个动作放在顾芒身上都很违和,那是脆弱的。
阮秋心中轻嗤,把心中奇怪的想法挥之脑后。
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怎么可能会脆弱,上次他明明一个人能喝倒一桌子的人,这次不过几瓶啤酒罢了,他有什么好心软的。
顾芒握住第一个易拉罐,抬头看了阮秋一眼。
那一眼也没用包涵什么意味,只是单纯的看了他一眼。
阮秋忽然感到有些可怕,他浑身发冷。
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让他的心颤抖起来。
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有什么东西要变暗了碎裂了无法挽回了,可他迷茫,冷笑,疑惑,不知所措。
他做错什么了?错的明明是眼前这个不知羞耻的男人!
可身体反射性地在出冷汗,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攥紧,指甲扎进肉里,疼痛或是不安的警鸣在告诉他阻止这一切。
凭什么?
等阮秋终于扛不住身体的诉求,要顾芒停下时,第一杯啤酒已经被喝地一干二净了。
冰冷的酒液落进空荡荡的胃里,冻得顾芒哆嗦了一下。
先是很冷,冷到神经微微麻痹,接着钝钝的痛感微微上涌,顾芒决定不理这些,抱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思,他又拿起第二杯,之后是第三杯......
他喝地又快又急,溢出的酒液从顺着从下颌往下滴,打湿了本就纤薄的衣料,等到喝完第四杯的时候,胃部经过冷却后反而愈演愈烈的痛感让他不得不制止住动作。
身体很冷,脸又很热。
阮秋挥掉心中刚才奇异的感觉,他看到顾芒动作不停地喝下四杯啤酒时,竟然诡异地安心下来。
不是很能喝吗,装什么。
酒液打湿顾芒的身上的布料,衬的那截莹润的锁骨如同琥珀般剔透,干涸后变凉的酒渍让那处渗出好看的晕红。
这样应该会冷......阮秋出神地想着,手已经准备脱下外套。
向前走,对视上那双被酒润湿后的眼睛后,才浑身一颤,如梦初醒。
他想的不应该是这个,这个男人根本不再值得他付出真心,他明明越痛苦自己才越高兴才对。
“不喝了?”阮秋挑眉看着剩下三杯啤酒,“不是很能喝吗?怎么,在酒吧这么多天没让你酒量变得更厉害?”
顾芒不着痕迹地捂住冷透了的胃,低着头没说话,微长的头发遮住五官,在昏黄的灯光下像被俘的战虏,一个漂亮的战虏。
阮秋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顾芒正前方,居高临下。
“既然你这么没用,不如这样,”戏谑的声线从上面传来,敲进顾芒恍惚的大脑,“你不是喜欢在酒吧挣钱吗?你像我展示一下你陪酒的技巧,我按市场价给你,怎么样?”
阮秋看到顾芒的眸光像湖水一样荡了一下涟漪,心尖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又很快转为不甘。
为什么这样看自己,明明先做出这些事的都是他!
顾芒对他说:“我不会陪酒。”
“嗤,”阮秋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你装什么呢?你是不是到现在还是把我小孩儿,顾老师?”
末尾那个称呼用最轻佻的方式被他叫出来,阮秋俯下|身捏着顾芒的下巴,声音很轻却每个字咬音清晰,“你以为我没在酒吧玩过吗?像你们这样的舞男,说白了不就是给陪酒打个噱头,你给多少人陪过酒才练出那次把一桌子人都喝倒了的酒量?”
他重重甩开顾芒的下巴,对着那人偏到一边的脑袋又笑起来,
“顾老师,在酒吧这一方便您确实配做我的老师,要向您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我可真是自愧不如。”
顾芒的胳膊支着茶几,酒精上涌到大脑,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喝过酒了,这几瓶啤酒就让自己难受成这样。
耳边阮秋的声音其实早已经模糊了起来,他只是低声地重复,“我不会陪酒。”
阮秋磨着牙根,忽然想起来什么。
上次,上次也是在更衣室,他那时候见到过那个轻佻的狐狸精一样的男人,就因为那个人的态度,他才临时决定不再看顾芒锁骨的痣,仅凭那个人狐狸似的神态,他就知道这silver不是顾芒。
现在想来真是傻到可笑的地步。
想起上次那个轻佻勾人到魅惑的顾芒,阮秋刚刚勉强摁下的怒气又翻腾起来。
或许那样的顾芒才是真正的顾芒,对着酒吧的一切顾客都能够那样谄媚,服务,只有自己,自己像个傻逼一样,连亲吻都要小心翼翼思考再三,压抑自己的渴望,竟然还可笑地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吓到他。
荒谬,可笑。
而这个男人到现在都在装。
真是......让人生气。
阮秋一把扯起来顾芒的领子,可怜的衣服刚才被阮秋看痣时就扯地发散,如今根本遮掩不住这具漂亮白皙的身体。
顾芒一点力气没有,随着由着这个力气抬起脑袋,一双平时冷淡如玉的丹凤眼此时眸含水光,瞳仁被洗过一般涨起雾气,衬着脸颊的红晕,看地世上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能瞬间起火。
阮秋怔楞一瞬,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怒火,压得他声音像在砂砾上摩擦过一遍。
“——你他妈的在多少人面前这样过?”
顾芒舌根发麻地说不出话,只觉得又一阵天旋地转,脸上凉凉的,被人贴上了那个银色面罩,紧接着又被阮秋直接一手提起来,门被踹开,外面酒吧凌乱的嘶吼欢呼音乐声越来越大。
顾芒耳边一阵阵发鸣,在模糊中听到阮秋的几个字:
“......不会陪酒......那就让他们教你吧......”
他迟钝发木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已经被人一下子摔进沙发里,耳边的尖叫声霎时拔高,顾芒开始感到空气稀薄,又很多人凑了过来,让他的头更晕了。
“我草,silver,我他妈的没做梦吧,他怎么在这儿?”
“过去看看......哎呀,再近点......”
“你他妈傻逼吧,要再近自己近,没看到旁边那煞神!”
“这人他妈的谁——”
“你疯了,这是阮家的小儿子,把酒尿出来呲你狗眼睛里去了吧!”
“所以silver怎么在这......我草这个腰......”
阮秋听到耳边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再看到沙发上坐着,头垂地很低,看上去可怜无助的顾芒,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爽快的感觉,与之相反的是加剧的烦躁。
和,属于自己的东西被觊觎的不适感。
他脱下外套盖在顾芒上半身,确保那里不露出半点不该露出来的东西。
阮秋扭头对调酒师喊:“来杯b52!”
燃着火焰的b52很快调好,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阮秋的桌子上。
阮秋抬起顾芒的下颌,盯着这张熟透地嫣红的脸。
他喉结滚动,忽地冷静下来。
他想,他改变主意了。
教顾芒陪酒的不该轮到别人,这一切都应该由自己来做。
他一口把那杯b52全部用不锈钢吸管吸进嘴里,偏头恶狠狠地咬住顾芒的唇。
旁边明里暗里注意这边的众人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这似乎不应该叫接吻,更该成为是一场进食,处于上风的明显是阮秋,夺取索取着身下人的津液,像是狮子在进食一只羔羊。
他们激烈地撕咬,啃食,之后跌跌撞撞来到酒吧的包间,只剩下两个人。
而只剩下两个人时,狮子又反过来被羔羊俘获了,狮子敞开自己的身体,强硬地把自己的身体交付到羔羊手里。
在酒精的朦胧中,极乐在脑海中如同烟花一样炸开,阮秋喘息在倒在顾芒怀里,摸到自己的脸颊上有冰凉的干涸的痕迹。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的眼泪,还是顾芒落在他脸上的泪水。
他们谁也没想到,彼此的第一次,是在昏暗的酒吧包间,在泪水与怒火,嘶吼与拉扯之间,像一首拙劣而上不得台面的交响乐一般,在无人的音乐厅奏到尾声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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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他是我的
顾芒是凌晨五点的时候醒的。
或许是条件反射, 生物钟早把这具身体在休息日驯化成昼夜颠倒的状态,醒来时也不觉得困,只是头一阵宿醉后的疼。
阮秋睡在他怀里, 睡得很沉,但拧着眉心, 在梦里也不安稳。
被子下滑, 露出的肩膀满是青紫。
昨晚激烈地像打架, 把小孩累坏了。
明明那样又硬又凶的模样,其实被顾芒一碰就软了,像一层偏硬的糖衣包着软软的夹心, 含一含就抿出香甜的汁水。
顾芒出神地看着怀里阮秋那脸。
嫩生生的,才多大的小人, 皮薄肉嫩的,褶起的眉心都能印出红印子来, 他勉强伸出手抚平阮秋眉心的褶皱, 似乎是因为熟悉的气味接近,阮秋的脑袋不自觉往顾芒那侧蹭了蹭, 睡得比之前安稳多了。
他看着这样的阮秋, 有处地方柔软的厉害。
一下子, 心里就什么火也没有了。
系统轻轻问:“宿主,你不生气吗?”
顾芒摇摇头。
“他还小。”
这个世界自己比他大那么多, 这些事加在一起自己也有很多做的不妥当的地方,不能全怪阮秋。
咳......何况昨晚, 自己确实也爽到了......
这个年纪的阮秋, 青涩地像还没开的花骨朵, 又像桃李枝丫上红嫩嫩的果子, 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他喜欢地不得了,虽然昨晚是有点乱了些,但也不会装模作样地反过来去怪他。
只是现在确实变成了一个最坏的结果。
顾芒叹了口气。
现在明显也不是什么温存的好时候。
顾芒支起胳膊,用最小心的动作把阮秋平放在床上,给他掖好每一处被角——一系列动作他一开始做的很慢很周至,到后面迫不得已有些仓促起来。
他来不及把外套披上,只攥在手里,就跌跌撞撞地奔进卫生间,对着瓷砖的水盆就呕出来。
“咳咳......”
顾芒握住大理石墙面,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下一阵疼痛伴随着呕吐欲上涌,可昨晚滴米未进,呕出来的全是水和酒液。
胃部报复他似的一阵阵收缩,疼地顾芒浑身发抖,这好像是他生病以来最激烈地一次疼痛,才不到半分钟他满头冷汗,根本直不起腰,狼狈地不成样子。
身上半挂的衬衫因为动作下滑,露出锁骨一排排的牙印。
尤其是锁骨节红痣的那个地方,被那只小野猫咬的渗出血痕。
这是用了多大劲儿......
他蹲在卫生间缓了半个小时,才勉强有力气走路了。
顾芒的神色没有因为身体狼狈而出现半点变化,仍然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批起外套向外面走。
天明的曙光照在脸上更衬的他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他对酒吧门口的酒保点点头走出去,凌晨五点的街上人不多,偶尔有叫卖的早餐小贩。
顾芒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慢慢走到一个小摊附近,说:“来份馄饨。”
那小贩正打着哈欠,扭头见顾芒精致到锋利的漂亮脸蛋先是一惊,整个人都震了一下,紧接着看到这人苍白地没有一点点血色的脸,迟疑着说:“稍等啊。”
一份馄饨很快做好,小贩几次扭头看这个漂亮又高大的男人,明明外套看上去也不便宜,长的就像有钱人,怎么这么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跟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
小贩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把馄饨乘在纸碗里,又偷偷给人多放了几个,扭头见顾芒正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垂着头,像要晕倒了。
“......那个,”他到底忍不住问,“要去医院吗?”
顾芒一怔,摇摇头,接过来馄饨。
他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去说话,注视着被乘地满满当当的馄饨,强撑着对那个小贩笑了笑。
那小贩被这好看地一笑笑地魂儿都飞了,混混沌沌地回了自己的馄饨摊儿。
顾芒吃完馄饨,总算有了力气,看了眼手机上夏酒发来的转账,数了一下零,再加上存款,终于够他大摇大摆地看病了。
他直接打车到医院,来的时候心里还不痛不痒,毕竟系统之前说过他的身体胃病只是轻微的,就算是得了胃癌也不是不治之症,更何况他还是早期......
“胃癌晚期。”医生掀了掀眼皮,“你家里人知道吗?”
顾芒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亲人。”
“要住院化疗,”医生打着病历单,“每天就开始住院吧。”
“现在不行,最迟什么时候?”
医生面不改色,他见过太多因为什么什么特别原因而身患绝症也不会选择住院的,有的是因为要务农耕作,有的是要照顾瘫痪父母,更多的还是没有钱。
“你什么时候能住院?”医生反过来问。
顾芒算了一下高考的时间,问:“两个月行吗?”
医生没有说话。
两个月,两个月不住院不接受化疗,这人骨灰都积几厘米厚了。
“我的学生要高考,”顾芒说,“两个月以后他们就高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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