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月一直降温,一场夜雨之后的清晨更显寒凉,黑色的宾利到墓园的时候,宋家一家老少已经来了个齐全。
宋渝玲一身黑色的束腰羊绒裙,身边站着的是骆昭第一次才见到的宋氏现在的掌权人,宋渝玲的哥哥,宋傅的父亲宋明度。
他的颜值比起他妹妹就差了不少,个子倒是不矮,浓重的黑眼圈,一幅被酒色掏空的样子。
身边的就是白寂严外公两个弟弟家那两支,加上他们各自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的,加起来倒是也有二十多人,家族倒是也算人丁兴旺了。
宋渝玲的目光落在了骆昭的身上,骆昭也坦然看了过去,这是他和白寂严的母亲第一次见面。
他清楚地看到了宋渝玲目光中压抑着的轻视,他心里有些好笑,白寂严的这个妈演技略差啊。
“寂严到了,这就是骆昭吧,我是寂严的大舅,这是寂严的母亲,说起来你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宋明度看着骆昭态度倒是还算热络,伸手不打笑脸人:
“宋总好,伯母好。”
宋渝玲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宋家今天的人都来了,骆昭已经和白寂严领了证,她虽然不稀罕他那一声妈,但是这样堂而皇之地叫了伯母,这分明是没有给她脸面。
她看向了白寂严,下意识就想和从前一样出口,但却见她这个儿子下了车都没有主动和她打个招呼,思及这几个月他的态度,还有一会儿要开口的事儿,她这才按耐下了情绪。
殊不知她这样的表现都看在了对面的两人眼里,白寂严只觉得疲于应付,懒得多看。
而骆昭却终于明白了白寂严从前是多期待有一份亲情,才能对对面那个亲生母亲拙劣的演技视而不见。
第四十四章 赛高(看这章不后悔)
清晨的雨还未停歇, 墓园中阴雨蒙蒙,青石板上湿滑一片, 骆昭索性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白寂严,两个人在一个伞里,他手上的动作倒是并不明显了。
这是一个小山坡,白寂严外公的墓在最顶上的位置,白寂严的目光远远便凝在了那个墓碑上,离的近了,骆昭才看到那墓碑上的照片,看起来是个有些严肃的老人, 眉眼和白寂严倒是并不算相似。
宋明度算是宋家现在的家主, 站在了最前方的位置,而白寂严则是直接站在了他的身边:
“爸,我带着家里人来看您了。”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 白寂严将手中的花放在了墓碑前,手拉了一下骆昭, 走进了一步:
“外公,我结婚了,这是骆昭, 我们很幸福,您放心吧。”
骆昭的眼睛也看向了墓碑上的那个照片, 乖巧出声:
“外公, 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白寂严的,您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身体健康, 顺遂无忧。”
宋明度在后面微微垂着眼眸, 神色都敛在了黑伞之下。
众人纷纷跪了下来,给人磕头, 骆昭的注意力都在身边人的身上,就怕他有什么不舒服,从山上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快两个小时之后了,白寂严的脸色不太好,手也冰凉一片。
“寂严,回宋家吧,我们给你外公准备了一场诵经,中午吃斋。”
白寂严撩起眼皮,淡淡点头算是应了。
上了车之后骆昭便赶紧转过头来:
“身上有没有浇湿?快将外套脱下来吧。”
他看着那人身上的大衣在刚才下跪的时候还是被雨打湿了,这两天降温,雨水最凉了,白寂严依言脱下了大衣,骆昭在他的腿上盖了一个羊绒毯,又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袋灌上热水:
“快抱着,手这么凉。”
白寂严搂着热水袋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转过来的神色倒是轻松不少:
“今日虽然那些人在有些烦,不过带着你给外公磕了头也是好事儿。”
骆昭笑了:
“那是,你外公一定会保佑你和小宝宝都健康平安的。”
车子滑进了雨幕,两个人谁都没有去提及这一次去宋家可能面对什么幺蛾子,难得的是能顺心一刻是一刻。
这也是骆昭第一次去宋家的老宅,宋家虽然这几年没落了一些,但作为富了几代的人家这老宅看着还是颇有底蕴的,车子直接停在了堂屋前,骆昭陪着白寂严下来。
这刚一下来就听到了不远处敲木鱼的声音,这是真的请了和尚来超度诵经啊?
宋明度和自己的妹妹对视了一眼,这才笑呵呵地开口:
“寂严,小骆啊,今天天冷,还是先进屋喝点儿热茶。”
白寂严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了,骆昭陪着他进去,进去之后才发觉这宋家虽然现在看着落败了一些,但是这大家的礼仪还真是不少,进门便有伺候的人过来端了浸了玫瑰花和精油的水过来让他们洗手。
骆昭一度被惊了一下,这是进了宋府,还是进了贾府啊?白寂严眉眼微敛,脸上不见分毫喜怒,但是骆昭却在他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他对这种做法的鄙夷。
再抬眼却见宋渝玲动作优雅地洗了手,用一旁人递上来的棉巾擦了手,又精致地涂了精油和护手霜。
洗了手就有人过来递了茶,骆昭自然以为是给他喝的,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有喝一口水呢,手摸着温度正好,便低头一口喝了进去,再抬眼便见好几个宋家人都在看着他,而余光中宋渝玲正侧头将茶水吐在一旁的盂中。
宋傅的目光带了两分轻视:
“这茶水是漱口的。”
骆昭愣了一下,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过,一句我艹好悬没有出口,这干嘛呢?贾府啊?喝个茶还漱口,用得着吗?
周边人的目光多少都带了点儿嘲弄的笑意,骆昭本想反唇相讥,却听到身边忽然发出了一个声响,白寂严手中的茶盏重重落回了桌子上,面色已经阴冷一片,目光直直落在了宋傅的身上:
“你这么会喝茶吗?”
白寂严的目光太过迫人,宋傅的身形都僵硬了一瞬,被他盯着他就有一种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感觉,他每每都为自己的反应感觉到羞恼和不服气,却又不敢真的正面对上白寂严。
倒是宋渝玲开口:
“寂严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这样说话呢,你弟弟没有别的意思。”
这话别说是白寂严,骆昭听了都一股火起来,她对白寂严哪有丝毫出于母亲的疼爱?倒是满心满眼都是宋傅。
白寂严的唇边满是讽意:
“怎么?我这话说不得,既然宋家的茶这样不好喝,昭昭,我们这就回去吧,外公的法事捐钱到庙里做也是一样。”
说完他直接便准备起身,骆昭巴不得的赶紧走,这个宋家他只觉得恶心程度不亚于白家,当下也起来了,他们今天来不过就是为了白寂严的外公,又不是有求于他们。
他们要走,反倒是屋里的人慌了,宋明度转头便瞪了一眼宋渝玲,赶紧起身拦着白寂严:
“寂严,别听你妈乱说,今天是你外公的法事,一会儿还要祭祖呢,小傅不懂事,不会说话,还不给骆总道歉。”
宋傅脸上沉着,思及一会儿的事儿他这才耐下性子开口:
“骆总,对不住,刚才的话是我不好,这喝茶讲究个人习惯,怎么喝都有道理。”
骆昭看了一眼白寂严,他知道他在意他外公,这法事可以在外面做,但是这祭祖肯定是要在宋家的,要是因为这事儿就这么走了,其他人怎么样他是无所谓,就是怕白寂严心里不好受。
他上前拉了一下白寂严的袖子:
“那就祭了祖,上了香再走吧。”
重新坐下来,又上了一盏茶,骆昭还是直接喝了,白寂严少言寡语,倒是宋家的人都在谈论生意上的事儿,骆昭听明白了,是宋家想要开发之前拍下来的一块儿地皮,但是资金上怕是有困难。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明晃晃的还想要白寂严掏钱,他只想爆粗口,这TM的把白寂严当冤大头了,果然他刚腹诽完,那边宋明度就开了口:
“寂严,你知道的那块儿地也压了几年的时间了,虽然现在房地产不是太景气,但是那块儿地的位置好,现在不少工程公司都不好做,价格上也不会太高,不过宋氏的资金确实一直比较吃紧,你看能不能借给宋氏两亿?”
骆昭第一次见到这样敢开口的人,一张嘴就是两个亿,思及白寂严之前说过他贴补宋家没有还的就有十几亿,只觉得这些人怕是真的将这人当成了摇钱树,他不想白寂严操心,过去也就算了,现在他和白寂严可是合法的夫夫关系。
“宋总,这两个亿可不是小数目啊,如果宋家两个亿都拿不出来,那这房地产项目还是不碰也罢。”
“骆总的公司不也是寂严投资的吗?这公司之间差别太大,如果不懂还是先听听的好。”
宋渝玲对骆昭从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就没有好印象,不过是靠白寂严养着的小白脸,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她要是不说话也就算了,骆昭连同刚才的窝火直接发了出来:
“伯母这是什么话?我和白寂严结了婚,他婚后的资产理应有我一般,宋总开口就是两个亿,这一个亿都是我的,那难不成我还不能发表一下意见了?”
倒是宋明度撂下了茶盏,好像胜券在握一样缓缓开口:
“自然,骆总现在和寂严是夫夫,意见自然没问题,寂严啊,舅舅知道你也有你的难处,这钱就算了,这一次祭祖就是想要上香告诉你外公,这一次宋氏资金吃紧,只能卖掉湖西的庄园,倒是也能应应急。”
白寂严从进屋就没有什么表情,却在宋明度这话落下的时候骤然抬头,眼中的寒芒一闪:
“你要卖掉外公的庄园?”
“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啊,不过你放心,日后资金宽裕了,我一定再买回来。”
白寂严的眼中波涛汹涌,骆昭敏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不过看着这意思,这湖西的庄园应该是白寂严外公的,外公的院子白寂严一定是不赞成卖的,他捏紧了手指,再次看向了那泰然与白寂严对视的宋明度。
好,真是好样的,今天祭祖是假,上香是假,用老爷子留下的庄园逼白寂严出钱才是真。
白寂严断不是好惹的,从前是他为了心中好过一些万般纵容了宋氏,但是这绝不代表宋家的人可以威胁他:
“好啊,舅舅倒是学聪明了,有一件事儿你们最好想清楚,我白寂严不喜欢受人威胁。”
“寂严,你看你想偏了不是,我们这哪里是逼你,这不是没办法吗?”
骆昭已经被这样的厚脸皮给气的头顶都要冒气了,这是仗着白寂严从前给宋家兜底,竟然兜出了这么一群眼皮子浅的白眼狼。
白寂严扫了一眼宋家在座的人,声音不大却分外有威慑感:
“我若是不想宋氏做什么,宋氏就做不成什么,这一次地皮开发的事儿我不赞同,你们若是想试试,尽管去试,我倒是要看看,这项目谁敢接。”
白寂严能走到今天怎么可能毫无手段,只是这手段从未用在宋家身上,现在倒是惹的宋家的人都敢骑在他脖子上了。
宋渝玲气结:
“你...”
白寂严这话无端让骆昭的心中出了一口气,对,大佬怎么可能没有脾气,就应该这样对他们。
知道这个事儿不会那么顺利,宋明度也缓和了几分气氛,想要先引着人去上香。
“好了好了,这个事儿先不说了,时间快到了,还是换衣服为老爷子上香吧。”
白寂严直接去了后院,骆昭茶水喝多了,准备出去上个卫生间,因为风水的关系,这祠堂后没有卫生间,要去后面的小楼中上,这后面
的院子仿照苏州园林,一步一景,都是回廊。
骆昭路不熟悉,拐到了一处回廊后才发现路不通,正要回身转回去就看见白寂严走了过来:
“你也去?”
“怕你迷路,果然迷路了。”
白寂严带着骆昭想要穿过这已经被一旁柳树遮挡住的回廊,却透过雕花窗看到了花园的另一侧真是宋渝玲和宋明度,宋明度微微皱眉看着妹妹:
“渝玲你收收你的脾气,你和白寂严闹成这样有什么好处。”
“哼,你看他哪有半分想要帮宋家的样子?”
“他嘴硬罢了,他将老爷子看的那样重要,只要我们真的去卖那个别院,他一定会出钱的,你忘了爸临终前说的话了?他说白寂严最重感情,只要用他做筏子,对宋家的事儿他无有不应,他不就是为了给宋家留下这么个退路才对那小子那么好吗。”
宋渝玲的脸色好了两分:
“嗯,还是爸有远见,开始的时候我还想着他怎么对白振江的种那么好,都越过了小傅,现在也到了他该回报的时候了。”
隔着一道雕花窗户,白寂严的脸色已经一片雪白,手指早已扣进了手心的肉中,那两人的话就像是一道不可遏制的洪流,将他整个人尽皆吞没。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就连外公对他的亲情,也是早已存了利用之心,不过是看重他能无条件为宋家输送资源而已,白寂严唇边苦涩的弧度越来越大,眼底的讽刺,自嘲渐渐凝固成了无法掩饰的哀伤。
多么可笑,他活得这三十年来就是彻头彻尾的一个笑话,眼睛干涩的厉害,眼角却已经红了一片,刚才宋渝玲和宋明度的话就像是魔音一样一遍一遍在他的耳边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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