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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这一生总要为过去某一次年少轻狂付出相应的代价，鹿野过去对郁景无数次的视而不见，目中无人都在此刻反噬了他。
爱的底色是尊重与信任，鹿野是个失败的人，他没让郁景感受到其中任何一个。
鹿野那天下午跪在郁景的床边，哭了很久很久，他曾经以为搞定那对恶心的父子，解决两千万合同的罪魁祸首，郁景就可以无忧无虑的做自己，可没想到原来郁景如影随形的噩梦，一直都是自己，是鹿野。
鹿野没离开医院，却也不再道歉或者祈求原谅，他甚至连说的话都没有郁景和小高在一起说的多。
他只是默默的在郁景睡觉的时候看着点滴，喊护士换药，去洗手间的时候站在门口，吃饭的时候喂汤，曾经郁景把鹿野照顾的无微不至，如今鹿野就如此对他。
医生说，人无法做出超越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他如何对待别人，就是自己如何想要的。
鹿野连水果都切成小动物的形状，准备好手套让郁景捏着吃。
现在的鹿野和之前的郁景一样，他不说，他只做，做到郁景伤口愈合，可以出院回家。
日光夜景39
郁景出院一周回去复查的时候，鹿野也去了隔壁特约的心理医生那，钱医生询问了几个问题后还是一如既往的提出了要求：“最好还是患者来我这一次，别人转述到底比不上患者自己来解决问题。”
鹿野喉咙发紧，手指交叠摩挲关节，他在家伪装的很好的平静此刻龟裂：“不行，我上次试探了一下让他去见心理医生，可他，表现的很抗拒。”
郁景何止是抗拒，当时他在看电视，连头都没转问：“这是下次拍摄的主题吗？”鹿野当时只觉得脑袋一嗡，他现在下跪跪的很流利，去握沙发上郁景的手，他在想自己说对不起，还是不会再让你拍片了比较好。
可他一握就握到了那条粉嫩的，在掌心里粗糙不平硌手的伤疤，所有的话都被掐断在喉咙里，鹿野抬着那双手按在自己的眼上，只能回答一句：“好，我们不去。”
今天郁景检查的时间有点长，鹿野已经有些坐立难安了，钱医生观察了一下鹿野，给他拿了个压力球：“我觉得你有些焦虑了。”
鹿野已经开始频频看向门口：“我先走了，郁景还没出来，我去看看。”钱医生按住他的起身：“我让人检查做的慢了些，不着急，我有话和你说。”
钱医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他到底是鹿野花了大价钱请来的私人医生，就算病人不配合，鹿野有意拖延，但他还是得知道病人之前的经历来确定病情：“我之前遇到过一个安利，她被老师诱奸患上了心理病，但她很努力靠着自己走了出来，遇到了一个很爱她的丈夫，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变好，可她还是在一个平常的日子里去世了。”
鹿野又坐了回去，“她在遗书里说，如果没见识过爱，她就能骗自己从前都是正常的，可如今她过了正常人的生活，才明白原来她从前生活在怎样的地狱中。她接受不了自认为肮脏的自己选择了自杀。”
“这是个面向大众的真实事件，我此刻告诉您，是想让您知道，郁景先生必须接受心理干预了，在自杀之前他没有明确的情绪外露，如今回去也没有再次崩溃，这不符合任何人的情绪正常反应，过去太惨烈如今又太平常，骤然落差会让人无所适从，没有过渡，我怀疑他还会有下一次自杀行为。”
“鹿野先生，请认真考虑我对您的提案。”这是钱医生今天问诊后的最后一句话，郁景接受完复查拆线后，鹿野都有点傻的没缓过来。
郁景也不催，就站在他旁边盯着旁边的点发愣，鹿野这会真的有些懵，他之前给郁景找的护工说中国人骨子里的含蓄很少让人表达爱，可一个人感受不到牵挂又怎么会留恋，所以不管什么爱，亲情，友情，爱情，都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才好，对方也会在这份感情中汲取力量。
鹿野深以为然，并且默默执行着，郁景住院的每个晚上他都会在床头流着泪吻着郁景的额头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郁景醒了以后，鹿野不再亲吻了，他只会在病房靠近郁景的小沙发上蜷缩着等对方睡熟后，动作小心的碰一下郁景手下的床单，然后极小极小声的说：“我爱你。”
怕祈祷不奏效，怕声响吵恼人，他只是想让郁景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人顾念着他，可原来，连这份感情都能成为了压垮郁景的稻草。
鹿野对自己的存在再次产生了质疑。
郁景吃了安眠药也睡不着的时候，一转身就看到了鹿野紧张兮兮的靠过来，和那个打碎杯子一样安静的夜晚问：“怎么了？是要去洗手间还是不舒服？”
郁景那间公寓鹿野实在住不下去了，那个洗手间他一看就能想起郁景满身是血的躺在那的样子，索性对面还是公司的地方，鹿野直接把郁景的东西全都搬到了新公寓，郁景对此不置可否。
郁景看着完全清醒，没有一丝睡意的鹿野，那天谈话后第一次主动的询问：“你一直没睡？”
鹿野有些受宠若惊，郁景竟然关心他了，“睡了睡了，只是刚刚醒了。”
郁景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他躺在黑暗里，身边躺着那个伤害过他，此刻又好像是真心爱着他的“恋人”，他不知道此刻到底该如何界定他们的关系，却也懒得想了，用闲聊的语气开口：“鹿野，别守着我了。”
旁边传来一声很响亮的抽鼻声，郁景知道鹿野这是又哭了，他从来没想过鹿野这种人会有那么多的眼泪，他甚至还走了一下神，想鹿野这种酷哥这段时间大概要流完前半生都没流过的泪。
“我真的在知道你为我做过的那些事后，以为我即将有个成为正常人的人生了，我想着我以后也可以过和很多很多人一样普通的日子，我真的这么想过。”
“甚至想我之前喜欢你也没事，毕竟恋爱分分合合都是正常的，如果你不行，总有能行的，我还可以喜欢别人。”
“可真卸下担子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不是过了正常人生活就是正常人的。”
“鹿野，我活不下去了。”
郁景在深夜里真正的对着鹿野说了自己的想法，把他当做一个平等的朋友去交流。
夜晚的哭泣与哽咽都很明显，以至于骤然停顿的声音也很明显，郁景就这么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都没有偏头看鹿野一眼，他想大概鹿野又要说什么抱歉，对不起，我补偿你之类的话了。
旁边的被子悉悉索索，鹿野大概是坐了起来，他大概是看不清碰到了床头的水杯，还是那个之前被砸碎的玻璃水杯，咔擦一声。
接上的是鹿野抽泣委屈的声音，他说：“好，我们一起。”
郁景从未设想过的回答，以至于把他惊的转过了身，然后他看到那个不得不承认一直站在他身前，为他遮挡了大部分风雨的人，握着玻璃片用力划开了自己的手腕，血扑面而来喷了他一脸。
鹿野委屈的却带着疯狂答案给了郁景，血很快洇湿了他的睡衣，他给了郁景一个湿淋淋充满血腥味的拥抱：“既然如此痛苦，那我和你一起。”
亲爱的，你将不再是一个人。
日光夜景40
郁景眨眼睫毛挡住喷到脸上的血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鹿野是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但温热的血顺着他的衣服渗进去，烫了他的皮肤。
鹿野在血色中俯身：“你去哪我都跟着你好不好？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鹿野整个人都在发烫，烫的郁景在颤抖：“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个空间，我不说话不吵你，我就陪着你好不好？”
鼻尖是血腥味萦绕，郁景再次来到了医院，小高带了毯子和热可可来的，他把上半身全是血的郁景裹起来，塞了杯热饮：“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好吗？我先去交手术费，等公司那边的人来了，我就来陪你。”
小高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惨的打工人了，谁家的工作人员刚出院没两周，照顾他的老板又进去了，还是同一个原因，割腕。
小高接到去医院的电话时，怨气爆表，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钱何必折腾他这个无权无势的打工人，没完没了了，现在全医院该割腕的是他!
可真当他看到郁景满脸是血，失魂落魄的样子，瞬间上来的心疼又压过了一切情绪，小高嘱咐了几句就准备去管一下他那冤种上司，站起来却被人轻轻拽了一下一角。
小高一低头就对上了郁景空洞的双眼：“他，会不会死？”郁景在小高面前一直是个包容的长发美人，美人无论对谁都温温柔柔的，就连他躺在病床前两天，也只是对着老板甩脸子，对着他们依旧是一副礼貌的样子。
小高私下偷偷流过几滴泪，一个自杀后都怕给人添麻烦的人，得遇到什么事才能被逼到活不下去，如今看到这样的郁景，小高心酸的喉咙都要发紧：“放心吧，没事的，那可是我们大boss，他送人进监狱被对方儿子报复，把吴家那个谁谁谁废了的时候都没事，现在区区小伤怎么可能出事。”
小高给公司的人发了信息，把缴费一切杂活都交接了出去，一心一意的陪着郁景在门口等鹿野出来。
小高在郁景身边坐下，碰到对方的胳膊，有轻微但不能忽视的颤动传过来，他看了一眼被郁景捏在手里都快要捏烂的杯子：“鹿总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
郁景被热饮和安慰者稳定的情绪稳住，他不得不逼着自己的心神稍微在急救室转出来一点，口里有些发苦，郁景抿了两口热可可，那种反胃的感觉稍微下去了一点：“没有。”
他想了想，认真的回答了小高：“没有。”从头到尾想想，鹿野身为一个上司确实从未有超出工作内容以外举动，就算是和别人那段，也是公司合同里早就定好的，像他这种出道就和鹿野一个人拍的从未有过先例。
他们俩如今的一团乱麻全都在于，郁景先看不清的陷入，外加鹿野过时不候的回应。圈圈绕绕到了最后，郁景只能给一个：“没有。”的答案。
鹿野没有欺负他，他甚至后来一直在拯救他，是郁景自己挺不住了。可他也没想到，鹿野割腕的时候那么决绝，那么干脆，干脆到他反应过来打120的时候，鹿野都已经在他身上快要晕过去了。
鹿野这么爱他吗？爱到家产，家人，事业包括性命都不要了，鹿野为什么会爱他？郁景觉得这件事很玄幻，玄幻到不该是这个时代该发生的，可喷在身上的血，外翻的伤口，到现在也没灭的急救灯，都在告诉他，这件事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郁景在眩晕来临前，又灌了两口热可可补充能量。鹿野推出来的时候天色大亮，他一路被推到病房，郁景裹着小毯子跟在后面，小高带着他，徐清风也到了，鹿野那群发小也都在来的路上，倒是不少人照顾了。
鹿野局麻，到底是这段时间焦虑加失血，出来时神智昏聩，脸色煞白：“郁景。”所有人都围在他身边，他嘴唇一动就有人给郁景让出空来。
郁景跑到了床边低头：“嗯，我在。”鹿野上下打量了一下人，看着哪哪都不缺才放松了口气，他脑子可能真的被影响了，吐着气问：“身上钱还够花吗？”
郁景像被人罩着头打了一闷棍，他看着这个差点真的要跟他走的人，这个自私的只在乎自己的人，他不爱郁景的时候冷心冷情，他爱郁景的时候又只爱他，这样自私只为自己的人，睁眼第一句却是：“你身上还有钱吗？”
小高的眼泪都掉了下来。
鹿野断断续续的再睡，每隔一会儿他都会惊醒过来问问郁景在哪？郁景过去就再问问渴不渴，饿不饿。再问问几点了，十一点了要不要吃晚饭。
郁景说现在是午饭的时间，鹿野就半阖着眼说，午饭午饭，那你吃午饭了吗？
“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的。”他实在浑噩，什么话都往外说：“我想明白了，我爱你。”郁景只觉得无奈，这局麻弄得和全麻一样，让鹿野说的乱七八糟的。
小高立马往外走去买午饭，郁景走不了，他给鹿野看了一眼滴管给他调时速，“我爱你，我不要机会了，你给我点时间行不行，我们去看病，等你养好身体，我就给你解约，你说过了几天正、这种生活发现不好。”
“那你去看看世界，看看别的地方不同的生活，这世界万千，总会有种适合你的。我不缠着你了。”
“郁景，我试了试，离开这个世界太痛，太痛了，我实在没办法让你再试一次，我不缠着你了，你去看看别的生活方式，去试试，总会有种生活适合你的。”
“我爱你，我爱你，我就耽误你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等你身体好了，我放你走。”他伸手挥了几下，握住了郁景的手。
“这个世界，以后会很安全，你不用再，害怕了。”
那双手宽大，温暖，握住了郁景的手，包裹住了他所有的不安。
郁景惶恐的心，安静了下来。
“我还是有点害怕，能不能有个人陪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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