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铃只说了一句, 叶答风说了一串。陈铃又想,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来着,是他自己不知为何小题大做, 叶答风把自己说得好像罪大恶极。
陈铃吸溜了一口乌冬面,吞下去之后又说:“我不是觉得奇怪,也没有觉得恶心。”避开了别扭这个词,说明确实感觉有些别扭。
还想继续说什么, 叶答风拦住了他:“吃东西别讲话。”
陈铃:“……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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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还别说,这么一通闹腾和宣传, 多少起了点作用。还有意想不到的人联系了陈铃,一个是许久未见的布朗尼,问他们园子缺不缺剧场经理。
陈铃和她打了个电话,对方是这么说的:“……这段时间陆陆续续自己干过,也换了两个公司待过,感觉都不太好,也不太想跟娱乐圈的那些人周旋了,本来都想不然趁着年纪还没到回老家考个编得了,昨天听到你直播,知道了你和你师哥要自己开相声园子的事……虽然你好像只说了缺演员,但我还是厚着脸皮来问问需不需要一个手上带了一点点资源,能够成熟处理对外事务,也能帮忙规划内部发展路线的员工……
“考虑到你们是刚起步的团伙,我可以适当降低一下工资标准,不过如果太低的话,请你婉拒我的求职。”
现在本就是陈铃在兼顾这些工作,一方面是前期先节约成本,另一方面他暂时也不太放心把这些事交给不熟悉的人做,艺人的经纪人,剧场的经理人,是一个很要紧的位置。叶答风也有自己的经纪人,因为家庭的关系,没办法远赴海城来帮忙。虽然暂时是陈铃先兼任着,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且以后如果发展得好,应该还有更多对外联系的事务,这都是陈铃的弱项。
没想到布朗尼居然找上门来,无异于瞌睡时有人递枕头。
陈铃十分自作主张地答应了:“没事的!!我师哥很有钱!!!”
叶答风:“?”
另一个联系他的是赵劲松。之前在安然茶馆的时候,陈铃跟他搭过一次,是个很扎实也很稳当的捧哏演员。性格也不错,有事就说事,直来直去的,不藏着掖着。虽然已经三十多,有家有室,但陈铃有时候也能和他聊上一会儿,代沟不深。
赵劲松倒不是看到直播,而是看到正儿八经的宣传被其他人转发来转发去,转到他朋友圈的时候,他才知道叶答风要开一个小园子。
他来找陈铃表明想过来的意愿时,陈铃委实是吃了一大惊。赵劲松在云城成了家的,老婆孩子一家三口都在那边,不管是本职工作还是相声这份兼职都做得好好的,在那边也有固定的搭档,说要来他们这儿,绝对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吧。
但赵劲松解释了原委:“我之前在那茶馆里面说,纯粹是兴趣爱好,我自己也是没有师父的海青,我知道我说得也不算太好,但能说成那样,都是我打小经年累月在园子里泡的,跟录音学的……之前隐隐觉得我那搭档看不太上我,但是难得有个机会能说相声,我也不太在意。
“上次他和你那事儿之后……抱歉,我不该提的,但我还是得说,那件事之后,我才知道他是真的在意师承这种东西,也没认可过我。你走之后没多久,我也没在那边说了,主要我觉得我那搭档也没多本事,说得就那样,还整天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的。
“刚好么过两个月要工作调动,我们一家都会搬到海城这边。本来我还想着要是长期待在这边了,可能没什么说相声的机会了,没想到前几天就看到你们发的宣传。”
于是演出队伍喜迎新增一人。
很好,陈铃十分高兴,感觉这个开荒副本一开始的招募工作就进行得十分顺利,是个好兆头。负责在后方做支持的奶妈有了,负责在台前冲锋的演员也有了一个了。
剩下的还是要招。
招募邮箱里有不少简历和应征者的演出视频,陈铃真的干起了人事,和师哥一起看了一遍,筛选过一轮,给他初步觉得ok的演员艺人发了面试邀请。
说实话,特别优秀的还真没有。就如之前四师哥说的,好的演员基本都在北边了,而且人家各自有各自的归属,谁会那么想不开跑来这边?
但也只能先看看。
到了面试那日,陈铃他们一行人坐在了剧场舞台下——为了撑场子,叶答风还请了谢应俭以及其他几个有头有脸的师叔伯过来。
搞得还挺正式。
第一个应征者上台,是个穿着铆钉皮衣和破洞牛仔裤的哥们,他甚至留着一头及肩的中分长发。
身上背着疑似乐器的东西。
他自我介绍:“各位好,我叫谢游诗。”
谢游诗继续道:“我是一名摇滚乐手。”
吓得陈铃看了一眼对方的简历,又拿出清秋社的营业执照副本出来看看他们的经营范围……哦搞说相声和搞摇滚的演出办的是一样的证。
但也很离谱啊!!兄弟你真的没有走错地方吗!!简历上明明是个穿着大褂的正常相声演员啊!!!
小场面。陈铃深吸一口气,表现出见多识广的模样,不慌不忙道:“那您今天要展示点儿什么呢?”
台上那位将他背在背上的武器拿了下来,一边十分有范儿地扶了扶话筒:“为大家带来一段贝斯独奏。”
陈铃:“……”
在场的其他人:“……”
怎么还是个贝斯手啊!!!那不是弹着弹着就会从台上消失了吗!
第33章
这位贝斯手开始拨弦, 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颇有摇滚巨星的样儿,身子随着弹奏的节奏一晃一晃的,长发也跟着甩。
贝斯的音色本来低沉醇厚, 有时候在乐队演奏中存在感不高, 很多不了解乐队乐器的人甚至不知道有贝斯这种东西, 因此才会有各种贝斯手笑话。但谢游诗开始演奏的时候,快节奏的指法和具有未来感的编曲还是让人耳目一新。
但,这是个选拔相声演员的面试现场。
陈铃瞄旁边一眼, 果然其他人都脸色复杂, 还有摇头的。
谢游诗丝毫不在意台下,浑然忘我,又弹了一小段。
有点耳熟,陈铃心想。是什么呢?
虽然说是贝斯独奏, 但弹着弹着, 谢游诗握住了麦。
陈铃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唱“We will,we will, rock you”……
然后他开了口:“桃叶儿尖上尖, 柳叶儿就遮满了天, 在其位这个明阿公, 细听我来言呐……”
陈铃很后悔。
他刚刚喝了一口水来着。
现在身旁的叶答风一边飞快地抽纸巾给他擦嘴,另一只手拍着他的背。
怎么是《探清水河》啊!!你用这种酷炫的编曲和低沉嘶哑的嗓音来唱太平歌词是不是有点风马牛不相及啊!!赶快给我下来啊!!!
台上那人不为所动。
《探清水河》这首太平歌词讲的是一对互相爱慕、私下里偷偷幽会的有情人, 在封建礼教的压迫下最终双双跳河的故事,一般来说唱这故事的人都是将其中的悲情娓娓道来,个中心酸通过小曲儿渗到听者心中。
当然这首歌在传统太平歌词里传唱度属于比较广的,也有被改成民谣之类的版本, 可是改成贝斯伴奏是不是有点太超前了!
尤其是谢游诗在唱“好一对多情的人,双双就跳了河”的时候, 有一种摇滚明星自带的愤怒,咬牙切齿,仿佛他不是那为苦命鸳鸯悲鸣的歌者,而是那清水河里索命的水鬼阎罗:)
好不容易这人唱完了,非常冷酷地弯腰致谢:“谢谢,我的表演结束。”
其他的面试官头摇得比拨浪鼓还猛,偏偏这人还要问:“请问各位老师我的表现如何?”
陈铃勉强说了句:“兄弟,你的吉他不错。”
谢游诗怔了怔:“这不是吉他,这是贝斯,虽然他们长得很像,但贝斯只有四根弦,吉他有六根弦。”
陈铃:“……”你被淘汰了!!还当什么相声演员啊!!一点幽默感都没有!!!谁不知道这是贝斯不是吉他啊!!这么认真解释让这个笑话整个垮掉了啊!!!
但陈铃还是表现得端庄沉稳:“好的,这位贝斯手,您回去等通知吧。”
下一个。
还好接下来的几位演员都比较正常,不过也就是中规中矩,上台去应该都没问题,应该也能逗人乐,但也没什么特色。
连续面了几个,陈铃在人家的简历表上备注的都是待定。
然后上来了一对双胞胎。
双胞胎上台的时候就玩了很俗套的喜剧表演常用技法,你推我搡地上来,表现出一种挤来挤去争着抢舞台上的麦克风的状态。因为两个人都圆滚滚的,年纪不大的样子,长得也很像卡通,而且还是复制黏贴的长相,陈铃感觉自己在看什么《蛋仔派对》的录屏。
倒是还蛮讨喜的。
一开口更是让人震撼。
“各位老斯好,我们四来自广东的相僧-儿演员-儿,我四郑嘉豪-儿,旁边仄位捧哏的四郑嘉峰-儿。”
陈铃忍不住转过去跟叶答风窃窃私语:“怎么说,我感觉这门艺术传播得还是挺广的,怎么还有说相声的广东人啊!!!”
叶答风道:“也是有的,不过本土化的相声会用粤语说,还有他们自己从海外引进过来改编的栋笃笑,类似脱口秀。”
陈铃:“我晓得,但他们这样说儿化音真的好吃力啊!!好想上去帮他们说啊!!”
那对郑姓的双胞胎说着就弹跳着互换了位置,又互换了位置,这个动作重复了起码三次,让人看着有点晕,但确实Q/Q弹弹的。
然后郑不知道谁:“只要我们反复横跳得够快!”
不过不得不说他们的配合和说台词的时机很妙,马上,另一位郑不知道谁就道:“就没有人——”
郑不知道谁一号:“分得出——”
双胞胎合在一起朗声道:“我!们!四!sei!”
……
下一对演员上来,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表现出自己是做过功课的,规规矩矩地讲了一段《论捧逗》。
只是台词越听越耳熟。
陈铃忍不住低头在b站上找之前粉丝上传的录屏,找到他和师哥讲的那一场。
一模一样啊!!!接话的时机,说的所有字眼!!
相声这东西虽然也有固定的本子,可每一场怎么垫话怎么入活都是有区别的,要根据现场观众的反应来实时调整,哪怕是正活儿,也不是一板一眼地照着台词说,更像是台上俩人的闲聊。绝对不是看谁哪一场火了,反馈好了,就可以一比一复刻的。
陈铃抱着头,闭着眼,咬紧牙关,好痛苦啊,我们清秋社是不是没开业就要倒闭了啊!!
……
一个下午的面试过去,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是愁云密布。果然他们之前还是太乐观了。
陈铃直接摆烂:“我觉得这个行业要完了。”
叶答风倒是没否认他:“如果按照旧的规则来说,这确实是个夕阳红产业。”
被拉来撑场面的谢应俭在这儿看了一下午,也是觉得前途黯淡,但这些孩子们难得有热情,想让相声这棵将朽的百年老树重新长出新叶,他也不想太打击他们,于是道:“其实我看这里面有些人也是有可取之处的,有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要再练练基本功,还有的呢是本身功底不错,但是缺点新鲜的东西……”
陈铃:“师叔,没事的,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
谢应俭很快就改口:“早说,我还在那斟酌措辞。”
陈铃又道:“明天还有一场,再看看呢,说不定有厉害的。”
谢应俭又说:“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我有一对徒孙,在我另一个徒弟跟前学了好几年,底子不用担心,就是除了偶尔在园子里替几场,还没正式上过台。”
其他叔伯也附和:“我们也可以再去找找人。”
陈铃:“那敢情好……”
叶答风拒绝了:“那也是一对小孩儿,上学呢,就算我们包得起人家周末来回飞的机票,人家家长也不乐意让孩子这么颠簸。”
陈铃:“……嗷。”
叶答风安慰他:“明天再看看。”
这天的面试早就结束了,也已经清场了,按理说应该没外人。正说着呢,陈铃偶然回头一瞥,看见进场门那儿有颗脑袋探头探脑的,似乎在往里头瞧。
陈铃走过去,刚想问“你有什么事吗?”,还没走到呢,对方先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于是飞快地将头缩了回去,等陈铃走到门边一看,在往外边走廊一看,空无一人。
跑得飞快,十分可疑。
上次师哥也说有私生饭在盯着他们,这位莫不是也?
陈铃寻思着得看看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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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明天再看看,实际上陈铃等不到明天就已经在心里反复自我折磨了。
他开始想园子开在这边是不是就是一个错误,就算是他之后要继续上学,那也完全可以他周一到周五在学校,周末了飞回去的,为了迁就他,在一个对相声可能水土不服的地方开相声园子,代价是否有点大了。
他们甚至连第一步就如此艰难。
但他也不可能把这样的想法说出来,显得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又想,接下来该不会又要靠师哥烧钱请一些北边的艺人过来这边吧,花大价钱给他们甚至他们的家属解决生活和工作问题,开很高的工资把人留住……也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来听演出。
到现在才打退堂鼓也不可能,连装修都做好了。
也透露了大致的开业时间。
陈铃后悔一开始没有早点发现叶答风在琢磨开园子的事,如果在叶答风未签合同之前他就比较敏锐地察觉到,那么还可以劝劝师哥。又或者在得知师哥租了这块地方之后不要只顾着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一头热地开始畅想未来,而是多点危机意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
把谢应俭和其他叔伯送到下榻的酒店,叶答风载陈铃回住处,刚到家一进门,叶答风拇指和食指掐住了陈铃两边脸颊,脸颊肉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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