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强撑着什么,随时随刻都可能彻底崩溃。
他没想到的是,下一次见到江池渊是在一周后。
他给自己打电话,用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的声音跟他说,能不能来见一面,有些事想要他帮忙。
也许是同病相怜,也许是想着毕竟认识一场,能帮就帮。或是单纯看在他是江溪俞哥哥的份上……他没有拒绝。
兰毅泽永远也忘不了门开时他闻到的那股足以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已经枯萎的白玫瑰仍旧被插在瓶子里,地上堆满数不清的信纸,被他开门时带起的那阵风吹起,又缓缓落下。
他蹲下身,随手捡起来几张,看了几行上面凌乱的字迹后死死皱着眉,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池渊浑身遍布细小的血口,胸前组成“时玖凛”三个字的陈旧疤痕又被他拿笔尖生生划破,血液滑落。
他只是喃喃道:“我还不能死啊……”
他欠时玖凛的还没还清呢。
兰毅泽喉结微动,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江池渊和他似乎是不一样的。
他比自己要极端的多。
自己失去江溪俞后似乎只是觉得悲哀难过,想要为他报仇。他却像是疯了要连自己的心脏也一并挖出来然后再陪他一起走那样。
兰毅泽下意识开口劝阻:“写那么多封信有什么用?他又看不到啊!”
江池渊双眼空洞,看着天花板,轻声道:“怎么会,我经常能看见他呢。”
兰毅泽沉默。
他斟酌了一下话术,犹豫道:“我在想,也许你需要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江池渊少有的清醒。
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支烟,点燃后缓缓放到嘴边,认真道:“我想死。”
“现在这样也太难受了。你说,他到底是有多恨我?恨到甚至不愿意让我跟他一起……真的,我快坚持不住了。”
他知道他看见的时玖凛是假的,也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再触碰到他的体温。
他倒是宁愿自己彻底疯了。
淡白色烟雾缓缓上升,短暂的蒙住了江池渊的脸。
他的语气平淡,又透露着掩盖不住的绝望。
兰毅泽待不下去了。
这样的氛围,简直是逼着他一次又一次回忆起江溪俞的模样,重新温习看见自己放在心上的那个人死在面前时世界破碎的感觉。
“你找我什么事?”
江池渊吐出一口烟:“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以后每年的清明节,小俞就麻烦你照顾了。”
兰毅泽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应了句:“那是自然。”
这样的话,其实就算是只在电话里也能说清楚。
但江池渊不甘心,他想亲眼看看兰毅泽是怎么扛过的那么多个春夏交替。
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江池渊便也差不明白了。
兰毅泽的生活里除了江溪俞外还有很多别的东西,足以支撑他转移注意力,好好生活。
更何况,小俞甚至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们之间
但他们不一样。
他欲言又止数次,终于还是在临走前一刻对江池渊道:“还是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
兰毅泽走后,江池渊掐灭了手上的烟。
Enigma身体自愈的速度极快,不过是半个月的功夫,时玖凛打他的那两颗子弹便已经结了疤。
江池渊肩膀细细颤抖。
朦胧间,他看到时玖凛懒洋洋的倚靠在墙上,一声不吭用探究的目光盯着他看。
江池渊拿出枪,重新对准那个结了疤的血洞。
扣动扳机。
剧痛侵蚀下,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他勉强至极抬起头,冲那个不存在的身影笑。
宝贝,你看见了吗。
如你所愿,我生不如死。
而这样的日子,还要足足持续三年。
江池渊看到了那支窗前叶片萎缩,干到似乎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彻底破碎,化为粉末的白玫瑰。
他听到时玖凛对自己说:“只是做到这样的程度而已,就指望我原谅你吗?”
这是属于他的凌迟。
江池渊身体微微蜷缩,小声呜咽。
第163章 和他相拥【正文完结】
桌面上落了灰,花盆里的花因为缺水死了大半,冰箱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原来这些都是从前的你在负责的吗?
嘴上说着厌恶,可还是在暗中打理好了一切对吧?
江池渊嗅着空气中时玖凛越来越淡的信息素,疼到麻木的神经又狠狠抽了一下。
时间会洗掉一切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就连那枚戒指上的血也变淡了。
说来好笑,在一起这么久,他们之间竟然连一张合照都没有。
好像他们真的,只是对方生活中一个不起眼的过客而已。
可他们明明那么亲近,洞悉对方的一切伤口。
他总能看到时玖凛,偶尔运气好时还能听到他的声音。
只不过他总是冷冰冰的,离自己很远很远,不管他怎么努力也碰不到他的衣角。
江池渊精神愈发恍惚,不得已依靠药物来维持脆弱的睡眠。
当时的你也是这样的吗?
他扔下自己所有的道德观,只是发自内心的后悔自己曾经为什么没有对他好一点。
为什么没有再努力一些靠近他。
他甚至在自暴自弃的想,也许真的是他欠时玖凛,是他对不起那个拼了命也想要活下去的人,是他活该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腿上伤口结疤就咬牙重新再打一回,衣服掩盖下的皮肉被一道又一道细小的刀口侵占,胸口名字还没等结疤就被自己再次重新撕裂。
很疼。
但除了疼之外,他已经感受不到丝毫外界能给予他的其他感受。
江池渊已经没有喜怒了。
他的灵魂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精神折磨中被一点点削平,余下的只有一具空落落的,破损的躯壳。
只是像是接受指令那样,机械性的做着自我伤害的举动。
他曾试过自己把自己用铁链锁在房间一个月,每天看着空白的墙壁发呆。
他并不寂寞。
时玖凛总会在他意识模糊时出现,有一搭没一搭陪他聊着天。
在房间内食物耗尽,他虚弱到即将要死在这里前,他撑着一口气解开铁链,闷不做声冲洗着手腕上的伤口。
他对时玖凛说,如果我们曾经相爱就好了。
他仍旧冰冷:“做梦。”
江池渊眼眶泛红,有些委屈的小声嘀咕:“你明明是我幻想出来的,为什么不肯顺着我的意说两句好听的呢?”
那个幻影只是沉默片刻,转眼间便彻底消散,不留一点痕迹。
江池渊没心思关心现在外界关于AO平权的问题处理的怎么样,却也听说了有几个招摇贩卖Omega的组织被捕,和夜语相似的一些场所也相继被查封,那些Omega终于得到了自由。
他们相拥在一起,颤抖哭泣。
江池渊对此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恍然。
他总感觉自己无形之中见证了一个时代更迭。
曾经的一纸空文得到落实,路上渐渐有了见义勇为的人,那些拐弯处的恶魔越来越少,他对时玖凛说,好像除了我们之外,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这些都与他们无关。
乔萧睿的葬礼上,他见到一个Alpha伫立在墓碑前,久久不语。
很久之后才低声道了一句:“骗子。”
偶然空闲,身体不那么虚弱时,他也会想着出去转转。
恰巧遇到时玖凛为了气他去酒吧找的那个Alpha。
他牵着一个Omega的手,眼神温柔到像是在注视着什么世界上不可多得的珍宝。
这算什么,浪子回头吗?
江池渊觉得讽刺,可鼻尖却是抑制不住一酸。
他回头,笑着对时玖凛道:“牵个手吗?”
没有回应。
他有些尴尬,悻悻收回了手。
他把属于时玖凛的那枚戒指做成吊坠挂在脖间,轻轻提起,在上面落下一个虔诚至极的吻。
——
“您确定要进行手术吗?”
已经询问过无数次江池渊意愿的工作人员仍旧不死心,紧皱着眉重复道:“手术风险很大,并且是不可逆的。稍有差错便会有死在手术台上的风险……”
江池渊只是笑笑:“没关系,就算是为医疗事业做贡献了。”
他拿起笔,在那张白纸上干净利落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盯着那团黑色笔墨所勾勒出的自己名字短暂的发了一会儿呆,又轻轻合上笔盖。
最上面几个黑色加粗大字刺目显眼。
【腺体切割手术同意书】。
切下来以后,就捐给科研组织研究吧。
反正,这本来也不该属于他。
“为什么?”
前台话语间控制不住掺杂了几分个人情感:“您是Enigma,看您的模样也很年轻,明明可以享受社会最好的福利优待,为什么要选择进行手术?您应该也知道,手术过后,您的身体素质会大幅度下降,甚至可能连Beta也不如……”
江池渊勉强至极的笑了笑:“没关系的,我是为了赎罪。”
是不是只要自己把曾经让他痛苦的东西彻底切除,他就能原谅自己了?
他走远之后,两位护士凑在一起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好可惜啊,长得好看,等级也高……不知道怎么就想不开了。”
“确实长得不错。只不过腿好像有点瘸,脑子也不太好,总能看见他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表情还很专注。”
江池渊听到了。
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留哪怕是一瞬。
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手术开始前,他特意对医生交代,说打麻药有可能会引发未知的副作用,也许会破坏腺体结构,不便日后研究。
话说的冠冕堂皇,意思却在明确不过。
他要确保自己清醒的感知到腺体被切除的感觉。
医生被吓了一跳,试图劝说,却抵不过江池渊态度坚决。
像是卸掉了身上所有的负担那般,他难能的感到轻松。
躺在手术台,医用小刀落下前,江池渊盯着明晃晃的医用灯出神。
时玖凛一定就在他身旁看着他呢。
他们,很快就能再见面了。
……
刀刃落下,先是割开最表层的那点皮,再一点点向内深入。
江池渊疼到五官扭曲,身体抑制不住想要颤抖,甚至有了逃跑的念头。
好在他对自己足够狠,早在开始前便要求他们用束缚带绑住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
血液渗出,刀具换了一把又一把。
江池渊死死咬着嘴唇,不想让自己就这么晕死过去。
生理性泪水顺着眼尾滑落,他甚至睁不开眼。
真的很疼,比被子弹贯穿还要疼。
尖锐的疼痛从腺体开始向下蔓延,江池渊四肢发软,肌肉微微抽搐痉挛。
那种锐痛一点点钻透皮肉,爬遍全身,他甚至喘不上来气。
可奇怪的是,早就在胸腔里萎缩的心脏却因此得到了慰籍。
像是只有依靠痛觉才能继续活下去似的……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他看到时玖凛轻轻抚摸他的脸,帮他擦掉眼尾抑制不住溢出的泪水。
哪怕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江池渊也依旧忍不住微微张开口,唇瓣翕动。
他卑微至极的小声哀求:“原谅我,好吗?”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江池渊泄了气,放弃挣扎。
整整三年。
他都是在这样在自残和被毫无温度的他刺伤中所度过的。
他扛不下去了。
时间非但没有洗去记忆中时玖凛的身影,反而让他久久停留在自己心脏里,越来越趋于完美。
可他触碰不到。
那些和他呼吸交缠的日子已经被渐渐忘却,只是那双眼睛和他在自己面前坠落时的画面彻头彻尾化作了一把刀子,割烂他的皮肉。
也该结束了。
——
一层又一层白纱布包裹住的地方被血浸染,血腥气浓烈到就算有人距他十步之远,也照样会闻到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味。
他拆开纱布,露出血肉模糊,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其中筋骨的腺体。
腿上伤口还未好利索,再叠加腺体被生生挖去的剧痛,江池渊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走到了那片海。
那个承载他们无数回忆的地方。
余晖落下,远方和天空相连的边缘颜色很淡,一点点晕染出波光粼粼还泛着光的海面。
他记得,时玖凛就是在这样的夕阳下死在了他的面前。
微风携带着海洋水汽,触感温润。
江池渊缓缓向前走。
海浪轻轻拍打脚踝,弄湿裤脚。
他呼吸乱了分寸,眼底闪过一抹说不清的祈盼。
海水冰冷,一步步漫过小腿,腰间,直至没到脖颈。
只要再向前走一步,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远处巨浪袭来,带着摧毁万物的架势,像是要吞噬一切。
他微微勾起唇角,只是闭上眼,义无反顾的继续向前走。
他脚下一虚,踩了个空。被海浪冲着往更深的地方送去。
咸涩液体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灌入口鼻,剥夺氧气。
血液被海水冲淡,变成眼前一抹淡红色彩。
他看到时玖凛拨开海水,朝他游来。
他的Alpha张开双臂,把几乎动弹不得的他拥在怀里,用悲戚的目光和他对视,随后主动去碰他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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