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死死攥着他的领口,忽的扑到他身上,把眼泪尽数抹在他的衣服上。
江池渊把手指浅插在他的发丝里,安抚似的轻轻摩挲。
时玖凛眼底骤然生起一股恨意,甚至要冲散那些堆压已久的委屈。
江池渊这廉价的歉意啊。
算了,时玖凛本身也不指望他这张嘴里能蹦出什么别的好话。
海风吹干脸上的泪痕,只留下一道斑驳的白印。
时玖凛咬牙。
他掉的眼泪未免也太多了些。
血与泪混杂,爱与恨交融。
这就是他们的三年。
“我总会爱上别人的,他会抚平我身上所有的伤疤。”时玖凛忽然抬起头,几乎是笃定道。
他眼底染上一层探究:“那你呢?这场深情戏码你还要上演多久?你应该也知道,无论你现在做再多我也不会对你产生一丝除了厌恶以外别的情感的——”
话音未落,便被江池渊出声打断。
“宝贝,你是故意在这种时候刺痛我的吗?”他笑了笑,努力忽视胸口处好像缺了一大块空荡荡的痛,抬手摸掉他脸上的泪痕。
他温笑着出声提醒,双手紧握着时玖凛,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处,让他得意触碰自己的心跳。神情虔诚到像是要许下什么天大的誓言:“别忘了我是快死的人……也许根本坚持不到看着你和别人在一起呢?”
时玖凛蹙眉,用力挣了挣,江池渊的手却跟焊死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死掉了也无所谓。”江池渊闭上眼睛,豁出去了似的继续胡说八道,“我当然也想你幸福。反正我死之后尸体会化作尘土,微风,雨珠……我会化作世间万物来拥抱你。”
第113章 何必低到尘埃里(补催更票加更)
似乎是意识到了这句话无意间流露出的情感深厚到他藏也藏不住,几乎是赤裸裸把一颗心直直捧在了时玖凛面前,江池渊心跳不断加快,竟有些诚惶诚恐。
比起死亡而言,他似乎更害怕看见时玖凛在感受到他的爱意时露出的那副嫌恶表情。
他又何必低到尘埃里。
江池渊想到这时反而坦然了几分。
反正他一个将死之人,也无所谓面子和自尊那些东西了。
只要不去期待,就不会有太大的失望吧。
时玖凛捏了捏眉心,烦躁至极。
“你也就嘴上说的好听……”
人死之后最多也就是化作一捧黄土,被风一吹就什么都不剩了。
可当那些话被江池渊以一种近乎是不管不顾,义无反顾的态度说出来时,他也仍旧会觉得震撼。
“……他们什么时候会对你动手?”
时玖凛在心底暗暗发誓自己绝不在乎他的死活,他只是在乎自己,想多利用江池渊几天身体而已。
江池渊耸了耸肩,看似无所谓道:“不知道。”
也许是一个小时后,也许是明天,也许是随便一个平平无奇阳光温暖的午后……
时玖凛喉结微动,好半晌才开口:“没有别的办法么?”
“这是交易,宝贝。”他俯下身体,轻吻时时玖凛的眼尾,“他给予我成为Enigma的机会,我把掌握我生死的权利交于他……是我活该。”
既然他做了那个违约者,自然也没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手下留情。
这既是对他的制约,也是他交换的筹码。
他没什么好抱怨的。
时玖凛身体猛的抖了抖,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本来可以不当那个叛徒的……Enigma意味着什么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为此付出的也不少吧?就这么放弃不可惜么?”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可是最了解不过的。
江池渊从来都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圣人。
他不相信那几句所谓的爱能让一个人为了另一个毫不相干,没有血缘牵绊的人放弃一切。
江池渊勾了勾唇角,顺着时玖凛的意思道:“我是为了自己。”
他是胆小鬼,不敢看时玖凛一心求死,除了恨外什么情感也没有的模样。
怕到哪怕是放弃现在所有的一切也要逃避。
就算之前做的那么多努力全都白费也无所谓。
毕竟他们都是在鬼门关走过数次的人……
可这些话他是不会告诉时玖凛的。
江池渊似乎已经打心眼里默认,不管自己对时玖凛说什么得到的都只会是他的嘲讽。
那还不如闭上嘴,好好把握这段最后的时光,尽可能的为时玖凛做些什么。
他会带着这三年给予时玖凛的一切痛苦下地狱,把一切伤痛都埋在肚子里。
再也不会有除了他们和组织外的第三方知道这三年血与泪糅合的一切。
他的Alpha那么耀眼,等这一切都过去后,一定会遇见更好的人吧。
时玖凛本来还在等他把下面的话说完,却眼睁睁看到他眼眶周围的那抹红越来越深,嘴却抿的极死,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
搞什么?
江池渊把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全部收起,和他带着疑惑意味的目光对上了视线,心底堵着的那团气不知怎么忽的散了个彻底。
他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你不必有什么负担,一切凭借自己意愿就好。”
他只是想在最后这段日子里站在远处好好看看时玖凛。
最起码,不让他们之间存在太大的遗憾。
他却好像是被戳到心思了似的瞬间移开视线,嘴硬道:“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我会因为你改变什么吗?!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截然而止。
他的下颚被一把掐住,余下的话音消散在吼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他被迫仰起头,嘴唇被他咬住,唇瓣之间相互用力碰撞挤压,熟悉的压迫感。
这还是这段时间以来江池渊第一次对他做出类似强迫的举动。
时玖凛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脸上火烧火燎的疼。
他本想回咬江池渊,可牙齿却不知怎么使不上一点劲。
操……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像是挑衅一般主动打开牙关放任江池渊往更深的地方探。
这反而让江池渊愣了愣。
时玖凛抓住时机,把一直藏着的匕首猛的抽出,尖锐的锋芒对准江池渊脊背,毫不犹豫刺入。
“呃!”
大片血迹瞬间蔓延,江池渊生理性泪水都被这忽如其来的剧痛逼了出来,仰头遏制不住叫了一声。
却也只是一声而已。
他抱着时玖凛,几乎是瘫在了他的身上。
在时玖凛看不见的地方,他的笑容愈发张扬。
眼底甚至还夹杂了几分激动和疯狂。
这可是时玖凛亲手赋予他的。
海风带来的腥味和他血的味道混在一起,就连沙滩也多了几抹星星点点的血迹。
时玖凛显然是没想到江池渊那点可怜的爱意竟然也能变质到如此地步,还在得意洋洋自己竟然也有一天能让高高在上的掌管者痛苦。
时玖凛捅的极深,刀刃被抽出时牵连出的血多到吓人。
他不是Enigma吗?总不至于被人捅了一刀流点血就死吧?
他有意放慢拔出刀刃的速度,想以此加剧江池渊能感知到的疼痛。
曾经遭受过又怎么样。
就算是再来一次,一切都重新走一遭,身体上的疼痛也是不会减弱半分的。
他们都经历过,自然有资格说所谓的感同身受。
江池渊却跟感受不到似的,还颇有闲心哄时玖凛:“消气了吗?晚上海边风大,消气了我们就回……”
余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时玖凛厉声打断。
他面色极差,眼底布满寒意。
“江池渊,迄今为止你也还是觉得我做这些都是在闹脾气是吗?!”
那么多说不出口的崩溃绝望凭什么到现在只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在生气”就一笔带过?
他凭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江池渊嘴唇发白,面上毫无血色,大脑也愈发迟钝。
他摸不准时玖凛的脾气,偏偏脑子在这个关键时刻乱成一团麻,他被吼的愣了愣,努力忽视脊背上的剧痛,下意识诚惶诚恐地想要去抓时玖凛手。
却被他毫不犹豫地躲开。
天空被一层层极厚的黑云所覆盖。风大的厉害,没由来地让人觉着压抑。
时玖凛仰起头,拼了命地想要呼吸些新鲜空气来缓解胸口的闷沉。
无济于事。
这样的天气,怕是晚些要下雨了。
时玖凛转身就走,没再跟江池渊多说一句话。
和泥沙混在一起的血在这样的天气下竟显得有些阴森。
雨点淅淅沥沥打湿沙砾,冲淡了血迹。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会被时间淹没。
江池渊想要追上时玖凛的步伐,可眼前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有重影出现,步伐也愈发不稳。
他用力眨了眨眼,拼命摇头,想要驱散这种感觉。
他们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承受能力。
Enigma是这世上最为强大的存在没错,可这不代表他是不会受伤,不会感受到疼的神。
更别提他身上旧伤还没好,脆弱到似乎跟普通Alpha没什么区别。
甚至要更羸弱几分。
他又尝试性的向前走了几步。
江池渊手脚冰凉,只感觉身体除了头以外其他地方都轻得出奇,眼前愈发模糊。
最后的最后,他看见时玖凛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
那个疏离的眼神让他抑制不住难过。
他不想让自己太卑微。
至少,他不想让在死后给时玖凛留下一个自己低贱到跟狗没什么区别的印象。
他停下脚步,就这么站在原地和他对视,努力向上扬了扬唇角。
真奇怪啊。
他们之间明明不过是离了十步左右的距离,却好似隔了整个世界。
第114章 最后的标记
远到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怎么拼命去追也永远碰不到他一样。
视线逐渐模糊,世间万物一切尖锐的轮廓都没了棱角,只剩下一个个模糊的色块组合在一起。
他看不清时玖凛的表情。
江池渊用尽全力又向前走了两步。
直至眼前一黑,最后一丝意识也被抽离,身体摔在沙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时玖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远处海浪翻涌,平日里舒缓的浪声此刻听起来不知怎的那么压抑。
今晚应该会下很大的雨吧?
会浇灭他满怀热忱的爱吗?
时玖凛最后深深望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毫无生气的人,几乎是仓皇而逃。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只是潜意识在不断提醒着他,再不跑的话他真的会崩溃的。
江池渊是被越来越大的雨生生浇醒的。
身体上那些不断折磨神经的痛感他已经不在意了。
唯一让他觉着疼的,是醒来后发现四周一个人也没有。
沙砾彻底被水浸湿,血腥味弥漫。
他干涩的眼眶忽的泛起一股湿意,咬着牙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找避雨的地方。
江池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亏欠时玖凛的地方,也不想腆着脸去追他,求他原谅。
他的心脏就摆在那,没什么好掩饰的。
大不了就被当成垃圾扔了,也没什么的。
没什么的……
他竭尽全力让自己不被那些杂七杂八的情绪影响,睫毛盖住大半瞳眸。
实在是……太狼狈了。
他站在建筑物下,望着触手可及的雨幕,只觉得冷。
身上衣服被雨打湿,黏在身上,大片血渍刺眼至极……
哪怕没有镜子,他也能猜见自己现在一定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什么区别。
江池渊踩着黎明的光,凭借记忆回到那间时玖凛最初把他捞回去的屋子。
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便再次感受到那阵不可控制的头晕目眩,没有一丝预兆便再次陷入昏死。
办完事回来的时玖凛在看见有具跟尸体没两样的人躺在门口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他走近,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身体。
奄奄一息的江池渊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时玖凛挑眉,本想直接把人拖走扔出去,可手在碰到他衣领时还是顿了顿,临时改变了方向。
他需要这个合格的观众。
——
床头暖粥还冒着白色热气。
似乎是习惯了向死而生,他的腺体竟因为这场雨恢复了大半,身上伤口仅在一夜之间便结了厚痂。
似乎只要不是一击致命或者永久性创伤,他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
倒是时玖凛多虑了。
他这样的人,就算真的被废掉腺体,钉在墙上十天半个月怕是也不一定死。
只不过延长战线痛苦的之后是他自己而已。
江池渊指尖轻颤,伸手去拿那碗热粥。
很普通的味道,中规中矩,没什么新样。
但江池渊只要一想起那段他逼时玖凛学习这些东西时,他切个菜都能伤到手,炒个菜手臂上能被烫出好几个红色油点的笨拙模样,心底便泛起一股暖意。
真奇怪,那双手在拿着尖刀时明明是那么游刃有余,怎么拿起菜刀的时候差别就那么大?
他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屏住呼吸推开门。
恰巧和刚从浴室走出的时玖凛撞了个满怀。
江池渊心脏猛的漏了一拍,本想伸手扶他一把,脑海中却闪过他那个疏离至极的冰凉眼神,动作瞬间僵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时玖凛却及其自然的把手搭在他肩上,笑吟吟对他道:“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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