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简短而有些冷淡的三个字，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沉闷而沙哑。
方铭心里微微一动，那个嗓音中带着一丝异样，像是压抑着什么。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上去，将他的肩膀用力掰过来。
宙没预料到他突如其来的行为，下意识地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张。
借着阳光，方铭看到宙的眼睛有些红肿，脸颊上也有一些可疑的印记，鼻子微微发红，似乎是被频繁擤鼻子摩擦的结果。
本来就苍白的皮肤变得黯淡，慌乱中垂下眼帘的动作，更是透出一种脆弱和无助，让方铭心中一阵揪痛，他忍不住骂道：
“笨蛋，你拒绝了我，干嘛还要哭。”
宙一把推开他，但推开他的同时仿佛又后悔了，他朝方铭退开的方向伸了伸手，又生生地收住，他咬住嘴唇，咬得那么用力，甚至有一丝血丝渗出来。
方铭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原本恼火的心情在看到他的反应之后，又化作一丝叹息。
他默默地走上前，用拇指抹上他的嘴角，示意他松开牙齿，才带着埋怨又无力的语气说：“你看，就是因为你这样，我才生出了那种妄想。”
宙不敢再推开他，直勾勾地看着方铭。
方铭伸手遮住他的眼睛：“还有这种眼神也是。”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这两天想了很多。”
“一开始是觉得自己可怜，”方铭自嘲地说：“大多数人告白之后，好歹能收到一张好人牌，我想没人比我更惨了，告白被拒之后，还挨了一顿打！”
宙的嘴巴瘪了一下，仿佛被打的是他。
方铭又说：“后来我想明白了，其实，我也很卑鄙，分明是在用你对我的其他情感，来要挟你对我付出同样的感情，那就像是在威胁说……”
他的声音颤抖了一下：“你如果想要我的陪伴，就必须接受我对你的非分之想。”
宙全身僵硬着一言不发。
“是不是很坏？”方铭自嘲。
因为看不到他那双让自己有罪恶感的眸子，方铭也坦率了起来：“我回来的路上想，如果你不在这里，那就是想躲着我，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吞了口口水：“我说我喜欢你，是认真的。”
捂住宙眼睛的手掌，好像又有点湿润了，方铭赶紧说：“但你不要担心，我不会强求你也喜欢我，你就按照你自己心意来对我就好了，我知道，你也是爱着我的……”
宙不自在地动了动，方铭补充说：“像亲人朋友那样，像田仔那样。”
说到田仔，方铭失笑：“如果他哪天也像我对你一样对我，我可得疯了。”
笑完，他轻松了一点：“我可能会继续喜欢你，我也控制不了，但我保证不会再做那样的事情，如果这样的话……”
他放开遮住宙双眼的手掌，直直地望进那双还有些湿润的眸子，郑重地问：
“你愿意接受我继续呆在你身边吗？”
眸子的主人愣住片刻，他低下头，不让方铭看到他的表情，低声说：“你不是今晚就走吗？”
话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方铭听到了，他轻声说：“如果你希望我今晚走的话。”
宙紧闭双唇，眉头紧蹙，眼睛盯着方铭的胸口，仿佛要把那里盯出一个洞来。
而方铭则死死盯着宙的嘴唇。
“我……”那两片嘴唇张开了。
“我下个月走吧。”方铭抢在他面前说：“今天太匆忙了，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交代呢。”
说完，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反对吧？”
说完偷偷观察宙的反应。
宙又一次咬住了嘴唇，一直低着的头摇了摇。
方铭大大地舒了口气。
他回身扑倒在沙发上：“现在，我要好好地睡一觉，我两天两夜没睡了，心力交瘁，情绪耗竭，筋疲……力……尽……”
那天后来的世界线重合，方铭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在一张很暖和的床上，而宙就趴在他身边不远处，睡得比他还沉。
他的脸庞在晨光下显得安详而宁静，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黑发随意散落在额前，脸上的泪痕已经不太明显了，略显疲惫的白皙脸庞在熟睡中放松下来，像孩子般纯真无邪。
只是在睡梦中，他似乎也有烦恼，眉毛微微皱起，嘴唇紧闭，像是在保守一个重要的秘密。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床边，一只手搭在床沿上，指尖微微触碰着方铭的手，仿佛怕惊动他，却又怕丢了他，另一只手则放在胸前，似乎在安抚自己的心。
被他轻轻挨着的手背处，若有似无的触感，像羽毛轻轻刮着方铭的心口，说不出的滋味。
方铭呆呆地看着他的睡颜，心中升起的爱意让自己也感到吃惊，他轻轻地伸出手，在他的眉间轻轻抚过，却不敢碰到他，心中又甜又苦——
“臭小子，你是不是也两天两夜没睡在等我？”
--------------------
第61章 全职家教
方铭的归期，从下个月又延到了下下个月，接着又延到了下下下个月。
每次都有充分的理由：
“有一个难民请我们帮忙。”
“昨天布置给你的题目我还没检查。”
“你写一封告别信给我，写完那天我就走。”
……
直到两人都不再主动提起。
没有疏散任务之后，方铭就把宙的教育列为了首要职责，自诩为全职家教。
除了读书识字算术之外，方铭带着宙认识现实世界。
有了这个想法，他才发现回收站是个绝妙的窗口，可以让他们足不出户，走遍现实世界中，几十万平方公里内的不同风格、不同用途、不同文化的各个区域，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如此近距离看到的东西。
比如眼前。
正在图书馆看书的他们，所坐的位置上，有一排排笔记本电脑，方铭完全可以想象现实世界中的画面——人们正各自埋头工作和学习。
但今天方铭要给宙介绍电脑，虽然有些抱歉偷看了别人的隐私，但好在隔着无数条世界线，这些电脑的主人大概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秘密正正大光明地暴露在两个陌生人的面前。
最左边的电脑上，正显示着一个复杂的数据库，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填满了屏幕，键盘上飞快地跳跃，如同一个透明的演奏家正在弹奏。
方铭吐吐舌头说：“这应该是个商务人士，你看他这些数据，都是分析市场趋势的，高端！”
接着他看向旁边一台电脑，一看他就笑了：“这台电脑的主人肯定是个姑娘。”
她的电脑键盘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键盘贴，煞是好看，屏幕上，一个热烈的社交媒体讨论群，正飞快地闪动着各种彩色图标和动态消息。
方铭凑上去看了看：“他们在讨论某个明星的八卦。”
再过去，方铭乐了：“这家伙会享受。”
这台电脑旁边放着一杯咖啡，而屏幕上则放着电影。
宙像一个参观的游客，在导游方铭的介绍下，好奇地看着这一切。
方铭看着他盯着电影的侧脸，忽然一个念头闪过，他一把拉着宙的手：“跟我来。”
他带着宙奔跑在偌大的商场里，跑过一个个扶梯，最后来到最顶层，一个巨型拱门的面前——这是一个豪华的电影院。
他们绕过宽敞的等候区，走进了其中一个影厅，厅内光线暗淡，舒适的座椅排列整齐。
来电影院的难民并不多，毕竟对他们来说，没有声音的电影缺少了至少一半的魅力。这让方铭可以挑选一个前排的绝佳观影位置。
宙疑惑地看着他，方铭遗憾地说：“虽然不能算是真正的电影，但你或许会喜欢。”
话刚说完，大厅的灯光暗了下来，电影开始了。
这是一部方铭也没看过的电影，竟然是一部爱情片。
虽然投射世界没有声音，但因为有字幕的关系，完全不影响对故事的理解。
故事也很简单，男主和女主从学生时代相识，相知，相爱，但又因为现实的原因不得不分开，成年以后，两人又重逢。
套路化的故事，却还是有打动人之处，不过方铭却看得有些心不在焉。
电影开场没多久，他就偷眼去看宙的反应，想知道他喜不喜欢电影，从他闪闪发亮的眼神中，方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不禁有些得意。
但故事发展到两人热恋的阶段时，方铭开始如坐针毡，心中懊悔自己选错了影厅，去看一部超级英雄多好，两个大男人干嘛在这里看人家卿卿我我，连连暗骂自己是有多缺心眼，带着自己单恋未遂的对象，来看别人谈恋爱。
尤其是男女主角深情的接吻，让他想起了自己悲惨的经历，更是心情低落，索性不再看，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但悄无声息的放映厅中，身边人的存在感变得特别强，没一会儿，方铭就忍不住睁开眼从斜后方悄悄看着宙。对方倒是完全沉浸到故事里去了，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他那像孩子一般的纯真和好奇，总能戳中方铭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电影的后半段，方铭看同伴的频率比看大银幕还多，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故事后面发生了什么，但他从宙紧锁的眉头，担忧的眼神，猜测到剧情正陷入困境和悲伤，也从他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眼中欣慰的光芒中，猜出男女主终于破镜重圆了。
灯光亮起的时候，宙深吸了一口气，略带满足地转向他，方铭微笑回望：“喜欢吗？”
宙点点头，坦率发亮的眼神让方铭又有了想亲吻他的冲动，他赶紧低下头：
“那我们以后经常来看。”
逛遍了A区之后，方铭又想到了自己周游世界的愿望。
如果还有比这个愿望更美好的事情，那就是带着宙去周游世界。
这个不可能在现实世界实现的愿望，在这个地方忽然变得可行了起来。
整个回收站是现实世界的投射。
这还体现在地理上，比如B区在A区的东面，S区在A区的西面，当投射出来的地图中，包含交通工具，火车，汽车，他们可以搭着顺风车来到区域的边缘，进入另一个区域。
这是他们的神烦队友汤基德分享给他们的信息。
这一天，世界线重合结束后，方铭四处一看，兴奋地拉着宙说：“我们可以出发了。”
他们所处的，是A市的火车站。
发往各个方向的火车，将会把他们带去想去的地方。
他们登上了去向北方的火车——“因为这个季节的雪景很美”。
颠簸的火车上，车厢内灯光昏暗，他们坐在车厢的一角。窗外的风景已经暗下来了，偶尔有一些灯光飞快地掠过，已经兴奋了一天的两人，此时已经显得有些疲惫，眼皮开始打架，头一点一点地犯着困。
逐渐亮起的天色惊醒了方铭，他睁开眼，肩部酸麻着，但肩上的重量和热量却让他很幸福。
低下头，他看到安睡中的宙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和安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鬼使神差地靠近他，嘴唇在离他的额头1毫米的地方生生地刹住。
他苦笑着轻喊：“臭小子，我们到了。”
这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一个视觉上冰天雪地的地方。
投射世界没有炎热，没有寒冷。然而，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好心情。
天空中飘洒着雪花，雪花落在地面上，很快就铺成了一层厚厚的白色地毯。这座城市仿佛被一层神秘的面纱笼罩着，显得更加美丽。
55/7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