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铭半信半疑地换了个话题：“你回来那天，说知道怎么标记世界线，骗人的吧？”
徐先倒是诚实，点点头：“是骗人的，我看他那时魂不守舍的，也就投其所好地随口一说，想不到还真蒙住他了。”
方铭哼了一声。
“其实说不定真有这种方法，”徐先瘪一瘪嘴：“只是对我没什么用，所以没研究过，不过现在，显然也来不及尝试了。”
他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方铭。
“哦，”或许是死期将近了，方铭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哪些对你有用？”
“比如，你们知道的，”徐先似乎也不介意跟一个将死之人开诚布公：“时间用完之后，我会怎么样？”
“所以你的打算是什么？”方铭问，实验的结论他已经知道了。
“原本的打算是送一个人过来消耗完余额，然后就尽量不再进平行世界了。”徐先说。
“咦？”这倒是出乎方铭的意料：“我们还以为你以后打算大杀四方了呢。”
徐先苦笑：“不瞒你说，最开始的计划是这样的。”
“什么让你改变了主义？”方铭是真的好奇了。
“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残忍的连环杀手。”徐先说。
“很骄傲？”方铭喷了。
徐先却不像骄傲的样子，他摇摇头：“我只是发现了这个事实。”
方铭奇怪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因为你也不确定自己能杀死自己？”
徐先叹口气：“而且这些年，我杀过了太多自己，剩下的世界线里，留下来的都是厉害角色。”
不知道老马听到这个答案，是会为徐先最后竟然是主动放弃了免死金牌而大笑，还是为宇宙中竟然优胜劣汰了一群凶残的徐先而忧虑。
“难道……”方铭脑子一转：“你这次就是计划外？”
徐先没有接茬，方铭微微一抿嘴，也没再继续给他添堵。
“你说尽量不进平行世界……”方铭又逮住他前面的话头问：“我也很好奇，遇到平行世界不是应该很难么，你们怎么像下馆子一样容易？”
徐先嘿嘿笑了一声，视线朝方铭身边的宙扫了一眼，学着汤基德的语气说：“第一定律，引力原则。”
“用你们游戏的话术来说，来过回收站的人，原则上跟回收站建立了一定的亲密度，这些人再遇到平行世界的几率比一般人大一些，但来过一次，只呆了几天那种，基本上也等于没有啦，可是……”
“可是你们带着宙的血。”方铭明白了。
“而且，”徐先似乎今天特别有表达欲望，他抬头望了一下天空和四周：“这个回收站，似乎很想把我们吸引过来，困在这里。”
宇宙有自己运行的规律和原则，对于打破规则的bug，或许也有着应对措施。
“话说回来——”徐先盯着宙说：“这个回收站，却对你这个男朋友很偏心啊。”
“什么意思？”方铭警惕地问。
“他是这个时空内，唯一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的人类，他的血液能让人进出回收站，”徐先若有所指地看着自己身上帮着的绳子：“就好像……”
他想了一下，形容了那种感觉：“他是这个小宇宙照看着的孩子。”
方铭常常称宙为小王子，想不到徐先也有类似的想法，但这可并不会让方铭感到高兴，他冷哼一声，说：“这说明天地也是有情的。”
徐先嘿嘿一笑，并没有反驳。
既然自己死期已定，方铭劝说宙不要跟着自己去死的话语就显得比较苍白了，甚至会引来宙的怒目和拳头。
方铭也不再直接提，而是耍了点小心机，给他一个小任务——务必死在徐先之后。
再留有一丝念想——“你至少去看看你的妈妈，现在你已经会用手机和电脑了，看看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顺便再去看看其他世界的方铭，看到他们其实跟看到我也没什么区别。”
最后两天了，宙不舍得再打他，所以也只是默默地听着，就像没听到一样。
比起自己即将消失，宙的打算反而更让方铭担心。
他多半是会跟着自己走的，方铭心里很清楚，但到最后，他还是想让他活着。
越是这样，他也越能体会宙同样的意愿。
“我很自私吧。”方铭亲吻着宙的脸，沉沉睡去。
“方铭，快醒过来！”
方铭被宙急切的喊声惊醒过来。
他循声望去，肝胆俱裂——
仍然被绑在树上的徐先，此时不知道为什么双手被解放了出来，而那只高高举起的右手上赫然拿着那把被自己收走的匕首。
那把刀正一遍遍地插进了宙的身体里。
方铭的血液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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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天选之子
方铭颤抖着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抱起宙，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仿佛那把匕首刺穿的是自己的心脏，痛到无法忍受。
宙的伤口在不停地流血，方铭慌张地想要用手去堵住那些血，却无济于事。
宙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庞，试图给他带来一丝安慰，好像流血的那个是方铭而不是自己。
“对不起，你别哭。”宙的口中含着鲜血，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为什么？”方铭紧紧地抱着宙，泪水湿润了他的衣襟，他只是喃喃地自语着。
“因为他想救你！”背后的徐先插嘴道。
原本不想理睬他的方铭，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恨之入骨，狠狠转头：“你……”
话没说完，一股熟悉的能量躁动忽然迎面袭来，他惊疑地看向远处，天地相接的部分，奇异的光影正在朝他们接近。
他怀中的宙，也感应到了什么，他的眼中散发出了欣喜的光彩：“他没有骗我。”
****
方铭的倒计时只剩三天的那个凌晨。
宙根本无法睡去，他躺在方铭的怀里，假装睡着了，等到身边的人传出悠长的呼吸，他才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夜空，感觉着时光的流失，心中无比焦急。
紧紧依偎着的温暖身体，不时喷在自己颈窝的热气，在往常总能让自己安心，此刻却让他难过不已。
当天边出现微光的时候，宙彻底绝望了。
心中有无数的情绪想要发泄，想要大喊出来，他恨这个无情的世界，恨无能的自己，甚至恨不肯丢下他离去的方铭。
但他以跟自己强烈的情绪截然相反的轻柔，从方铭的怀里脱身出来。
睡梦中的方铭不满地嘟囔了一下，宙压抑着满腔的苦涩和爱意，用亲吻安抚住不安的爱人，让他又沉沉睡去。
离开方铭后，宙走向了徐先，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去揍他一顿，还是抱有什么渺茫的想法。
但徐先却好似一直在等着这一刻，没等宙走到跟前，就先发制人地说：
“我有办法救那个小子。”
宙无法抗拒这句话。
他一声不吭地坐在徐先的身前，没有接话，但也没有阻止他继续说。
徐先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我一直在等你自己来找我。”
“因为我的方法，你的那个男朋友肯定不会同意，所以我说了也是白说。”
宙仍是没说话，他知道眼前这个对手如何地狡猾。
徐先也不介意，反而很理解地先摆出自己的诚意：“我曾经跟你交手过几次，如果再算上让我变成记忆者的那次，有四五次了吧，或许你自己都不记得了。”
“那我们就说你记得的那几次，你有没有好奇过一个不寻常的现象？”徐先慢吞吞地说。“那几次，你都受了不小的伤，流了血，然后……”
他停了下来，让宙自己去想，因为他知道他说出来的答案，远不如他自己领悟到的答案更有说服力。
宙皱着眉，回忆着，片刻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震惊中带着兴奋地抬眼看了一下徐先。
徐先知道他明白了，于是他笑了，说出了他的答案：“然后……总是会有世界线重合发生。”
“我也是最近才意识到那不是巧合。”
“吴永久那次，我本来想找你再确认一下，看看让你受伤昏迷，到底能不能引发世界线重合，可惜没想到，引开了最棘手的警察，剩下那个小子那么难缠。”
那个时候，方铭拼命抢下那把刀之后昏迷了，每次想起那时的情景，都会让宙心有余悸，那是第一次，他体会到方铭“死去”这个事实带来的后怕。
“虽然那次没能成功，但我对这个结论还挺有信心的，”徐先若有所思地看着沉思中的宙：“听起来很玄乎，但这个回收站，似乎跟你有一些奇妙的感应，就好像会在你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用特别的方式帮助你。”
宙听到这句话，身体一震。
“怎么样？想不想试一试？”徐先诱惑着。
“他回去现实世界，我还能找到他吗？”宙终于开口问了第一句话。
徐先笑了，他知道了宙的打算，但他又遗憾地摇摇头：“上次我是骗你的，你恐怕只能跟他永别了。”
宙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他不敢太贪心。
方铭那边开始有了动静，他脸色一变，站起来给了徐先一拳，嘴里却说着：“明天早上，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骗我……”
徐先难得诚恳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的余额只比方铭多一天，我希望你成功的心情，不比你弱。”
宙观察了他片刻，站起来再踢了他一脚，便转头看向他跑来的方铭，低声警告徐先：
“不能告诉他。”
第二天凌晨，宙如约来到徐先的身旁。
他只是解开了徐先手臂处的绳子，让他双手可以正常活动，但凭借他自己的能力，仍然无法脱身。
宙告诉他：“如果你没有撒谎，世界线重合，这些东西自然绑不住你。”
他将从方铭那里偷偷拿出来的匕首放到徐先手上：“我不确定自己伤害自己有没有用……”
为了万无一失，宙决定将自己的性命交到徐先手里，他的性命在方铭“消失或离开”的宿命下，反而是最不需要考虑的一环。
当刀锋刺入身体的时候，宙甚至没感觉到疼痛。
但渐渐的，他感觉到身体的力量在迅速消退，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流失，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但仍然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他呆呆地看着方铭所在的方向，他知道，自己那个总是笑呵呵的男朋友，一会儿一定会生他的气。
时间似乎变得缓慢而漫长，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他看到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方铭打不过便耍赖皮抱住自己，看到方铭扶着自己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宙”字，看到方铭说“我就是心疼你，有什么办法”，看到方铭亲吻他却被自己殴打，看到方铭在地震的废墟中趴在自己身边说“再也不离开你”……
一阵温暖涌上心头，要跟方铭好好道别呀，他想着。
于是他用尽自己的力量喊出来：“方铭，快醒过来。”
快醒过来，跟我好好道个别，然后忘记这里的一切，忘记我，回到现实世界去。
***
“我不要离开你。”方铭带着哭腔抱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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