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玄关处打开客厅的灯,陆合予先去厨房洗了手,从冰箱拿出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江路辽,他看了看才接下水。
陆合予拧开自己手里的水,喝了一口才道:“你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江路辽回答得很快。
“那为什么我这么久没有见到你?”陆合予伸手擦去嘴角的水珠。江路辽这些天在教室捂的更白了,都到了没有血色的程度,看着让人有些心疼。
于是他放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我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你?”
江路辽高了声音,反问道:“我也没见你,你是不是也躲着我?”
“你把我问住了,但是我不去见你不是因为我不想见你,而是我不想碰见宋文竹,那你呢?”
陆合予的眼睛透过玻璃看向对面八楼,月色和星光十分容易地被城市的霓虹灯掩盖,也许只有漆黑一片的夜晚才能让人意识到大自然的美丽。
他知道宋文竹没事就喜欢站在八楼看他这边的情况,所以更要验证自己的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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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鸠
江路辽犹豫不决,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瓶身上凝结了一些水珠,滴在了他的裤子上,看着水珠泅湿衣料,才道:“……如果我说有人不想让我见你,你信吗?”
“我信。”陆合予立即给了肯定答复。
江路辽哑然,“你不怕我再骗你?”
“不怕,而且你为什么要骗我?”陆合予又喝了一口冰水,感觉到从胃部沁上来的冰凉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江路辽静静看着他,最终还是摇头,“是我自己不想看见你。”
陆合予没有接话,自顾道:“上次你走后,宋文竹要我离你远一点儿,那他跟你又说了什么呢?”
江路辽在说与不说中犹豫,最后选择先问清楚陆合予的想法,“那你答应他没有?”
“答应了,如果不答应,他会一直烦我、纠缠我,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陆合予十分坦诚。
江路辽闻言有些错愕,“你答应他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答应了又怎么样,我还答应过我爸考清华北大呢,最多考个地瓜。”陆合予哼了一声,“所以宋文竹跟你说什么了?”
江路辽垂眸不语没有应声,陆合予趁着这个空闲静静地打量他的侧脸。
只是这样安静没有维持多久,宋文竹就气势汹汹地推开门闯了进来,“陆合予!你为什么又把他带回家了?”
“跟你没关系,我的事你少管。”陆合予看都没看他一眼,不等人开口,低声道:“滚。”
这个字的声音甚至还不如前一句的一半大,却让宋文竹真的带上门退了出去。
江路辽目瞪口呆,本以为会是打起来,可宋文竹一触即发的如火气势就这样被陆合予的一个“滚”扑灭了。
“你不用怕他,以后想来找我就来找我。”但对方不一定想来找自己。
陆合予叹口气又道:“算了,那以后一三五来找我,课间也好、放学也好,必须让我见你一面。”
江路辽还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先回答了陆合予,“好。”他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过爽快,忙追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有很多不会的题要问你。”陆合予深吸了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你打车回去吧,明天……周三见。”他从茶几抽屉里抽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江路辽,挥挥手示意人离开。
江路辽没有接钱,拿上书沉默地离开了。
耽误了这么久。回到家果然已经锁门,抱着侥幸心理他再次推了推门,最后还是抱着书蹲在家门口靠墙睡了。
第二天一早,在任何人发现他之前,江路辽又悄悄带着书离开了,他不想被养母冷嘲热讽言语奚落。
记得刚到这个家时,养父养母对他还是很不错的,就算后来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对他也没有不好,那么冷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约是弟弟江路阔又一次被邻居嘲笑成绩不如自己这个捡来的孩子之后。
江路阔上学时成绩不好,那些老家的亲戚指指点点的话题就从“江父江母没有亲生孩子”变成了“亲生孩子还不如抱养的孩子”,所以江母生气之下一定要离开老家,来到在这里安家了。
江路辽和江路阔随之迁学籍到城里读书,可弟弟依旧不爱学习,不肯读初中执意要学美术,这也是养父养母不想让江路辽继续读书的原因之一。
血缘的隔阂让他始终游离在江家之外,养父母越因此介怀,他就越是恐惧越是疏离,最终演变为了今天这个局面——他在家成了彻彻底底的透明人。
养父无视自己,养母讨厌自己,都觉得是他害的亲生儿子没有前途、没有未来。
鸠占鹊巢。
江路辽摇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不好的事,他只能依靠自己读书改变命运。
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昏头胀脑地度过早读之后,江路辽摸了摸微微发热的额头,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生病了。
多喝热水、裹紧自己,他继续学习,实在熬不住就课间趴下休息了会,闭眼前有些担心宋文竹来找自己的麻烦,但好在没有。
同桌祝余发现他的不对劲,递过来两片退烧药,“江路辽?你要不吃点药吧,或者去医务室看看。”
江路辽摇摇头,“谢谢,我下节课再去医务室。”他要去找陆合予,尽管对方昨天说周三见,但他还是想尽快去找他。
祝余眨了眨眼,想不明白对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身体健康更重要的。
第一节下课正是困的时候,陆合予趴在桌上睡觉,被同桌推醒的时候差点发飙打人,“别烦我!”
“陆哥,外面有人找你。”杜姜吓得急忙闪到一旁,指了指外面的江路辽。
“陆合予。”江路辽冲他招了招手。
陆合予眯了眯眼睛,看到对方的时候收敛了周身戾气,起身朝他走去,站定在走廊上,笑嘻嘻道:“你来了呀,诶,怎么脸色不太好?”
他凑近看了看对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看了看他的衣服,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发烧了,昨天没进家门吗?走,我带你去医务室。”
“不去。”江路辽扶住栏杆平衡轻微摇晃的身体,“我回去了。”
“别走,跟我去医务室!”陆合予态度强硬,不管不顾地拉住江路辽,不忘回头对着杜姜说道:“我去趟医务室,记得帮我给老郭说一声。”
下楼路过一班,陆合予犹豫了一下,还是去了前门对门口旁边的学生说了句,“帮江路辽跟老师请个假,他有些不舒服要去医务室。”
门口的学生愣愣地点了点头,“哦哦。”“谢谢了。”
后排的宋文竹盯着陆合予远去的背影,暗暗捏紧了拳头。
“医生姐姐,有温度计吗?我同学生病了,他有点发热。”
陆合予对着不熟的人总是装的很听话懂事好孩子,接过温度计塞给江路辽,“诺,快点量一□□温吧。”
江路辽的手有些发颤,无力地拿住温度计夹在腋下。
陆合予看着他因发热而潮红的脸,起身用一次性纸杯接了热水,“喝点热水吧,也是我不好,昨天耽误太久才让你生病了。”
江路辽摇了摇头,接过热水贴在嘴上润了润干燥起皮的唇,开口道:“没关系,你不是故意的,咳、咳!”
“慢点、慢点。”陆合予握住对方的肩头,“你是不是冷啊?”他脱下了自己的校服外套,披在江路辽身上,“正好我热,你穿着吧。”
十月份的清晨并不算温暖,江路辽看了看他身上的单薄长袖,想把衣服还回去,又被强制否决了。
陆合予伸手把拉链拉上,江路辽的两只胳膊因此被束缚在了校服里。
“你生病了,一定要注意身体,时间差不多了,温度计给我看看。”
38.9℃。
陆合予吓了一跳,忙向医生道:“给他挂水吧!39℃了。”
“39℃了?那确实要打吊针了。”医生指了指病床,“同学你躺着吧,挂吊针会好得快些,38.9℃,是快39℃了啊。”
医生接过温度计又看了一遍,走到后面配药水。
江路辽张了张嘴正要拒绝。
陆合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即道:“今天必须挂水,你生病有我的原因,我要照顾你。”
他有些庆幸对方没说出来什么负责不负责的话,否则羞也羞死了,“谢谢你。”
陆合予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嘿,别跟我客气,你早点好起来就行。”
医生拿了酒精和吊瓶过来,陆合予忙把自己的校服拉链拉开好让医生扎针。
陆合予看着他像是困了,放缓了声音道:“你睡会吧,有我在这看着呢。”
“那你怎么办?也不学习吗?”江路辽用左手推了推陆合予,“你回去上课吧,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
“老师讲的我听不懂,还不如守在这等你早点好起来,然后你给我讲题,怎么样?”
江路辽摇摇头,“我哪有老师会的多。”
“那我就想让你给我讲题,我觉得你讲的比老郭好,虽说你只给我讲过一道题。”
陆合予无意谴责,江路辽却听着很不好意思,“等我病好了吧,有不会的就来问我,我教你。”
“所以我更要在这看着你啊,你躺下睡会吧,睡得好病也好得快。”
江路辽最终还是躺下了,合上眼之前他看到的是陆合予坐在对面床朝着自己笑了笑,他勉强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心里无比动容,这是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没想到愿意照顾自己的是刚认识没多久的陆合予,明明他们才见过几次,却像认识了很久了一样,难道这就是缘分吗?
江路辽想不明白,烧的稀里糊涂的他什么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陆合予对自己这么好呢?为什么宋文竹讨厌自己和陆合予接触呢?陆合予和宋文竹是什么关系?自己在陆合予心里又算什么?
那些睡梦前胡思乱想的问题,在江路辽清醒后忘了一干二净,毕竟于他而言,弄懂数学题比搞清这些奇怪的人际关系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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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葵花宝典
“醒醒吃饭了,江路辽,你好点了吗?”
吊瓶早在中午就挂完了,医生说让江路辽多休息一下,所以陆合予没有立刻叫醒他,眼看到中午该吃饭了才喊起来人把粥递给他。
“几点了?”江路辽声音嘶哑,话不成音。
“该午休了,你看有没有胃口,要是不想吃饭就多喝点水,晚上去我家。”
陆合予盘算好了,既然江路辽回家也进不去家门,不如住自己那里,至少要等他养好了病吧。
江路辽没有胃口,喝了两口粥就吃不下了,“为什么?”他的嗓子还是沙哑。
陆合予辨别了一会儿才听懂他说了什么,“什么为什么?噢,去我家吗?”
“因为你生病了啊,我当然要照顾你。”他放低了声音,“毕竟是我害得你生病,所以我想让你快点好起来,这样我才会没有愧疚感,还是说、你……讨厌我吗?”
坦白来说,江路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摇头道:“不讨厌。”
事实就是如此,谁对他好他心里有数,尽管不太清楚这份好的原因,但他能真切感受到陆合予是对自己好的。
“但我不能去你家。”
“啊?为什么!”
陆合予不理解江路辽的想法,既然不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跟自己回家?
“……难道我不讨厌你,就可以跟你回家了吗?”江路辽觉得陆合予的脑回路很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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