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回到了毕业旅行的某一天。
尽情玩了一整天之后,她们回到民宿,倒头就睡。
紧接着,咖啡的气息充盈鼻息,她翻了个身不想动,闭着眼睛喃喃地问:“月亮,才几点你就煮咖啡?”
“马上十点了。”
声线清冷,吻却轻柔,浸染着咖啡的香气,香醇微苦,蔓延至心底。
等那个吻离开,南熙终于睁开眼睛,出其不意地仰起头亲她一下,格外响亮的一声“啾”。
“早安,我的小月亮!”
“早安,星星。”薄时月催促,“快起床了,你昨天说想吃火腿面包和煎蛋,我已经准备好了。”
“可是我现在不想吃了。”南熙搂着她,故作为难。
薄时月也眉头轻蹙,问:“想吃什么?”
“当然是你煮的咖啡呀,”南熙笑嘻嘻地坐起来,“我能喝三大碗!”
“三大碗,”薄时月跟着重复,道出事实,“你三天别想睡了。”
南熙早有应对之策,慢悠悠道:“正好,我们大战三天三夜。”
“……去吃饭!”
翡翠般的绿荫将盛夏的阳光滤成绿色,柔和的光线撒在落地窗前,被分割成小小的光斑,照射着开放式厨房的流理台,灿烂温暖。
浅啜一口咖啡,爱意交织在眼底,她们在流理台前交换了一个长长的吻。
“月亮,我真想天天和你在一起。”
“我也是。”
薄时月又亲了亲她,笑道:“我先出门了,你快一点。”
随着木门发出的轻响,薄时月消失,整个房间立刻变得昏暗。
她想伸手阻止,一阵天旋地转,南熙出现在咖啡厅外,看着薄时月和一个男人相谈甚欢。
咖啡浓香浸透整扇落地窗,铺天盖地地朝她席卷而来。
梦境在此刻戛然而止。
南熙睁开眼睛,呼吸急促地盯着熟悉的天花板。
这个梦真实的过分,有一瞬间,她甚至真的闻到了咖啡的香气在源源不断地涌来,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吸进心肺。
仔细嗅了嗅,醇香依然存在,她沉默片刻,难道还在梦里吗?
微微偏头,身侧是空的。
她的呼吸停了一瞬,甚至开始怀疑昨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旖旎的梦,她做了一场梦中梦。
可窗外是亮着的,窗台上的多肉尽情地接受阳光的滋养,舒展着肥厚的绿色叶瓣,香樟树亭亭如幄,叶影在阳光上跳跃。
万物都沐浴在冬日暖阳里。
她清醒地知晓自己梦醒了,可毫无温度的另一半床榻提醒着她,薄时月依然像这十年来做过的每一个梦里那样决绝地离开。
果然啊,离开过一次的人,也会离开第二次。
在梦里尝够了失望的滋味,现实里真正发生的时候,倒也没有多撕心裂肺。
前女友变炮友,各取所需,况且昨晚的一切足够美妙,只做.爱不谈情正合心意,所以这个结果她可以接受。
不过从床上坐起来之后,南熙甩了甩还在微颤的右手,心中不忿,还是想骂一句没良心。
舒服完了就跑,好没道理!十万块钱还没给她呢!
一想到这里就肉疼,早知今日,昨晚就该在她快高.潮的时候逼她打钱。
现在好了,人财两空,烦死了!
南熙烦躁地抓抓头发,脑海中却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舒缓的呼吸变得紊乱,清冷的面容爬上深深的潮红,模糊不清的呢喃细语,不断攀升的体温。
她情不自禁地回味一番,不说别的,薄时月确实是个合格的床伴,open之后更让人着迷,别有一番春情,体验感着实不错。
可是这也不是不给钱的理由。
南熙准备一鼓作气找薄时月要钱,枕边却没有手机,昨晚战况太激烈,手机不知掉哪去了。
她在床上摸索一番,微潮的床单让她瞬间想到薄时月的那句话,所言非虚。
像是很久没做过了,才亲几下就湿的不行,抓着她的手往下,主动得像换了个人。
妈的。
南熙身体后仰,脑袋重重地往墙上磕了几下让自己清醒,收起唇边抑制不住的笑容。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找手机让薄时月打钱!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番地毯式搜索,她终于在床尾发现了手机的踪迹,颤颤巍巍地勾着床边,差一点就要掉地上。
南熙松了口气,正要去拿,楼梯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她呼吸微顿,立刻坐了回去,视线看向楼梯处,直到拐角真的出现了薄时月的身影,与此同时,香醇的咖啡气息也越来越近。
南熙盯着她看,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有些难以呼吸。
“你醒了。”
薄时月左手捧着托盘,右手护着咖啡,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轻舒一口气,将咖啡放在床头柜上。
“为你准备的,”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尝尝?”
南熙垂眼望着那杯咖啡,心形拉花漂亮又完整,不同于咖啡液的廉价,这一杯咖啡的气息醇厚而熟悉。
像久违的十年前,薄时月在民宿里用价值千金的咖啡豆亲手磨的咖啡。
更像,那天咖啡店里的味道。
“谢谢,”南熙坐在床边平静地开口,“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
见她没有拒绝,忐忑了一整个清晨的心终于归为原处,薄时月满口答应,走向床尾。
一步、两步、三步。
啪嚓!
咖啡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又刺耳。
薄时月根本来不及闪避,几滴滚烫的咖啡液飞过来,脚踝处一阵灼痛。
她无暇去管,转身看向南熙,眸中失落与震惊交织。
南熙艰难吐字:“薄时月,你羞辱谁呢?”
“我……”
她忽然发难,薄时月无措地攥紧双手,指腹摸到红绳上的转运珠,像抓住了一根浮木,勉强找回一分神智,喃喃道:“我只是给你煮了一杯咖啡。”
像个想讨人欢心却不得章法的孩子般低下头,她明明站着,身形却莫名显得矮了几分,声音更轻。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南熙耳边嗡嗡,根本没听清。
热气氤氲,香醇的气息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漫成一片深棕色的海,扼住喉咙,无法呼吸。
属于那天的记忆再一次让她失控,根本无法沟通。
“滚出去。”
她恶狠狠地抬眼看向薄时月,指着窗外扬声:“给我滚出去!”
被她吓到,薄时月出声:“星星……”
“你根本不配说这两个字!”
南熙抓起手边的枕头朝她掷去,力度却不够,掉进咖啡海里,棉花枕芯默默地吸收着,大饱口福。
胸口不停起伏着,南熙双眼泛红,几近脱力,毫无形象地瘫坐在床上。
红色吊带裙、漠然的视线、冰冷的话……一幕幕浮现,头痛欲裂。
“可是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薄时月担忧地蹙着眉。
“你走不走!”
南熙嚯地跳下床,捡起沉甸甸的枕头往她身上甩。
咖啡液落在裸露的肌肤上,尚有余温,薄时月怔怔地摸了下脖子,满手的浅棕色。
终于意识到南熙不想看见她,她垂下眼睛,俯身用另一只手拿起床尾的手机,轻轻搁置在南熙身边,未发一言,转身离开。
四周静下来。
南熙倔强地抬起头,依然没有让盈满眼眶的泪落下来。
不知坐了多久,眼眶终于变得干涸,她攥紧枕头的一角下楼,毫不犹豫地扔进垃圾桶。
贴出“今日打烊”的告示牌,她拿着拖把上楼。
长长的布条擦过地板,蜿蜒的水痕消失不见,翻转拖把,丑陋的咖啡渍紧紧地黏在上面,令人作呕。
她面无表情地大力拖了一遍,又提着拖把跑下楼清洗,开始第二遍。
咖啡渍消失地彻底,咖啡的味道却经久不散,南熙自暴自弃地坐在床边,自嘲一笑。
其实这件事也怪她。
如果不是昨天她拿出那袋快过期的咖啡液,薄时月绝对不会想到早上煮那杯该死的咖啡试图重温当年。
可她想起的不是当年的恩爱,而是诀别的那一天。
过往的种种在脑海里一帧帧划过,南熙仰面躺在床上,头痛欲裂。
昨晚她们还在这里翻云覆雨,转眼成空。
“熙姐,你在吗?”方净秋的声音自楼下传了过来。
“干妈!你在哪里呀!”圆圆的喊声紧随其后。
南熙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坐起身望向母女俩,调整笑容镇定自若地开口:“开完家长会了?不是说要带圆圆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漂亮姐……”圆圆兴奋出声,话还没说完,嘴巴被妈妈捂住。
方净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柔声回答:“开完了,今天天气不太好,太冷了,所以我们就回来了。”
“哦,是这样。”南熙假装没听见圆圆提到的人,平静地点了下头。
相顾无言,方净秋想起手里拎着的东西,笑道:“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买了份意面,要不要尝尝?”
说话间,她将意面放在床头柜上打开,饭香扑鼻。
南熙盯着精致有质感的包装盒,华而不实,显然不像是勤俭持家的方净秋会买的,不由得轻嗤一声。
她没揭穿,道了声谢。
“熙姐,你心情不好吗?”方净秋犹豫着进入正题。
“没有啊,”南熙没管那份饭,起身拆被罩,“我好得很。”
哗啦啦——
她咬牙切齿地将被罩大力抖开,扔在地上,又抽出床单继续抖,一起塞进垃圾桶。
垃圾桶太小,床单与被套太大,一大半都拖在地上,像一束做的太丑而被丢弃的花。
方净秋万分惊愕地看着她的行为。
圆圆的视线从意面上移到床上,好奇地问:“干妈,你为什么扔掉?”
“沾上了脏东西。”南熙从衣柜里拿出一套新的四件套铺在床上。
方净秋反应过来,开始帮南熙塞被套。
柔软的手拂过崭新的四件套,床品焕然一新。
南熙偏爱碎花,这次换上的是黄底小白花,看起来暖乎乎的,最适合寒冷的冬日。
圆圆眼前一亮,她喜欢这个颜色,迫不及待地坐上去感受一番,笑眯眯地请求:“妈妈,咱们家也买一个吧。”
小孩子不记事,全然忘记了她们回来的目的。
方净秋却记得,她找个借口让圆圆出去玩,这才开口:“熙姐,你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这五六年以来,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南熙,在她眼里,南熙是扶桑花,如朝霞映日,耀眼夺目的红,永远热烈。
可是此刻,南熙变成了冬日里无法抵御严寒的野草,倔强地抽枝,又极速衰败着,变得枯黄,直至被厚雪覆盖,再也找不到一丝生机。
越想越心疼,方净秋将她抱进怀里,试图融化皑皑白雪。
虽然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方净秋不想让她这么痛苦,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点。
被冰封的心终于感受到暖意,南熙在她怀里泣不成声。
隐隐约约地,方净秋听见她的喃喃自语。
“她为什么还要这样伤害我……为什么……”
“你确定她是这样说的吗?”薄时月握紧手机,藏匿在不远处注视着花店的方向。
方净秋应了一声。
“她……现在还好吗?”
“已经哭到睡着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醒。”
哭到睡着……
心脏闷闷地疼,薄时月深吸一口气,很久没说话。
方净秋犹豫片刻,尝试着开口:“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觉得还是应该把话说开,这样对彼此都好。”
薄时月扯起嘴角笑了笑,如果真的有这么简单,她们也不会错过十年了。
“谢谢你。”她不欲多谈,轻声道,“我也很抱歉破坏了你和圆圆的亲子时光,我这里有几张迪士尼门票,你抽空带圆圆去玩吧,衣食住行我全包,面包店的损失我也担着。”
不给方净秋拒绝的机会,她挂断电话。
深深地凝视着花店二楼,她摸出一支烟,仰靠在座椅上吞云吐雾。
不消片刻,车里充斥着薄荷的气味,醒神却微苦,一如她此刻的心绪,越清醒,越愁闷。
她以为昨晚会是一个很好的开始,清晨的咖啡是锦上添花,谁知竟是让她坠入深渊的毒酒。
被美妙的一晚冲昏头脑,她完全忘记了,咖啡不仅代表那段美好的旅行时光,同样也是那天咖啡店里的决绝分手。
细烟燃尽,薄时月又点了一根,神色痛苦。
不知不觉,车中烟雾缭绕,薄荷味冷辣呛鼻。
薄时月咳了几声,终于回神,打开外循环,感受着一点一点抽离的薄荷气息,浑身也失了力气。
最后看了一眼花店的方向,她驱车回家。
薄家别墅坐落于市中心,闹中取静,佣人虽多,但是并不杂乱,分工有序,低头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是今日格外静了一些,像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只有傅云潋生气的时候,整座别墅才会这么死气沉沉,没有人敢造次。
薄时月闭上眼睛,仰靠在皮质座椅上。
山雨欲来。
她平静地下了车,走进客厅,意料之中的,满面怒容的傅云潋端坐在沙发主位上,冷冷地盯着她。
“妈。”薄时月喊了一声,语气平淡。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傅云潋语速极快地开口,“你翅膀硬了是不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消失!居然夜不归宿!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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