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还要开车,南熙又抿了一口酒,“做人真累,要思考那么多事情,想尽情喝酒都做不到。”
薄时月盯着她看了两秒,“真的想让我陪你喝?”
其实也不是不行,叫个代驾或者打车回去都可以,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安全问题。
“算了,你酒量那么浅,喝两口就睡着了,还聊什么呢?”南熙笑她。
闲聊了几句之后,南熙下意识看向入口处,一片人头攒动间,偶尔能望见街上车水马龙的景象。
这里和外面似乎是两个不互通的世界,这里是桃花源,外面是世俗人间。
南熙的视线一一掠过或喝酒或聊天或跳舞的女孩们,不禁去想,今天走出桃花源,她们会在世俗里扮演什么角色?又有多少人会在挣扎之后妥协,落入世俗人间,再也入不了桃花源?
她抛去这些纷杂的念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她走了吗?”
她果然已经知道了,薄时月轻轻点头,“我不是有意要瞒你。”
“我知道的,你怕我不让你见她。”南熙没有计较。
就像她为了缓和薄时月和傅云潋的关系而努力一样,薄时月也在为她们母女出一份力。
南熙问:“你们见过几次?”
“今天是第二次。上一次是上周六,我主动约的伯母。”薄时月没有打算隐瞒。
夜色渐晚,酒吧也热闹起来,抒情歌之后换了首颇有激情的歌,气氛渐热,不适合聊天了。
结账之后,两人走出酒吧,微风轻轻吹拂发梢,微醺的醉意也散了。
南熙看向对面的餐厅,她们坐过的位置空置着,像是一场幻觉,陈千盈从未来过。
“我想吃点东西。”
见她一直盯着餐厅的方向,薄时月会意,点了份双人餐,坐在刚刚坐过的位置。
“她……最近好吗?”南熙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恨也好,痛苦也罢,一切都抵不过那句脱口而出的关心,将近三十年的养育之恩,她根本放不下。
“不太好,”薄时月摇摇头,“上次见面时,她一直在哭,一直在关心你的近况,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直在重复说她很后悔。”
“话已经说出口才知道后悔,”南熙试图让自己的心变得冷硬,“她不觉得已经晚了吗?”
薄时月没有评价,继续陈述这两次见面的经过:“那天没有聊很久,今天才算是正式见面,她的情绪稳定了不少,问我怎么才能挽回你……星星,我想帮她。”
亲情、爱情与友情里,对南熙来说最割舍不下的是亲情,薄时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在十年前选择分手,成全南熙的亲情。
十年后的今天,她的选择是两者兼顾,亲情与爱情缺一不可,所以她会努力让母女俩亲密如初。
南熙盯着面前的牛排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可是她根本没有来找过我,跟你哭几声你就决定帮她,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
薄时月没有回答,反而提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你有没有注意到,大概八九点钟的时候,花店门前总是有出租车经过?”
南熙皱眉,为什么要注意这个,花店前面那条街虽然算不上繁华,但是人流量也算是可观了,没事看出租车干什么?
“伯母几乎每天都会在那个时间过来,然后坐在花店斜对面的咖啡馆里,一待就是一整天。”
南熙怔了怔,冷嗤一声,“自我感动罢了。她主动提起这个,不就是为了让你觉得她很好,然后帮她感动我,我才不吃这一套。”
“不是这样的,”薄时月轻柔地握住她的手,“伯母从来没有提过,是我前几天发现的,趁她不注意,我还拍了几张照片,你要看看吗?”
“……不看。”
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些小把戏而感动。
“那就不看,”薄时月纵容地笑笑,“吃完牛排我们回家。”
南熙有多刀子嘴豆腐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也是凭着这一点在断联十年后慢慢在南熙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日子照常过着,花店一如既往地热闹,南熙总是忍不住往咖啡馆看去,极为短暂地一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可陈千盈的身影却留在了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偶尔视线交汇,陈千盈会激动地站起来,南熙木然垂首,她僵硬片刻,便会失望地坐下。
没有接收到同意的信号,她便不会上前一步,保持着安全距离。
薄时月倒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再也没有提过陈千盈,反倒是南熙克制不住了,忍不住在入睡之前倾诉:“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想见你一面,又怕你不愿意。”
南熙迷茫地问:“那我应该见吗?”
“我觉得应该,但是还是要看你自己。”薄时月始终觉得说再多的话也不如让她自己想通。
“应该什么应该,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南熙气闷道,“十年前是她拆散我们,不然我们哪会经历这么多波折之后才在一起,你真是以德报怨。”
“不是这样算的,星星。”
薄时月声音很轻,“既然我们已经重新在一起,那么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不会计较。而且她是你的母亲,就像你希望我和我妈妈重修旧好一样,我同样希望你不留遗憾,重续母女缘分。”
“可是她说了那样绝情的话……”南熙几度哽咽,根本不敢再想下去,快要成为心魔。
她无法接受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传宗接代,可是又不能完全割舍亲情,如果真的认错了,她可以试一试的,对吧?
南熙满怀希冀地看向薄时月。
“吵架的时候都会放狠话,或许这句话曾经是她真实的想法,可是也只是曾经,现在她完全没有再想过,只想重新拥有你这个女儿。”
南熙埋在她怀里,深吸一口气,“月亮……”
“你可以考虑很久很久,我不会催你做决定,别人也不会,”薄时月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管你准备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想帮陈千盈是真的,但是南熙的决定对她来说更重要。
“谢谢你,”南熙亲了她一下,“我决定回报你,让你感受我源源不断的爱。”
话题是怎么从煽情转变成动情的,薄时月完全不知道,来不及思考便被迫沉溺其中。
南熙不知从哪翻到了她藏起来的小玩具,抑或是重新买了一个,她试图往下看一眼,却让南熙误以为要逃跑,遭到残酷的镇压。
震动声与水声一齐响起,她的手下意识抓住床单才没有喊出声。南熙偏要为难她,“叫出声,我就去见一面。”
薄时月蹙眉摇头,咬着唇没有开口,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一波又一波的春潮,溢出动听的嘤咛。南熙亲了亲她,“我答应你,明天就去见。”
“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控制不住。”薄时月将生理性泪水拭去,认真开口,“星星,不要为了我冲动行事。”
“没有冲动,我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还有机会做母女,她愿意试一试。
翌日,南熙起得很早,咖啡馆开始营业之后,她走了进去,在陈千盈常坐的位置上放了一支萱草花。
萱草是母亲花,亦称为忘忧花,忘掉忧愁,重新开始。
第八十八章 萱草
将近九点,阳光普照,穿透玻璃门与落地窗,将整个花店晒得暖烘烘。
南熙沐浴在暖阳之下,心情却并不舒畅,反而平添几分焦虑。
咖啡店里,那道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就这样放弃了吗?在她决定主动一点的时候。
嗡嗡嗡——
搁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南熙瞥了眼来电显示,按了接通。
“有屁快放。”
“你这是什么态度!算了,看在我心情好的份上,不跟你计较。”阮菲的声音遮掩不了显而易见的甜蜜。
“和好啦?”南熙意料之中,“不过你这个速度可真慢,都三四天了才将人哄好。”
“你懂什么,要循序渐进。”阮菲绝对不会告诉她,她们这三天都是在床上度过的,刚刚才想起来要和红娘说一声。
“对了,薄时月在你旁边吗?”
“在呢,”南熙朝薄时月招招手,“阮菲喊你。”
薄时月接过电话,轻轻“喂”了一声便陷入沉默。
阮菲也停顿了片刻,别别扭扭地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还不错,你呢?”
“我也挺好的。”
又陷入沉默。
除了南熙,薄时月基本不会主动和人聊天,阮菲也因为当初误解她的事情,不好意思找她说什么,所以作为吵架之后又和好的朋友,她们之间的联系少之又少。
南熙听着她们聊天,仿佛回到了小学四年级的英语课上,两个小学生在对话——
“Howareyou?”
“I'mfine,thankyou.”
又听她们尬聊了一会儿,余光里出现一辆醒目的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咖啡店门前。
南熙抢过手机,急忙出声:“不跟你说了,我们还有事。”
她紧紧盯着那辆出租车,过了一会儿,走下一个红衣女人。
薄时月看了一眼,“是你妈妈。”
“我知道。”南熙反而背过身去,走到一边。
“别紧张。”薄时月捏了捏她的肩。
虽然花店开着,但是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告示牌,也给芊芊放了一天假,就是为了能够和伯母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对面,陈千盈已经进入咖啡店,一眼便看到了那支花,脚步蓦地顿住,又匆匆走了过去,拿起萱草花走向店员。
薄时月一直在盯着她的动向,南熙却近乡情怯了,手里不知道在忙活什么,一眼都没有多看。
“她出门了,”薄时月主动开始讲解,“看了一眼花店,朝我们跑了过来,路上很多车……”
听到这里,南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落地窗,皱眉盯着那道奔跑的身影。
印象中,陈千盈一直都是温婉又从容的,就算是最破产那几年,她也会笑得很温柔,说:“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就是最大的财富。”
她一直没有工作过,是养尊处优的全职太太,除了家里最穷的时候,她偷偷去工厂做流水线女工补贴家用,不沾阳春水的十指磨出水泡、破皮、流脓、结痂。
被发现之后,她也笑得云淡风轻,“我不想拖累你们,再挺一挺就过去了。”
历经风霜,她愈发沉稳,天大的事情也不会让她失了分寸。
可是现在她在拼命奔跑,好像全然不顾了,似乎只要迟一秒南熙便会反悔,收回那支代表和解的花。
所有的不确定与不信任都在这一刻崩塌,重筑成高楼。
南熙不再迟疑,狂奔而去。
推开门,那道红衣身影已经跑到马路中间。
怕她听不见,南熙的手聚拢成喇叭状,扬声喊:“你慢一点!”
她看到了南熙,反而愈发用力地向前跑,红色裙摆在黑白灰色的汽车驶过的瞬间若隐若现,最鲜艳的一抹亮色。
南熙跺跺脚,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步迈下两级台阶朝她跑去。
穿过行人,穿过停车位,穿过绿树,两步之遥的女人满头大汗,手里还拿着那支萱草花。
南熙也停了下来。
“咖啡、咖啡店的店员说、说这是你放在那里的,是真的吗?”陈千盈举起花,气喘吁吁地说完整句话。
南熙抿了抿唇,轻轻点头。
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张开手臂扑向南熙,激动地喊:“你原谅我了对不对,熙熙,你原谅妈妈了!”
面对这样久违的热情,南熙的神色有些不自然,却没推开,右手举到半空中,迟疑了半秒,轻轻拍了下她的后背,眼泪便流了下来。
这一刻,她们心灵契合,可以感知对方所有的情绪,明明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
陈千盈何尝不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见我了,熙熙……”
薄时月适时走了出来,“伯母,咱们进去说吧。”
母女俩一齐走入花店,薄时月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们。
“让妈妈好好看看你,”陈千盈捧起南熙的脸仔细端详,“瘦了……是不是被妈妈那句话伤到了?”
“没有,我已经忘记你说过什么了。”南熙轻柔地帮她擦眼泪,不自然的感觉早已消失殆尽。
她越懂事,陈千盈便越是自责,“都是我的错,我……”
“不用道歉,”南熙打断她的话,“我都明白的。”
世间最美的一个词是失而复得,经此一遭,南熙已经确信她不会再动传宗接代的念头,就像薄时月说的那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计较。
母女俩叙了旧情,南熙轻声问:“我爸呢?”
“他……”陈千盈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对不住他,所以一个月之前我就提了离婚,可是他不同意,甚至愿意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为了不签离婚协议,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南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问:“那你和舒姨呢?”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陈千盈看向女儿,“如果你不同意,我马上和她断了。”
南熙摇摇头,既然爸爸都不在意,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很自私,现在只想拥有父母的爱,一切与之无关的东西,她通通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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