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监护仪上的波动小小的上浮了一下,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林观砚愣了愣,伸手抚在了江绪胸口上,江绪这些天靠着打营养液维持生命,整个人瘦成一具骷髅,林观砚稍一用力,就感觉什么东西凹陷下去,吓得他连忙收回手。
他头一次相信了医生的话,江绪已经十分虚弱了,可能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自己,永登极乐。
林观砚趴在他完好的那只耳朵边喊了一声,不信邪地注视着江绪苍白的脸,他知道,江绪听得到,只要他一直坚持,他总会醒过来。
“江绪,醒过来吧,我好久没听到你的声音了。”
林观砚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郑重地说:“前尘旧怨,我一命换你一命,一笔勾销了。倘若你能醒来......我保证,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你。”
“江绪,我原谅你了。”
说到最后,林观砚不禁有些哽咽,趴在床边泣不成声。
江绪仍旧沉默,可林观砚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心跳监护仪上的波动幅度明显大了些,带着嫩芽冲破固土的顽强,向着希望奋力生长。
又是几个月过去,京城迎来了新年。
这一年冬天相比以往暖和的多,林观砚近期收到了不少好消息,连带着人都精神焕发了。
首先是明大联合培养的几个博士全都中了SCI,同时他申请的智能建造的专利终于下来,顺利凭借自己的科研成果,在明大新能源建筑材料专业成了学科带头人,明大校长十分看重他,打算等他去中央中青班学习归来,便提拔他当建设工程学院的院长。
其次就是凭借当时在恋综积攒下来的影响力,林观砚通过网络平台,开办了自己的工作室,发布一些每年的考研、考博乃至本科生期末的课程讲解,因为语言诙谐、内容丰富,在考研界狠狠爆火了一把,甚至被评为“年度最帅教授”。
不过对于林观砚来说,功名只是身外之物,最让他高兴的,就是年初连笑雪寄来的信。
新洛、北耀、明辉都因为非法融资、洗钱、贿赂上级以及偷税漏税等违法行为被查处,此外,秦素、秦成、沈清安和沈修云四人涉及敲诈勒索、聚众卖|淫以及故意杀人未遂被判刑,一时间京城两大权贵轰然倒塌,给之前跟他们有合作的京圈富商造成不少的影响,v博上又是辟谣又是道歉,闹得满城风雨,唯恐被牵连。
林观砚笑了笑,这个勇敢的女孩,卧薪尝胆数十年,也算是大仇得报。
“林教授,谢谢你能来救我,我很快便要回老家了,我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说不定努努力,我还能考上老家的公务员。”
电话里,连笑雪一改往日冷言冷语,说话间满是兴奋,像是得胜归来的将军。
林观砚感慨地点点头,“也好,你这么聪明,即使不进娱乐圈,在别的地方也能有建树。”
连笑雪抿抿唇,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和林观砚是一样的人,年少失怙,一路磕磕绊绊长大,明明就要靠自己的努力过上好日子了,却被一群毫无良知的上位者欺压,受尽折磨这么多年。
“嗯,借你吉言。林教授,希望以后的日子,绝望和痛苦都离我们而去,我们都能不再受他人束缚,远走高飞。”
林观砚心里一震,酸涩蔓延开,也不禁红了眼眶。
是啊,愿绝望与痛苦都离他们而去,他们都能不再受他人束缚,远走高飞。
年关,明大的年终奖下来,加上他平日的积蓄和几个国家课题的奖励,林观砚终于全款在京城买了他的第一套房。
房子不大,小区也不是非常高档,贵在离学校很近,上班方便,而且靠近小学,林观砚每天都能看到一群生机勃勃的小朋友,心情十分愉悦。
拿到房本时,林观砚差点哭出声来,他激动地把房本举在病床上的江绪面前,哽咽道:“江绪,你看,我有房了。”
从此,没有人可以再喊他从房子里滚出去,他也不会再像无依无靠在京城漂泊的浮萍那样无家可归。
他如同当初满怀希望从怀城来到京城的少年一样,一步步实现自己年少时的梦想。
现在对林观砚来说,就差一个能够相守相伴一生的人,便真的圆满了。
想到这儿,林观砚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病床上仍在昏睡的江绪,苦涩地笑了笑。
“你真能沉得住气,已经睡了那么久了,都不肯起来看我一眼。”
林观砚温柔地摸了摸江绪冰凉的脸颊,就如同这几个月来他数千次做的那样。
“算了,就算你一辈子不醒过来,我也愿意陪着你。”
就如同当初我消失的那四年,你一直守着我的墓一样。
林观砚叹了口气,转身进了浴室,将毛巾沾了热水,端着盆出来,坐在床边,伸手细细地为江绪擦拭身体。
这些事本不需要他做,江学海财大气粗,给儿子请了好几个护工,甚至给林观砚都请了个保姆,但林观砚不肯用,他更愿意亲自照顾江绪,好能够每天看着他一点点好起来。
“林教授,有人找你。”
门口忽然响起小护士的声音,林观砚转头看了她一眼,淡道:“是江总和江夫人吗?”
小护士摇摇头,“不是,那人说,他姓夏。”
林观砚的手蓦地顿住。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夏?”
小护士“嗯”了一声,“是啊,你现在方便吗?可以让他上来吗?”
林观砚张了张嘴,内心激烈挣扎,终归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有些话,总是要摊开说了才好,否则就会像一棵毒刺一样,一辈子卡在两人心里,得不偿失。
没多久,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夏景逸满身狼狈、气喘吁吁地冲进病房,看到林观砚的那一瞬间,不由得愣住了。
“小桉?!”
林观砚怔怔地看着许久未见的夏景逸,他消瘦不少,整个人如同颓废了一般,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毫无之前的潇洒帅气,甚至鬓角都有了白发。
林观砚强忍着心底的难过,平静地站起来,“夏师兄。”
“小桉!”夏景逸猛地上前,一把将他紧紧搂在怀中,哭得撕心裂肺,整个胸腔都在震动。
“唔......”林观砚被他这股蛮劲儿勒得喘不过气来,伸手抵在两人中间,鼻尖一阵酸涩:“夏师兄,你这样不好,我们已经分手了。”
话音未落,夏景逸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猛地跳起来,大喊道:“没有!小桉,你听我解释,那不是我!”
林观砚错愕地眨眨眼,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当日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你整整一天,你都没出现,后来又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实在没法说服父母,只能放弃跟我的感情......”
“那不是我!是我爸拿我的手机给你发的!”夏景逸激动地死死箍住林观砚的双臂,双目血红地注视着他的脸,“你信我,小桉......我当日去看望我妈妈,她已经同意了我们的感情,我正准备履行承诺,谁知道被我爸和我爷爷敲晕,随后便被关在了家里,手机和随身物品全被搜了个干净。”
说着说着,夏景逸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那日后,我爸和我爷爷看得我很紧,他们为了让我对你彻底死心,把我弄到了国外,还找了一群保镖看着我,我忍辱负重几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逃回来见你。”
林观砚沉浸在震惊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对夏景逸的遭遇简直难以置信。
“那些分手的话......是你爸爸发的?”
夏景逸嘴唇颤抖,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对。你知道我看到他跟你发的那些话时,心里有多崩溃吗?我恨不得立刻就飞回来跟你解释,可我爸得知我从软禁的地方逃脱,喊了好些人手围堵我,我怕再被抓到,这些天来东躲西藏,还是冒险找了文天斌帮忙,这才能平安的回到京城。”
林观砚怔愣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夏景逸满面沧桑,分明是受尽折磨、历经千辛万苦回来的模样,他恐怕刚回国,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吃一顿饱饭,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他了。
夏景逸眼含热泪地笑笑,紧紧拉着他的手,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音调颤抖地说:“小桉,你能原谅我吗?”
闻言,林观砚心里剧烈震颤起来,看着这个曾经自己想托付一生的男人的脸,难以自持地伸手将他眉毛上的雨水拂去。
“夏师兄,我......”
夏景逸的心猛地揪了起来。
林观砚咬咬牙,眼神不经意间投向了病床上的江绪,“夏师兄,我得等他醒来。”
夏景逸愣了愣,立刻明白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咬紧了唇。
“我听说了,你冒着生命危险将沈家和秦家举报到中央,江绪怕你遭到报复,所以把你转移到了曼古里军方保护区,可你为了救连笑雪,遭到龙成暗算,江绪他......他帮你挡了一枪,至今昏迷未醒。”
林观砚深深地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这么奋不顾身地救我了。”
“夏师兄,你知道的,我......我没法儿抛下他一走了之。”
夏景逸整个人颤抖起来,抿着唇抬起了头,不想让眼泪落下来,绝望地说:“小桉,那我呢?”
林观砚看着他,眼眶微微红了,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夏景逸的话,只能无措地低下了头。
“夏师兄,对不起。”
夏景逸吸了吸鼻子,捏住林观砚的下巴,硬是逼着他直视自己,苦笑着说:“小桉,我来晚了,对吗?”
林观砚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酸涩,眼泪扑簌簌落下来,沾湿了夏景逸的手。
“夏师兄,你值得更好的。”
夏景逸勾了勾嘴角,放开了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自嘲地笑笑:“小桉,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
“我不可能再有什么更好的了。”
他话里满是痛楚和绝望,刺的林观砚心里一抽一抽的疼,他有些崩溃地上前两步,想抓住夏景逸的手却又不敢。
“夏师兄,如果喜欢一个人,要付出和家里决裂、前程尽毁,甚至连自由都没有的代价,这样值得吗?”
林观砚拼命让自己稳住身形,流着泪对夏景逸说:“夏师兄,四年前,你亲手将我从泥沼里拉了出来,说是赐我新生都不为过。虽说我当时对你的喜欢并没有达到自己所期待的那样,可后来相处种种,我是真心实意的爱过你。”
“可夏师兄,你这么好的人,活该一辈子顺遂无忧、前程似锦,为什么要因为我而牺牲自己的一切呢?”
夏景逸顿时愣在了原地。
林观砚凝视着他的脸,缓步上前,轻轻伸手抱住了他。
“夏师兄,你本就是该做潇洒自由的鹰,而不是跟我在一起,做被枷锁锁住的羊。我喜欢你,可不想让你再因为这份喜欢受到伤害。”
夏景逸抚上他的背,泣不成声地道:“......我明白,小桉,你说的我都明白。”
他没法改变他父亲和爷爷的想法,也无力与他们对抗,只能东奔西藏,这样偷来的幸福,又能维持到几时?
他已经倾尽所能,可终究还是没法堂堂正正地站在林观砚身边。
可夏景逸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啊!人这一辈子,能这么奋不顾身去爱的,又有几个人呢?
“小桉。”夏景逸笑着摸了摸林观砚的脸颊,后者温柔地贴在他的掌心,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好似世间所有险阻都不能将他们分开一般。
“保重,夏师兄......夏师兄要走啦。”
林观砚止不住地泪如泉涌,五指紧紧攥住了衣角。
夏景逸轻轻捧起他的脸,缓缓俯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露出一个满是苦涩的笑容。
“江绪现如今是变了很多,对你也是言听计从,等他醒来,想必能够真心待你。”
“如若他不能,你便告诉我,我就算提着刀冲进江家将他宰了,也不可能放任他再欺负你。”
林观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握着夏景逸的手不愿松开。
夏景逸是他曾经满是阴霾路上的一束光,温柔又强大,体贴又善良,他的拳拳赤子之心,曾无数次带给林观砚欢笑和感动。
可爱一个人,就是要看着他越来越好,而不是因为一己之私将原本的天之骄子拉入泥潭,将一个人的痛苦,变成两个人的悲剧。
夏景逸走后,林观砚站在窗户边,看着落日余晖很久很久,换药的护士们来了几波,他都没有回头。
不久后的一个傍晚,江绪终于清醒过来。
他茫然地四下环视,刚想动动身子,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的龇牙咧嘴。
大脑的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前,子弹穿过身体的撕裂感历历在目,连带着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江绪伸手摸了摸背部的那个伤口,又摸摸那被打坏的左耳,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
唉,这以后可怎么办?小桉见到了,定要嫌弃他。
“你醒了?”
江绪正胡思乱想着呢,身旁忽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惊得他错愕转头,便看见了端着热水盆从浴室出来的林观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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