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心中的思绪按下,专心翻找着,他并不知道那只鲶鱼精隶属于哪个殿哪个司,负责什么职务,也不知道姓名,只能是把所有种族是鲶鱼的都悄悄记下来,准备之后再找机会一个个查。
好在在龙宫中当差的鲶鱼精不多,只有十几个,再用性别排除掉一些,就剩八个了,江阳勉强还能记下,如果是那种动辄好几个护卫编队数量成百上千的虾蟹大族,他恐怕就得换个法子找人了。
不动声色地把信息都记下后,江阳让侍从把名册还回去,自己又在寝宫中转了一会儿,找了个地方悄悄把凤翎藏好,施了个水系法术来遮掩凤翎的气息,又翻看一些自己以前收藏在宫内的玩具,傍晚时分,洛景终于处理完政事回到宫中。
“我的小珍珠,下午过得好吗?”他一回来便来抱江阳,就像以前那样,用抱幼崽的姿势想把江阳抱起来。
江阳以前倒是也很习惯被这么抱,可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身高跟洛景也就差了几厘米,不是那种可以随便举高高的幼崽了,虽然海妖的力气还是可以轻松地把他举起来,但心底总归不太适应。
不过他能感觉到洛景的想念,哪怕只是一个下午未见,但对于刚刚经历过二十九年离别的洛景而言,一个下午也已经很长了,江阳于是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没有拒绝洛景的拥抱,但却变成了龙形,变幻成小时候的大小,由洛景抱起。
“嗯,我去尚衣坊那边选了几套衣服,我帮你也选了。”江阳用尾巴卷住洛景的手臂,描述了一番他选的样式,说,“你喜欢吗?”
“当然!我的小珍珠选的当然喜欢!”洛景扬着笑,抱着江阳走进殿中,同时吩咐侍从们准备晚饭。
晚饭依然是生食,洛景将鱼腩肉撕好一块块喂到江阳嘴边,状似不经意地说:“听侍卫说你要来宫中名册看了下?”
江阳吞咽鱼肉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他其实不是很意外洛景问他,毕竟他很小就知道,他身边所有水族都会告密,把他每天做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洛景。
这点就跟陆时鸣很不同,陆时鸣总是会他给留有一定的隐私,只有在涉及安全的问题上,才会刨根问底,而洛景则是恨不得在江阳身边装监控,二十四小时知道他在哪儿,在做什么,这种控制欲在弄丢他一次后,必然会变得愈发严重。
因而,江阳也早就想好了说辞,他道:“我想熟悉一下宫中的人员,看看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这个不用急。”洛景爱怜地摸摸他脑袋上那双短短的稚嫩龙角,“顺其自然就好,不要让自己难受。”
“嗯。”江阳点点头。
晚上,江阳依然是在洛景的歌声中入睡,青色的小龙盘卷着身体,趴在宽大柔软的贝壳床榻上,身上的鳞片随着和缓的呼吸微微翕张和起伏。
洛景支手趴伏在床边,静静看着小龙的睡颜,殿中幽暗柔和的珠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他的面容也变得无比柔和,但随着洛景轻轻起身,离开宫殿后,他的神情便又变成了平素那样冷厉,让人不敢冒犯和直视。
“海主,小龙君今天接触的人的名单都在这儿了。”侍从恭敬地低头。
洛景接过翻了翻,又抬起眼:“就这些?”
侍从顿了顿,说:“在尚衣坊的时候,小龙君离开过一段时间,但是没有离开太远,我就没有跟着,这期间他有没有碰见人,属下不太清楚。”
“去查。”洛景语气有些冷,“把那段时间在尚衣坊来往的都查一遍,还用我教你吗?”
“是。”侍从正要离去,洛景却又叫住他,交代说:“动作隐秘些,不要让他知道,白天的时候他想去哪儿也由着他去,但是不要让他离开龙宫。”
“明白。”侍从应道。
黑夜中的龙宫进行着一场悄无声息的清查,而熟睡中的江阳对此一无所觉,他醒来后,洛景照常陪在他身边,陪他吃完早饭后,再次去前殿处理政务。
江阳装模作样地在寝宫中转了转,又找了个借口出门闲逛,昨天的侍从仍然跟着他,江阳也就没敢找的太明显,他把那八只鲶鱼精在的地方暗中排了个路线,以不经意路过的方式,挨个找过。
前七个他陆续都见到了,全都不是,而最后一个,江阳在对方本该工作的库府没找见人,他用随便聊聊的语气顺口问了问此地其他水族:“你们这么点人管这么大的库府,忙得过来吗?”
“还行,一般是够的。”库府的水族说,“就是昨天倪胖辞工回去了,新人还没进来,稍微有点忙。”
“为什么辞工?”这个倪胖就是江阳要找的那最后一个鲶鱼精,十有八九也是他昨天碰见的那个,他试探着问说,“因为龙宫待遇不好吗?”
“当然不是!”库府水族说,“在龙宫当差这么光荣的差事怎么会待遇不好呢?是他老婆生了,他回家照顾孩子去了,昨天傍晚就急匆匆地走了,小龙君放心,我们几个也一定会把库府看好的!”
江阳表示了一番嘉许,然后又遮掩地继续去其他地方闲逛,跟其他水族闲聊,他一边掩饰自己的行为,一边也在想事情,这个倪胖怎么就突然辞职了呢?还是在昨天傍晚,基本是刚见过他没多久就跑了,如果是狐狸的话不该继续留在龙宫里吗?难不成是他想多了?
江阳很想去这个倪胖家里一探究竟,看看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刚生孩子的老婆,但是……
“我想去外面逛逛。”江阳对身后的侍从说。
侍从面露为难:“小龙君,海主不放心您一个人出去,不过我可以帮您去喊他,他陪您一起出去。”
江阳就知道是这个答案,以前洛景就不会让他单独出去,现在自然更不会,他道:“算了,我就在宫内逛逛吧。”
侍从于是继续默默跟随。
江阳自己虽然没能去倪胖家一探究竟,不过,在他正在宫中闲逛的时候,却有龙宫的卫兵前往调查。
“怎么了?有事吗?”倪胖从居住的海底洞穴中出来,看着突然到访的龙宫侍卫,一脸茫然。
“你就是倪胖?”侍卫看看他和他身后怯生生跟着的那好几尾鲶鱼鱼苗,又进洞看了看另一只神情有些紧张的母鲶鱼,查验核实过他们的身份,确认没什么问题后,便回去禀报。
倪胖跟他的一家一直是担忧紧张的神态,而等龙宫侍卫们走后,鲶鱼们仍然紧张兮兮,唯有人形的倪胖松了一口气,嘟囔道:“这护崽护得也太凶了,幸好我跑得快,不然要是那只海妖亲自来查,我可不好过关。”
他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身对鲶鱼一家打了个响指,神情紧张的鲶鱼们顿时陷入昏睡,他用了个法术把鲶鱼苗们轻轻送回洞穴中的母鲶鱼身边,自己则转身离开。
陆上,万象局的会议室中。
在众人激烈争论时,陆时鸣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他人在这里,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会看一眼手机,虽然手机上只有空空如也的消息栏。
在他又一次看向手机时,突然有一条陌生号码的短消息进来。
“小朋友已经平安到家。”
陆时鸣看着这条消息,一直微悬着的心,于此刻终于真正放下。
第182章 会议
“那头龙杀了那么多人难道不是事实?1995年的影像记录还在那儿呢!还有那只海妖,带着荒神众做了多少恶事?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话不是那么说,我们都知道1995年那件事有很多疑点,那个叫江阳的学生,也就是敖晟,根据目前所有跟他有过接触的人的印象,他的性格并不凶厉暴虐,那么当初他到底为什么会与我方起冲突,并引发之后的一系列事,就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对,而且敖晟本该死于二十九年前,他为什么没死,还变成了人类,这同样是我们需要去探寻的。”
“有什么好探寻的?洛景一直仇恨人族,说不定敖晟的假死就是他们两个联手布的局,想以人类的身份混进来,谋求什么!”
“不可能,洛景若是真的知道他是敖晟,是他们联手布的局,他又怎么可能几次三番对江阳下死手?”
“是的,整件事情我们仍有很多地方不清晰,我认为当下还是要寻求对话,尽量以沟通的方式弄清楚整件事的始末。”
“沟通?都什么时候了还抱有这种天真的幻想,在座的诸位也不是毛头小子了,难道现在还看不清形势?水族绝不可能跟我们谈和!而且那一笔笔血账你们就能这么忘了?我可忘不了!按照缉妖司的规矩律法,现在就该对那只海妖,还有那头龙发起通缉!”
“通缉之后呢?”一道清冷的男声突然插入对话。
“那自然是……”说话的人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向,未出口的话语顿时哑在喉咙里。
其他原本也正在议论争吵的人也纷纷停下,争论得太过上头,且某人一直没有出声,他们几乎都要忘了,今天的会议并不是前两天那样人族内部的会议,与会的除了人族,还有一位非人的存在,且对方与那头小龙的关系非常不一般,甚至论及护崽的程度,可能并不输于那只海妖。
方才还很噪杂喧闹的会议室里,霎时变得很静,寂静中,陆时鸣淡淡地看着那提出要通缉江阳的人,像是在等对方的回答。
他并未用多么尖利的词句,语气也不像众人方才争吵时那样高扬,却无端的,有一种危险紧张的气氛在屋内蔓延,叫人如坐针毡,背脊发冷。
魏长林头疼地捏捏眉心,出声打圆场道:“好了,大家冷静一下,我早先就说了,今天叫大家来,商讨的是95年那件事可能的经过因由,而不是什么通缉谁不通缉谁,缉妖司的规矩律法,在执行前也都是要先弄明白事情经过的,是不是?”
紧张的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陆续有人应声。
魏长林又转头看向陆时鸣:“陆老师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众人也都看过来,他们也都想知道陆时鸣的想法,陆时鸣出席了这场会议,却一直表现得心不在焉,时而摆弄一下手机,除了方才那句询问,他至今未对会议的内容表态一句。
陆时鸣在收到那条“小朋友已经平安到家”的信息后,终于将这两天时刻不离身的手机放下,他没有直接回答魏长林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话:“我让窦元用九星照命盘帮江阳占卜过,结果是九星齐动。”
一语落下,屋内又是一静,甚至此刻的寂静还更甚于先前,但紧接着,整个屋子犹如炸开了一样喧哗。
“九星齐动?!怎么可能是九星齐动?!”
“是不是弄错了?他怎么可能会是应劫之人!”
“应劫之人出现的前提是大劫将至,若是真有这样的大劫,怎么会没有一点征兆?”
众人都是惊愕怀疑的态度,甚至魏长林也忍不住说:“陆老师是认真的?”
“不然?”陆时鸣语气淡淡,“你们觉得我会用这种事跟你们开玩笑?”
屋内再次静下来,但众人的心中却是翻涌起惊涛骇浪,原本他们还为要如何处理水族的关系,要不要追捕江阳的事争吵不休,此刻却是一下没了心思。
“什么样的劫难够得上是大劫?”安静中,林学琛沉吟着开口,“若说是我们眼下与妖族的关系,我觉得这还远远够不上,人妖两族关系最紧张的时代局面远比现在混乱,而即便我们与妖族全面开战,规模也只是类同于历代王朝交替的战争,哪怕是终结乱世的帝王,也不会有九星齐动的命格。”
“九星齐动所影响的一定是不是单一的某个区域或某个种族,是倾覆整个人世的浩劫,要小老儿说,能够称得上是这种程度的浩劫的,历史上其实出现过一次。”齐天纵说。
“玄鸟?”众人被这么一提醒,纷纷想起了什么,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在三千年前的过去,绝地天通引发的诸神混战已经终结数千年后,作为落败一方的玄鸟,借由那枚他悄悄遗留于人世的凤翎,重新取得跟人世的联系,他向商族人展现自己的力量,蛊惑他们为自己效命,他命商族人频繁为他举行大规模的人祭,他要以此,将己身气运与人族联系在一起,改写注定消亡的命运,当年若真的被玄鸟将一切做成,重新降临人间,那对于人世而言,确实将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而眼下,似乎也确实正发生着类似的事情……
“但洛景已经找回了敖晟,他还会重启召唤玄鸟的法阵吗?”有人说。
洛景想召唤玄鸟来杀死陆时鸣,他也一直在做这件事,在东海一中,寿华之野,还有妖狱,他其实已经成功了三次,人世与大荒的空间壁垒在阵法三次的冲击下不断削弱,或许再来上那么几次,空间壁垒就将彻底破碎,表世界半数以上的城镇和人口,都将在两界重连的空间震荡中顷刻间湮灭。
而灾劫还远远不止于此,玄鸟除了会对陆时鸣发起复仇,掀起山河色变生灵涂炭的大战,他的降临必然会彻底改变整个人世的格局,人族妖族,万物众生都将尽成他的奴仆,或祭品,一切自由的意志与人格,都将不复存在,这无疑是类同于世界末日的浩劫,洛景当然知道这点,但他不在乎,他的复仇是疯狂不计后果的,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他所在乎的一切,可眼下,重新寻回敖晟,洛景或许仍然仇恨人类,仇恨陆时鸣,但他还会继续这疯狂的计划吗?
“洛景或许不会,但一定有人会。”陆时鸣淡淡开口,他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
众人一瞬间心思四起,互相对望着,却没有人再开口言语。
会议勉强又开了一会儿,众人便匆匆散去。
离席时,魏长林跟陆时鸣走在一起,他突然说:“陆老师是什么时候知道江阳就是敖晟,又是什么时候知道他就是应劫之人的?”
“两个月前。”陆时鸣道。
两个月前,也就是八月末,暑假刚结束的时候,距今还不算太久,但魏长林知道,陆时鸣这个回答恐怕只是他最终确认的时间,而不是他开始怀疑的时间,在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跨度上,无论是捕风捉影的怀疑,还是最后确凿的笃定,直到今天前,陆时鸣都未向旁人透露半字。
魏长林叹了一声说:“陆老师不相信我们啊。”
“你相信吗?”陆时鸣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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