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修闻言神色冷淡了几分,“如果您看过录像,应该能够判断出,他当时只是出于自卫,实际上并未做出任何伤人的举动……蓄意和落实千差万别。”
洛川的手指绞在一起,这个时候他格外木讷,面对对方的咄咄逼人,会质问的他难以开口,只想逃离。
简修很厉害。
他悄悄地抓紧了简修的拇指。
“行了……让他们一起吧。”老张还要说什么,耳麦里传来郑言的声音。
“之后单独问洛川几个问题,录像记得打开。”
隔壁监控室内。
郑言的耳麦连着隔壁审问室,两名少年坐在一起,基本上老张问什么,都是简修在回答,洛川只在旁边偶尔点头。
“洛川,你知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如果你当时真的砸了人,可能今天不止审问那么简单。”
“见义勇为是好事……但是也不能随便用武力解决问题。”
老张问题对准了洛川,郑言紧紧地盯着屏幕里洛川的表情。屏幕中少年稍微低着头,闻言有些不安,嘴唇在缓慢地翁动。
空气安静下来。
三双眼睛都落在洛川身上。
洛川手指紧紧地抓着,因为紧张脸上发烫,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简修掰开了他紧握的手指,露出掌心里的几道月牙印。
“别紧张,洛川……慢慢地讲。”
“对……”洛川努力地组织语言,半天才讲出来,嗓音细若蚊足。
“对不起。”
半天,只说出来这么三个字。
当警察见过的人多了,看的最多的大多是人性恶的一面,前段时间刚出的案子,沉默寡言的小伙子,磕磕巴巴腼腆又内敛,平常看起来是软柿子,结果给其余三个室友偷偷地下药。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刚刚在酒吧里就差点动手。
老张多嘴说了两句,“知错就是好事……你们这样的孩子我见的多了,有时候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如果不学会控制情绪将来可能我们还会再在警察局见面。”
洛川抿起了嘴巴,低着眉眼,盯着自己的手指没有讲话。
“谢谢您的提醒,”简修打断了老张,“当时那位先生确实准备向我动手,随时可能……这些话您应该和那位先生讲。”
“按照您的说话,可能之后社会上会少一个见义勇为的人,多一个旁观者。”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张哎一声,“哪怕是为了保护同伴也不能用这么极端的行为……”
现在的小孩,真是。
“我知道的,”简修停下来,他看着洛川不知所措的模样,语气稍微顿了顿。
“我替我的同学向那位先生道歉,他在应激的时候只能想到力所能及的极端方式,实在抱歉……我认为有些人在特殊情况下难以思考,这是能够理解的。”
“希望您们能够理解。”
审问结束。
简修牵着人离开了。
“嘴巴这么利……”老张喝茶都喝不顺了,“现在的小孩这么叛逆,国家该好好管管了。”
房间门打开,郑言进来了,老张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联系到前段时间郑言在忙的案子,老张说,“虽然看起来不像,但是也不是没可能。这小孩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做出来极端的事情……”
老张:“你不是证据已经找的差不多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回来审问?”
郑言久久地没有回复,回想着刚刚的录像,如同一片乱麻,从中抽不出来一条完整的线条。
“现在审问时机不对。”
还要再等等。
抓到关键的证据之后。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从他出来之后,洛川一直在盯着他看。
简修稍稍地俯身,伸手碰了碰洛川的脸颊。
冰冰凉的,刚刚估计紧张坏了。
洛川眼眸一瞬不眨,没有讲话,只稍稍地牵着人,思绪迟钝地思考。
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里空荡荡的。
他有时候会忍不住在意别人的言语,难道他真的会成为别人所说的那样……一不小心可能就会变成杀人凶手。
他盯着自己的掌心看。
“洛川……在想什么呢,不要胡思乱想。”身旁的少年打乱了他的思绪。
心里开了一个洞,里面有冰冰凉的凉气在朝里灌,又一点点地被缝缝补补。
“孟磊应该还在等我们呢,但是我不想回去了……我们回家怎么样。”简修温声说。
少年微微俯身,视线和他持平,明艳的脸上戴着微笑,深褐色的眼眸染了一层温柔。
洛川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有些无措,嗓子里如同堵上了东西,半天才嗯一声。
“……好。”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肚子饿不饿……洛川,”简修对他说,“我以后会成为很厉害的律师。”
突如其来的一句,让他有些发懵,他盯着简修,简修发丝悄悄地染上了月色,面容一并变得明亮夺目。
“你不用担心……无论你犯了什么错,我都不会让警察抓走你。”
“而且我也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事情。”
温柔浸染的嗓音,化开他心底的迂阻,烙在上面留下来字迹,时不时地在耳畔回荡。
童话故事里讲,万物都有属于自己的泥沼。有些生长在尼罗河河畔的蘑菇,一生封闭自己,可能随时会塌陷在淤泥里。
有些则会碰到属于自己的歌者。
哪怕身躯腐朽,灵魂会在信念的吟诵中再生。
现在。
——他好像遇到了属于他的歌者。
第31章
“川川!去把厨房的浆糊拿过来。”
洛川在厨房听见了声,浆糊已经盛好了,明明胶带更好使,宋晚每年却执意地坚持熬浆糊。
白色的像粥一样的东西,黏糊糊的,很容易弄得到处都是。
他换上了宋晚给他买的新羽绒服,红色的,穿上去有些笨重,他像是裹了厚厚一层羽毛的企鹅。
浆糊端到门口,整个五层空荡荡的很冷清,外面巷子里有人在放烟花爆竹,多了点人气儿。
浆糊放到了一边,他捏着对联,宋晚用刷子刷上浆糊,然后往两边贴。
“以前你爸在的时候,这活都是你爸干……他熬的正好,不粘手也不会往下渗……咱娘俩的技术还是不行。”
“一会跟我去一趟你沈姨家,我跟你沈姨一块买了年货,还在她那里放着。”
沈姨在三十岁那年离婚了,之后再也没有找过,和宋晚在批发厂认识,后来每年过年都跟他们一起过。
“哦。”他应了一声,抽空瞅一眼楼下,楼下巷子口,在烟花爆竹散开之后,冒出来一辆小小的三轮车。
上面坐着的人有些眼熟。
“妈。”洛川喊了一声。
他扭头看,宋晚也扭头看,正好看到楼下的小人儿,宋晚忍不住咦了一声。
“我才刚跟她说完一会过去……她怎么还跑一趟。”宋晚忍不住乐呵。
“川啊,跟妈下去一趟。”
洛川乖乖地跟在宋晚身后,下楼的时候没有忘记拿手机,一边下楼一边看消息,都是简修发来的,还有一些是班里同学的问候。
新年快乐。
已经是新年了。
在认识沈姨之前,他们家比现在还要穷一些,在认识沈姨之后,他们家才慢慢地好起来。
沈姨对他们家很照顾。
“丽丽啊,我不是刚说了我一会过去,你怎么还跑一趟?”宋晚一下来就忍不住咧嘴。
沈丽丽穿了同款红色羽绒服,洛川远远地瞅了一眼,猜测可能是宋晚给他们买的同款。
“这会没事,正好想着过来看看川川……不请我上去坐坐?”沈丽丽笑。
“上去上去。”
洛川搬了两个箱子,剩下的交给宋晚和沈丽丽。
“明儿可能我就不过来了,厂里那边年会期间交货给三倍工资……今儿晚上可以跟你们一块吃个饭。”
宋晚闻言不大高兴,“你还忙着挣钱呢……那三倍的工资之后不能再挣?哪有大过年还在外面的。”
沈丽丽莞尔,看一眼前面的洛川,“这不洛川明年要上大学了吧?今年有没有带他去复查……有用钱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宋晚翻了个白眼,又白又利落。
“下一步是不是该让川川喊你爹了。”
洛川听见宋晚喊他,他正在想给简修回复消息,闻言眼珠子转过去,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
他看向沈丽丽。
沈丽丽笑起来,“爹就不用了,怎么说我也算川川小姨。”
“川川,最近感觉怎么样?在学校里有没有不舒服?”
洛川闻言摇摇头,到了家门口,他把东西放下来,然后拿出来手机。
“妈妈,我要回同学消息。”他说。
宋晚摆摆手,“去吧,剩下的我和你沈姨收拾。”
洛川洗完手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一一回复了同学的消息,刚给宋小荣发完新年快乐,宋小荣又给他发来了其他消息。
他点击了删除,手指在屏幕上删删点点,半天才给简修发过去消息。
:新年快乐。
:钱下次见面还。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他看向自己的书架,视线在上面稍稍停留了一会,随之从角落的书架抽出来一本书。
书里夹着一张金色的银行卡。
这张卡他从来都没有动过。
所有的压岁钱都在里面。
他刚把消息发过去,简修给他打了电话过来,外面的烟花正好在此时绽放,耳边炸开一朵绚烂的花朵。
他一不小心点了接通。
“……洛川?”
洛川看了看手机,又看看窗外,他低低地应了一声,耳边传来低沉的音色。
透过电话音,变得格外磁性。
“今天能不能见面?”
“……不知道,”洛川摸摸自己的耳朵,耳朵有些痒痒的,他小声说,“一会要问妈妈………应该可以。”
“那我到时候去找你,我们可以去放烟花。”
“哦。”
洛川嘴上应一声,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他又看看窗外,以前都很少放烟花,他没有去买过。
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宋晚给他买过,后来他都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
他回忆起来,脑海中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记忆里浮现出火苗。
邻居家的哥哥。
他们也一起放过烟花,但是他已经记不清了。
他从床边站起来,走到门口停下来,又转回去,在房间里转圈,走了好几圈之后又坐下来,然后把房间门打开。
看向厨房,沈姨在给宋晚帮忙,她们两个在准备年夜饭。
他看一眼收回目光,去客厅里又把桌子收拾了一遍,轻飘飘地过去,又轻飘飘地回屋,然后找了本书看。
书架里随便翻出来的一本,和物理有关的书籍,他翻看了几页,上面有实验要做。
抽屉打开,里面是做实验要用的实验小球。
小球上标注了一号,二号,三号,五号,六号,没有四号。
洛川盯着看了一会,他打开另一个抽屉,没有,打开床头柜,没有,房间里都找了一遍。
丢了一个实验球。
想不起来放在哪里。
“川川,吃饭了!”
外面开始天黑,饭香顺着飘进来,洛川把书放下来,他白忙活了一通,累的身上出了一层汗。
沈姨和宋晚坐在一起,他帮忙递菜盛饭,一桌七个菜,他刚准备动筷子,被宋晚按住了。
“川川,让你沈姨先动,她辛苦跑过来一趟,明天还准备去工作呢……不得她多吃点。”宋晚在一旁笑呵呵开口。
沈丽丽原本拿起的筷子动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对宋晚说,“没几天,初五就没活了。”
“川川,吃吧。”
宋晚:“年假一共才几天啊?还初五呢,初七不又得工作了。”
洛川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这是在自己家里,他瞅一眼盘子里的螃蟹,用手拿了一个放到自己旁边。
两个人拌嘴,他完全插不上话。
因为给他治病,沈姨似乎也花了不少钱。
不仅如此,沈姨逢年过节都会给他拿钱,见面也会给他零花钱。
“又不是不休息,晚晚你放心吧。”沈丽丽有些无奈。
洛川闷头吃饭,他没一会就放下了筷子,看宋晚一眼。
宋晚瞪眼看他,“这么着急干嘛呢?急着出去玩?”
洛川最近都有点不着家。
洛川点点头,把手指揣进口袋里,“同学,要和我,放烟花。”
他眼里带着期待,瞅着宋晚,眸里亮晶晶的,宋晚立刻败下阵来。
“行行,你去吧,早点回来。”
宋晚刚说完,又把人叫回来,“回来,压岁钱还没给。”
沈丽丽也叫住了人,“川川,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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