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男人的视角和女人还是不同的。
扶苏放下铜剪,觉得铜的不太好用。铜容易被磨平,剪起来就没那么锋利了。
他吩咐侍者:
“让人打个铁的剪子过来。”
转头见李斯还在,便问道:
“李相公这是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李斯回过神:
“二公子不去,那其余公子呢?”
问完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该问这个,其他公子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又不关他的事。
他就是随口找个话题,毕竟跑来一趟只为了问个二公子,弄得好像他很闲一样。太子殿下最爱给人加工作量,看他闲着肯定不会放过他。
扶苏听他问这个,当即有了想法。
他对李斯说道:
“这次父亲只带我一人出行,不过其余弟妹肯定会不满的。既然你问了,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不要让他们来烦我。”
李斯:啊?!
李斯后悔了,他不该来这一趟的。太子果然给他找事做了,找的还是这么难办的事情。
他一个外臣怎么说服公子公主们啊,这哪里是他能解决的事。
扶苏却微笑着提起那天李斯跟他别苗头的事情。
“李相公真是厉害了,当上了相国,以后恐怕不再需要本殿下帮忙了吧?”
所以才敢再朝会上和他对着干。
李斯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他怎么忘了,自己之前才落了太子的面子,现在还敢来找太子解惑。太子这两年没怎么折腾朝臣,他们似乎已经忘了太子有多难缠了。
扶苏温柔地问道:
“李相公现在还有什么异议吗?”
李斯立刻告辞:
“此事斯必定为殿下办好,殿下放心就是!”
事情办好了,之前朝会上的旧账就算是翻过去了。如果没办好,他李斯还得接着被针对。
等李斯走了,扶苏才让人拿上花瓶跟他回了父亲身边。
秦王政多看了两眼:
“这是你自己弄的花?”
扶苏问道:
“父亲觉得好看吗?”
秦王便夸了两句。
擅长绘画的人审美自然是合格的,插花时下意识就进行了构图调整。所以一眼看过去,好像看到了一副画一样,比侍者侍弄的还要更美一些。
秦王又问起李斯来,他听人说李斯进宫了。没来拜见他,显然就是去拜见太子了。
“你可曾欺负他了?”
太子有多记仇他是知道的,李斯那天和太子唱反调,他就知道李斯肯定要倒霉。
扶苏轻哼一声:
“只是让他去应付弟妹们而已,算不得欺负人。”
秦王政想到他那群难缠的儿女,心里为李斯同情了一秒钟。
不过同情之余更多的还是松口气,总算不用他亲自去向儿女们解释为什么只带太子不带他们了。
虽然当真问起来也有说辞,诸如“这次是去办正事的,又不是去玩的”。但秦王政心里很清楚,就算是去办正事,也不影响他们顺路玩一玩。
归根到底还是他先答应了太子出门旅游不带弟妹,他理亏。
扶苏作为既得利益者,也不好站出去安抚弟妹。别是人没安抚好,先因为过于得意引起了众怒。
让李斯去就很合适。
李斯是外臣,他开口就显得巡游确实是个严肃的政治活动,与游玩无关。
秦王政当即吩咐侍者:
“这几日寡人忙得很,就不要放公子公主们进章台宫了。”
扶苏笑了一声:
“父亲,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秦王政瞥他。
自己这都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见不到父亲,弟妹们确实消停不少。
李斯的解释勉强安抚住了一部分公子和公主,剩下不信这个说辞的,心里也清楚这次是大兄出力了。大兄不乐意带他们这群拖油瓶一起出门,他们说什么都没用。
大兄比父亲还不好说话。
这次的哑巴亏他们先咽下,等日后总有机会报复回去的。父亲不一定只出门这一次,等下回,下回他们一定要率先说服父亲带他们不带大兄,哼。
扶苏:晚了,我已经提前预定了每次巡游,都只带我一个。
弟妹们实在是来得太迟了,主要是他们根本没想过父亲还会离开咸阳去巡游天下。偏偏扶苏有上辈子的记忆占尽先机,任凭他们再怎么神机妙算也无济于事。
比起叔叔和姑姑们,桥松觉得他才是最惨的那个。
桥松小小年纪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未来几十年的遭遇——每次祖父巡游肯定都要把父亲带上,王上和太子都不在咸阳,太孙就必然要留在咸阳。
其余长辈想尽办法还能说服祖父带他们一起,他桥松就别指望了。他和他爹只能出门一个,他得把他爹留下自己才出得去。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还是趁早放弃吧。
巡游的事情定下之后,并不代表立刻就能出行。朝中要先为此事做足准备,再挑个合适的日子启程。
真算起来感觉一年四季似乎都不适合出门旅游,春秋有耕收大事,夏季炎热、冬季冰寒。
秦王与太子研究了一下路线,又招来太卜进行卜筮。最后决定于冬日出行,沿大江乘船南下。
大江就是长江。
不过长江上游不经过关中,而是走的巴蜀。巴蜀不需要巡游,所以前半段路程还是得坐马车走陆路。
父子二人身着宽松的常服坐在寝殿的书案前,对着一张摊开的舆图仔细斟酌。侍者都被屏退了,远远侍立在外殿,免得打扰二位君上。
秦王政用笔在印刷出来的图上勾勒:
“从咸阳出关,先去南阳郡。往南再去南郡,由此换乘船只,顺流而下。长沙郡不必去,直接往九江郡走。”
长沙郡如今相对封闭,算是半个监牢,关押着楚人里头不怎么服管教的那一批。秦王政没有过去涉险的意思,进入其中很容易遭遇刺杀。
反正绕着长沙郡走半圈也能威慑里面的楚人,叫他们不敢随意造次。而且九江郡位于东越和南越的交界地带,可以一次性接待更多的百越首领,确实比长沙郡方便。
扶苏指了指九江北方的齐地:
“既然都到这里了,不如再去齐地逛一圈?”
齐国是最后收复的,对于大秦的归属感只怕也很低。来都来了,那就顺便震慑一下齐人。
左右回程也是往西折返,走齐地顶多算是多绕一点路。都已经出来那么远了,再远一些也没什么妨碍。
秦王政看透了儿子的小心思:
“等到了齐地,正好往北一点就是燕地。燕人同样不太服管教,顺便再去逛逛燕地是吧?”
扶苏移开视线:
“这样似乎确实绕得太远了一些,朝臣会有意见的。”
秦王政:你也知道朝臣会有意见?
他无奈地劝说爱子:
“又不是只出去一次,不用把想玩的地方一次性全部逛完。还是以正事为主,想去其他地界,以后再去。”
扶苏小声为自己辩解:
“但是齐地和燕地本来就不安分。”
秦王点头:
“天底下多的是不安分的地方,哪能一回就走完?”
想了想,他退了一步:
“齐地可以去,回程时从大河逆流而上返回。顺便能够路过三晋,算是一次走过五国了。”
大河也就是黄河。
至于北境,那里就算了,这次先不去。燕地东至辽东,往那边逛实在太远,朝臣听说了怕是要撞柱子。
况且如今还未与匈奴大规模开战,现在就往北境去有些早了。可以等打退匈奴之后再去,还能顺便和匈奴谈一谈划分草场的事情。
燕人在燕侯等领头人的以身作则之下,其实已经安分很多了,没必要急着现在就去威慑。
扶苏只好点头同意。
他看着父亲在舆图上很快画好了行进路线,忽然发现有些眼熟。这不就是上一世父亲第二次巡游时的路线图吗?
第二次巡游和最后一次巡游的路线重合度还是很高的,就是从楚地出来之后再去百越的会稽郡绕一圈,然后入齐地。之后不走中原,改往北境走,去雁门、云中等地。
第五次巡游原本预计的是要去辽东一代逛逛,没成想路过赵地就驾崩了。
扶苏反复确认父亲这次画的路线图里不经过沙丘,这才松了口气。
秦王政见爱子神态有异,担忧地问道:
“怎么了?”
扶苏摇了摇头,不想说这件事。他趴在父亲肩膀上指了指舆图,说这条路以前走过一回。
不过当时其实是从咸阳先顺大河而下,直奔齐地的。从齐地出来,这才绕路去了楚地。
这次他们反向出发,从楚地往齐地走。
秦王政便问:
“先去齐地吗?为何?”
听太子说那是第二次巡游的事情了,第一次是往陇西走,去威慑西戎的。但这一世西戎因为通商的关系轻易不会得罪秦国,没有必要特意走这一趟。
秦王政便揣度,第一次震慑西戎还算合理。但第二次却先震慑齐地,回程时再去楚地,显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去齐地一定有别的缘故。
扶苏原还想悄悄准备,届时再给父亲一个惊喜。可转念一想这么大的动作怕是瞒不了人,倒不如现在就直接说了,叫父亲提前高兴一下。
于是扶苏点了点舆图上泰山的位置:
“那次先去泰山封禅了。”
秦王政微微一愣,眼睛顿时就亮了。
泰山封禅啊,确实是个好主意。
扶苏见父亲高兴,情绪也松快起来:
“我们这回先去楚地解决百越的事情,倘若百越顺利,天下便算是成功一统了。到时正好路过齐地,可以进行封禅,父亲以为如何?”
秦王政龙颜大悦:
“善!”
如今各地的驰道还在修建,没有彻底完工,所以这次的巡游肯定不会特别舒服。走陆路马车颠簸,能走水路的地方就尽量换船只了。
虽说坐船也会出现晕船一类的情况,两相比较下来,肯定坐船舒适度更高。
后半段顺着黄河回程的大船有现成的,不用浪费人力物力新造。沿河的秦赵魏齐等国都造过大船,有些还很簇新,重新刷漆装扮一番就能用了。
倒是长江流域,楚国的船不一定好用,可能需要现造一批。好在齐国归顺之后,造船的厉害工匠是不缺的,可以赶在冬季来临前造好。
齐人还有造海船的经验,秦王政没有忘记扶苏同他说过,海外有个叫扶桑的岛屿上有规模庞大的银矿。
远在海外确实是距离遥远了些,不着急现在就去攻占。反正只是个小岛,岛上还没有形成什么大国,随时都可以过去占领。
现在先让齐人研究能够在海上出行的大船,这样也不耽误功夫。
次日秦王政便把这个路线图发下去了,线路肯定不好瞒着重臣。不过也不能告诉太多人,免得有人提前埋伏。
臣子们一看说好的只去楚地南巡,结果最后还要绕去齐地和三晋,顿时不干了。
“王上,您这……”
秦王政制止了他们的话语:
“朕预备在安定百越之后,于泰山进行封禅。”
所有人的话一下子堵在嗓子眼。
总不能叫王上不去封禅吧?那他们就是嫌命长了。
而且泰山封禅一出,原本团结一致的臣子们瞬间就四分五裂了。因为聪明人都想到了一件事——这可是泰山封禅,谁不想亲自去见证一番?!
但是王上之前只钦点了一小部分臣子随行,其他人都留守咸阳。
可恶!此等盛事居然叫李斯那些老贼占了!凭什么李斯可以去,他们不行?!
隗状立刻就改口了:
“王上,臣也想随行。臣不过是区区太仆,不必时刻留在咸阳。养马之事底下人就能做好,无需臣亲自盯着。”
其他人:?
你动作倒是快啊!
启也立刻跟着附和:
“此言有理。实不相瞒,臣这典客也没什么要紧的。典丞张良十分能干,有他在咸阳即可。”
太仆一个管马的都能跑,他一个搞外交接见诸戎首领的自然也能跑。现在又没什么外交大事,他留在咸阳没必要。
史官:……
史官敬佩地看了一眼王上。
王上只是丢出一个泰山封禅,立刻就把局势扭转了,他着实佩服。原本他还在担忧王上该怎么说服臣子们同意这个新路线,现在想来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扶苏在旁边看得直乐,要不是秦王用身躯挡着,臣子们就要看见太子笑话他们了。
好在沉浸在争宠中的臣子根本没功夫去观察这些异常,一心一意只想踩着其他同僚抢到随行的名额。
秦王政原还没有想起可以用这招,误打误撞倒是省了口舌功夫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偷笑的太子,疑惑太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扶苏对父亲做口型,表示这件事上辈子就发生过一次。
父亲没料到是正常的,上辈子他们父子俩是一起惊讶的。作为君上,他们很难一开始就共情臣子,不知道对于臣子来说能够亲眼见证君上的大事是一种荣幸。
秦王政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试探着说道:
“诸位爱卿之前说的也有道理,寡人不该绕路去齐地的。”
方才还一致阻拦的臣子立刻反口:
“不!是臣等狭隘了!王上请一定要去泰山封禅!”
顺便带上臣一起去!
秦王政满意地颔首:
“既然众爱卿都对行程没有异议,那便这么安排了。”
说着他便准备散朝回宫。
群臣连忙阻拦,王上还没有说带不带他们一起呢。
秦王政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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