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咔擦!”
扶苏拿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伸手把桌案上的茶杯碰掉了。轻脆的声响过去,留下一地水渍和碎瓷片。
始皇默默收回了刚才的感慨。
论闯祸的能力,长大后和小时候没两样。
尤其是闯完祸之后用眼神偷瞄他,生怕又被训一顿的小模样,和幼时简直没有丝毫区别。
始皇摆摆手让侍者把东西收拾干净,甚至都懒得多叮嘱一句“太子下次小心”。
这样的话他说的太多了,没有任何用处。该闯祸的时候扶苏照样会闯祸,撞掉茶杯至少没有弄伤自己。
扶苏心虚地冲父亲笑笑:
“桌案太小了,一不留神就撞下去了。”
很好,开始怪桌子了。
始皇用笔尾随手戳了儿子脑袋一下,就接着埋头批他的奏折去了。扶苏揉了揉被戳的地方,看了一眼被茶水溅湿的外袍,到一边更衣去了。
始皇批完一份奏折放下笔,伸手去拿扶苏那一侧的印章时,扫到了一眼桌上摊开的文稿。
臭小子方才还遮着不让他看呢,这会儿倒是又给忘到脑后去了。也不知道拿东西盖住,他这可不算偷看。
始皇帝非常信守承诺地只因为不慎扫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虽然这一眼也让他看到了几段字句,不过问题不大,上面写的都是他和扶苏日常对话的内容。
果然是日记吧。
也有可能是自传?
始皇一边盖章一边想着,等儿子回来才提醒他文稿没遮住。
扶苏低头看了一眼,这张中没写什么不能叫父亲看到的,松了口气。
始皇饶有兴致地问他:
“阿苏可是在写自传?”
大秦流行写自传已经很久了,但之前都是臣子在写。扶苏一直没动过笔,他还当儿子是对此不感兴趣。
没想到突然开始写了,还不让他看。
如果是自传的话,不让父亲看就情有可原了。大约也是因为害羞,怕父亲看到他写什么自卖自夸的内容。
扶苏没料到父亲会往这里想。
他“唔”了一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算是默认了。
其实写的不是自传,是他之前就打算要给父亲写的个人传记。只是给旁人写传记,被当事人看见总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他才不肯叫父亲看。
始皇不曾多想,见儿子没反驳,以为自己猜对了。
他体贴地不再拿这件事打趣,免得儿子恼羞成怒。
马车抵达辽东的时候,太子的传记才写了一个开头。他和父亲之间有太多的事情要记录,短时间内根本写不完。
其实父亲在邯郸的过往,扶苏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好在他至少比旁人了解许多,写出来的更真实和详细。
以前父亲教导他的时候,就经常拿自己举例子,难免提起幼年的旧事。
不过扶苏的写作重点不是父亲的幼年。
他觉得父亲的传记当然应该多多记载父亲的政绩和他们父子间的相处,所以幼年那些事情他就挑挑拣拣地写了。
若非传记最好完整一些,而且有了铺垫才显得父亲的人生越发精彩,他其实更愿意直接从他和父亲相处写起。
扶苏前世和父亲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虽然这个世界的他幼年没经历过那些,可这也不妨碍他都记录下来。
之前扶苏特意问过史菅,有关父亲的正史记载都写过什么。
史菅回忆了一下,说:
“陛下以往未曾设起居郎,臣也只有重要场合时才会随行记录。”
也就是说,父亲的日常细节一概没有记载。之前的史书写得特别简略,给了扶苏充分的发挥空间。
扶苏决定把前世的过往写下来。
反正这边的史书也没记,他自己写的又不是他编出来的虚假过往。这里缺了好些年的秦王起居录,就用他写的传记填补上吧。
只可惜有少数回忆不能写进去,因为两个世界的发展不同,没法融进来。就算进行过艺术加工,仍然显得格格不入。
史官曾经有幸拜读过其中几段故事。
比如扶苏烧甘泉宫这段。
史官疑惑地问道:
“此事臣怎么不知晓?”
扶苏毫不心虚地扯谎:
“父亲把事情压下去了,怕传出去影响我的名声。”
史官想起故事里涉及的人。
除却赵姬、少府令和侍者之外,就是宗室成员。这是宗室内部的矛盾,约莫当初是关起门来自己商量的,外臣不知道也正常。
扶苏决定回咸阳之后就把前些年的记录都翻出来,对照着写。
能塞进去的就塞进去,不能塞进去的就算了,他可以单独写一份“野史”。总之他和父亲的那些回忆一个都不能落下,现在不记录下来,他怕以后自己会忘记。
史官还想看更多的内容,奈何太子殿下不给他看了。
之前给他看的那点,只是为了测试这个写作手法能不能把人糊弄过去。
如果连史官都能糊弄过去,说明这招偷梁换柱非常成功。后人在看父亲的传记时,绝对猜不到这些都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史官完全不知道太子的险恶用心。
他对于不能看到完整的始皇传记表示非常惋惜,还询问太子以后完本了能不能给他看。
扶苏冷酷地拒绝了:
“父亲都没看过,能给你看几个片段已经很宽容了,你不要太贪心。”
史官很懂地说道:
“那等陛下看过之后,臣再看也行。”
扶苏心道那你就等着吧。
这东西他才不好意思给父亲看呢,哪怕他平时也经常吹捧父亲,脸皮应当很厚才对,但他还是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给父亲写了一本传记。
车队抵达辽东之后,首先迎来的是等候已久的萧何。
萧何和张良在始皇帝巡游之前就出发来处理东胡的事情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陛下亲至。
这次张良没来接驾,主要他还得留在东胡那边应付那里的首领。
韩小将军那头实在指望不上,蒙英虽然靠谱,可他不擅长外交。除却蒙英之外,韩信还有个小伙伴章邯给他当副将,可惜章邯也没比蒙英好到哪里去。
三个年轻小将军都很麻爪,全指望着张典客一人了。
这次接驾他们说什么都不肯放张良走,韩信甚至还提前拐跑了章邯,说许久不见太子殿下,甚是想念。
于是东胡就留下了蒙英和张良大眼瞪小眼,这下张良越发走不开了。
毕竟只留蒙英一个小可怜在这里发愁,他有点于心不忍。
韩信嘴上说的是带章邯去拜见太子,其实往南走了没多久就走偏了。
他刚开始说的是:
“咱们不是在箕子侯国边境安置了一批士兵吗?许久没收到那边的消息了,也不知道箕子侯国安分不安分,要不顺路过去看一眼?”
再怎么稳重,章邯也毕竟是个热血的年轻小伙子。他一听这话就有点心动了,想着只是去看一眼不会耽误大事,便答应下来。
二人于是拐去了朝鲜半岛的方向。
抵达之后他们就听说箕子侯国有点蠢蠢欲动,不知道是不是想发兵袭击大秦驻军。
这能忍?
韩信立刻表示:
“我就留在这里盯着他们,有我坐镇,就算当真打起来也不怕!”
章邯有点犹豫:
“将军,之前不是说好过来看一眼就去辽东迎接王驾的吗?”
韩信摆摆手:
“这里不就在辽东隔壁?等王驾进入辽东郡之后,我们再赶去治所也不迟。”
辽东治所襄平县确实距离边境不远,章邯被说服了。他们快马加鞭赶路,必然比陛下那慢悠悠晃过来的车队快得多。
二人就这么在边境驻扎下来了。
箕子侯国本来还有点想试探一下秦军的实力,一听说主将过来了,立刻老实下来。
韩信很不满意:
“他们怎么不打了?”
他留在这里就是为了打仗的啊!
之前打匈奴没打过瘾呢,匈奴就跑了。好不容易来个不长眼的箕子侯国,自然不能放过。
章邯也有点遗憾,但他还是以大局为重:
“不打也好,大秦如今需要休养生息。”
韩信却说:
“不行,还是得打一场。”
章邯:“啊?”
韩信:“箕子侯国蠢蠢欲动,就是因为没吃过教训。现在不把他们打疼了,回头等驻军一撤,或者你我离开,他们又会继续起骚动。”
现在打一场,还能叫对方意识到双方差距很大,不敢再造次。否则隔壁有个不安分的邻居整天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找机会骚扰你,很烦的。
章邯觉得这个理论好像是诡辩,可又确实有那么一点道理。
韩信却已经开始动手了。
他决定引诱一下箕子侯国,骗对方主动出手。
毕竟大秦确实不好再生战事,主动去骚扰别人容易被文官弹劾。可如果是人家先动的手,他反击那就很合理了,没有敌人打上门来还避战的道理。
正好鱼饵都是现成的。
韩信摸了摸自己的脸:
“本将军看着是不是挺小的?”
他和太孙差不多大,太孙才十五六岁,他也才十五六岁。在敌人眼里,他这种属于毛都还没长齐,肯定好欺负。
章邯:……
章邯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军营里就出现了一堆嘴碎的大头兵。在边境驻防的时候还会高谈阔论,聊天内容基本都是在吐槽主将是个小毛孩子。
“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想的,派个小娃娃来当主将。”
“可我听说他之前带兵击退了匈奴啊?”
“这都信?他那个副将你知道是谁吗?那是蒙恬将军的儿子,比他年纪大不少,打仗很厉害的!”
“你的意思是,功劳是他从蒙小将军手里抢的?”
“不然还能是他自己挣的?”
章邯听完:……
章邯去问韩信:
“这些话是你教他们说的?”
蒙英要是听别人说他比韩信“大不少”估计不会高兴,明明就只大几岁,哪里大不少了?不要乱说,他还没那么老。
韩信有点得意:
“你也觉得我编得像模像样吧?这次肯定能骗到对面!”
章邯:我并没有在夸你!
由于韩信的主动钓鱼,王驾抵达辽东时就收到了箕子侯国出兵挑衅的消息。因为要领兵回击,韩小将军和章小将军暂时都回不来了,要等打完箕子侯国才能来拜见陛下。
始皇看着韩信写来的战报里花了好些笔墨絮叨箕子侯国有多嚣张,还抱怨对方看不起他年纪小。
转手把战报递给了太子:
“这是写给你的。”
虽然韩将军没有再像当初那样越过陛下给太子写信,但一封信到底是给谁的,光看口吻就能看出来。
韩信给陛下写奏报时,还是比较公事公办的。大约是为了塑造可靠主将的形象,用词都比较言简意赅,没太多废话。
而写给太子的就不一样了,像写家信似的唠唠叨叨。一会儿炫耀自己有多厉害,一会儿又抱怨对面不识好歹,甚至还写了他是怎么钓鱼执法的。
扶苏看完扶额叹气:
“他既然知道自己主动出击会被弹劾,怎么还在信里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难道他以为这封奏报只有太子能看见,别人都不会过目吗?
始皇含笑说道:
“韩将军的顾虑也并非没有道理,虽然是他出手引诱的,然对面若无攻打之心也不会上钩。且让他们打着,能震慑箕子侯国也不错。”
扶苏无奈地摇头:
“父亲,回头臣子们又要抱怨你太纵容武将了。”
幸亏他大秦的文臣也都是主战派臣子,虽然没有帝王和武将那么极端主战,至少也不会支持站着挨打。
别管韩信用的什么手段,现在的事实就是箕子侯国先动了手。那么其他的暂且放到一边去,回头再算账,大家先把外敌打老实了再说。
边境地带的这点小战事无关痛痒。
事实上夏季过去之后,缺粮的匈奴就又从北边高原下来试探了,边郡那头和他们零星打过几场,再次将人打跑。
在大秦看来,和箕子侯国的这次交战也没比和匈奴的交战规模大多少。都是半斤八两的小战役,就和日常出门遇到村口打架差不多。
王驾依然按照原定路程往襄平县去。
接驾那日只有萧何在,其他嘴上说要来接驾的外派臣子都脱不开身。甚至就连辽东太守都有点蠢蠢欲动,想去边境防线看看那头仗打得怎么样。
幸而陛下没有升起对交战前线的好奇,否则群臣就要思考该怎么劝说陛下不要以身涉险了。
李丞相自从见到萧何之后就忙了起来。
为了不叫年轻的后浪萧何把他比到地下去,李斯就得在东胡之事上多出点力。
游牧民族相关的律法是他李斯撰写的,之前针对的是匈奴,和东胡不是非常适配。
问题不大,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再修改一番。好让陛下和殿下看看,大秦没有他李斯不行,什么萧何张良的都比不过他。
李丞相斗志昂扬地加班去了。
史官感慨了一句:
“真是老当益壮啊!”
六十多快七十岁的老人家了,跟着陛下一路巡游过来,不仅没生病,还这么精神抖擞。
丞相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史官悄悄去问蒙毅:
“你说冯相回回都坐镇咸阳,真的是因为抢不过李斯、拿不到伴驾的机会。还是他觉得自己体力不行怕病在半道上,故意不和李相争抢?”
蒙毅:你要是这么问的话……
蒙毅以前没往这边想,现在也开始陷入了沉思。
毕竟冯去疾虽然年纪没李斯那么大,可也不算小了。先秦时期上了四十都能算步入老年,冯去疾可不止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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