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醒了,这下我们不用再担忧冬天会遭到邪神的侵袭了!”巴拉诺斯高兴地拍起手来。
“可是主人在哪里呢?在哪里呢?”
“……”
米达斯被森林里的阵阵喧闹吵醒了,虽然他并没有睡多久,之前的疲惫和困意却已经全部消失。他睁开眼睛,发现天都没完全亮,小羊还在他怀里睡得正熟,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他胸口,正无意识地吮着他的乳。
米达斯瞬间脸红得滴血,他的肩针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所以衣服完全是散开的,小羊还没断奶,估计是只喝血还不够,可是他并没有乳可以喂它。
米达斯再宠爱它,此时也只能红着脸往后退,找到肩针把衣服穿好,他闭着眼不想去看自己的身体,又羞又恼地坐在床上生了好一会儿闷气,最后戳了戳帕格诺特无辜的脸,穿上靴子下床。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不起自己回来时到底脱没脱靴子睡觉了。好像并没有,可是醒来时靴子正好好地摆放在床脚。也许是记岔了。
米达斯摇了摇头,打开门走出院子,问路过的松鼠森林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已经把自己当做了森林的一份子,没理由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他被蒙在鼓里。
第14章 小羊面包
“是牧神大人苏醒了,宁芙们都在庆贺呢,我们不用再担心冬季的来临啦!”松鼠抱着松塔,用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和他说。
“牧神在哪儿呢?”米达斯也感到很高兴,于是问。
“应该在雪山深处的迷宫中吧!那里被高大的雪松遮蔽着,我们是找不到入口的。”
“是吗?”米达斯有些沮丧,“那祂什么时候会来我们这里啊?”
“牧神大人是不会无缘无故降临的,除非森林里有谁意外死了,或者发生重大的变故。上一次牧神大人过来,还是美人鸟袭击绵羊呢。祂只管自己职责之内的事。”
“人类闯入森林不算大事吗?”米达斯试图争取一点见到牧神的可能性。
“这算什么大事呢?牧神大人要是想驱逐你,只需要简单念一句咒语就行了。”松鼠老神在在地说,“人类是很渺小的,在神祇们眼中就跟灰尘差不多吧。”
“那好吧,如果哪天牧神来了,请您一定记得告诉我。”米达斯和松鼠告别,回到卧室看了眼小羊,看它还在睡,忍不住幸福地笑了笑,没去打扰它。
窗外,鸟儿们叽叽喳喳地谈话,各种野兽成群结队地出来商议,这时候米达斯就听不太懂它们在说什么了,不过应该是和牧神有关的事吧。
牧神,究竟是一位怎样的神祇呢。
大家都这样爱戴祂。
米达斯今天学会了揉面,他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浪费阿尔忒弥斯的神力,于是挽起袖子不断地尝试着水面混合的比例,他想要做一个有着小羊图案的面包,这是阿尔忒弥斯大人的柏树叶办不到的。
历经千辛万苦,米达斯终于揉出了一个光滑的面团,他把它切成两半,在炉子上点起火,把牛肉剁成酱,混合着洋葱碎、萝卜丁和欧芹段,洒上海盐,将调好的肉酱包进其中一个面团里。
他的手臂阵阵发酸,拿刀刻花纹的时候刀尖都在发抖,但是他并不觉得难受,也没有一点的不耐烦,相反地,他觉得很快乐,一想到等会儿小羊会怎样高兴地蹦起来围着他开心地摇尾巴,他就幸福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炉子热了之后,米达斯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面包放进去烤。他的脸颊被小麦粉蹭得发白,围裙上粘上了不少肉酱和碎菜叶,面包放进去之后,他就在炉子边守着,期间不停地打开木头盖子看面包有没有被烤焦,他很担心第一次做会做不好,因为这是他想给帕帕的惊喜。
过了一会儿,炉子里终于传来面包和牛肉的香味,米达斯一边烧着火一边想观察面包的状态,打开盖子却一下子被烟熏得咳嗽不止,脸上已经不是粉白了,而是这儿一块那一块的灰黑,帕格诺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还跑到了厨房里,扒拉着他的裙摆要抱。
米达斯只好解开围裙,倒出坛子里的水洗了洗手,温柔地把帕格诺特抱起来,灰扑扑的脸颊泛起笑容:“早安,帕帕。”
帕格诺特好像又长大了一点,但也有可能是他手臂太酸了,所以感觉帕格诺特比平时重了些。
“咩咩!”
帕格诺特很有精神地和他玩闹,两只前蹄扒在他肩上,头顶柔软的卷毛呼呼地蹭他的下巴,米达斯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按住它的脑袋,把它放在桌上:“我去看看炉子,帕帕请乖乖地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喔。”
“咩咩——”
帕格诺特翘起毛茸茸的短尾巴盯着他,看他手忙脚乱地添着柴,看着火,还要时时刻刻观察着炉子里的面包,于是它跳下桌子,去卧室把那枚柏树叶胸针叼出来,扯着米达斯的裙摆让他用这个。
“别用嘴咬呀,帕帕,小心受伤。”米达斯被炉火熏得冒汗,背上都湿透了,他接过那枚胸针,放在手边干净的置物架上,温柔地告诉帕帕,“阿尔忒弥斯大人帮了我们很多,我们都没什么可回报的,这种小事我自己就可以做到,不用去麻烦祂啦!”
“咩?”
米达斯只好叹息:“贪图神的力量会成为神的奴隶,我本来就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怎么能一直使用神的信物呢?阿尔忒弥斯大人又不是我的守护神。”
“咩咩?”
“对不起帕帕,我听不懂啦。”米达斯有些自责,充满爱意的目光代替脏乎乎的手触摸帕格诺特的脑袋,“不过没关系,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吗?”
“我们是家人啊。”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米达斯自己也不是特别笃定。他不是没有过家人,但是,他总是在被最亲爱的家人嫌弃。
“咩咩!”
帕格诺特一下蹦到米达斯腿上,却因为没有爪子,抓不住,它可以借力跳得更高,但是那样会让米达斯觉得疼,于是它只能掉下去,又一下一下地蹦上来,米达斯知道它想要抱抱,可是他现在浑身脏兮兮的,于是后退两步:“帕帕,别这样!去那边玩,面包马上就好了,我洗完澡再抱你。”
“咩咩,咩咩!”
帕格诺特又不听话了,缠着他不放,米达斯只好先哄它再管炉子,一个是做起来很麻烦的美味食物,一个是需要精心照顾的宝贝,米达斯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一心二用。
本来以为哄帕格诺特需要一点时间,米达斯还担心面包会不会就此糊掉,但帕格诺特只是在他怀里踮起后蹄,可爱地舔了舔他的嘴唇,动作缓慢得像是一种安慰,然后就一下子蹦到灶台,再跳到平地上,撒蹄子跑到院子里跑个不停。
米达斯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碰了碰自己被舔过的嘴唇。这早就不是帕帕第一次舔他了,今早上还有更过分的,可是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帕帕的心。
帕帕也很在乎他会不会受伤,也很关心他有没有难过,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试图安慰他。
帕帕也很爱他。
他正在被唯一的家人爱着。
一想到这一点,米达斯就忍不住想要流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就这样在一只小羊这里轻易地得到了。可是他并没有什么可以给它的,如果有一天帕格诺特想要他把心剖出来喂给它,他想他会这么做的。
最后面包还是烤焦了。
米达斯觉得自己真的很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连烤个面包都这么费劲,帕格诺特跟着他真的很辛苦。可是帕格诺特却不这么觉得,它看着刚出炉的两个一大一小的面包,两个面包上面都刻着漂亮的花纹,大的那个刻着一对羊角,散发出肉味和麦香,小的那个刻着一整只小羊,没有肉馅,看起来软乎乎香喷喷的,虽然表面有点焦,但一点也不影响食欲!
米达斯坐在凳子上,捂着鬓角十分沮丧,小羊却已经咬开小羊面包的表皮,一点点地啃食起来。他看着帕格诺特,帕格诺特也看着他,一人一羊对视了半天,最终米达斯忍不住破涕为笑,抱起小羊又心疼又埋怨:“怎么都不挑食啊?”
“咩咩!”
只要是阿卡狄亚的谷物,帕格诺特都不会觉得难吃。其实面包烤得并不算太焦,味道也还算好,只是米达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而已。他过惯了穿金戴银的生活,继位后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他用自己的方式淡化着幼年时期挨饿受冻的记忆,也下意识地拒绝再回到那样的生活,对于食物,他总是一反常态地变得挑剔。
来到阿卡狄亚后,米达斯幸运地没有缺粮少食,也因为这里生长的浆果和野菜汇集着牧神播撒的灵气,他挑剔的口味没有因为简单的烹调而抗议,可是一旦再经过复杂的工序,米达斯那糟糕的厨艺便显现出来,祸害那被王宫里的厨子养刁的嘴。
看小羊吃得那么香,米达斯不禁想道,帕格诺特真的很爱他啊。
于是又陷入一阵不可言说的幸福之中。
这幸福暂时麻痹了他的感官,以至于他切开烤焦的面包一口一口吃到肚子里,竟然也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吃。
“咩咩!”
小羊凑到他嘴边,想给他一个爱的亲亲,米达斯有些害羞,但是没有躲开,而是闭上眼睛等小羊亲他,然而小羊鼻子嗅嗅,闻到了他嘴唇上还未散去的牛肉味,瞬间脸皱了起来,后退两步,差点蹄子一滑摔下桌去。
米达斯就听见砰的一声,反应过来后忍不住笑个不停,他把小羊捞到自己怀里,把那个全麦的面包一点一点地撕开喂它,小羊好像知道自己脚滑很丢人,埋在米达斯腿上不肯看他,只有等他伸手喂面包过来的时候才气呼呼地咬他的手指。
光吃面包还不行,它的主食是他的血。这一点米达斯当然不会忘记,他现在咬开手指的动作都已经变得很熟练了,只是每次小羊像吃奶那样吮他,还是会让他觉得十分难受。疼痛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身体会变得奇怪,他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有那样的欲望。
第15章 睡神与死神兄弟
他们的院子刚刚松过土,可是米达斯还没想好要种什么进去。圣柏树的种子先种在了陶罐了,米达斯精心呵护着,太阳出来了就搬到院子里吸收日光,夜晚就放在房间里,怕路过的松鼠和蚂蚁把种子搬走。
他想起他在另一片山坡上种的橄榄和麦子,这么多天过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发芽长大。
米达斯背上农具,抱着小羊循着记忆往最初来到这里暂居的地方走去,路上还是那些灌木丛和高大的松柏,他摘了颗浆果喂给小羊吃,看着它慢悠悠地咀嚼,他的心也似乎像那甜蜜的浆果,一点点地融化了。
阿卡狄亚森林气候宜人,只是前几天因为赫拉克勒斯的缘故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他曾松过的土变得乱糟糟的,大雨冲刷的痕迹十分明显,他甚至认不出来哪一片栽种着他的麦子,直到他趴在地上,在肥沃的土壤中找到了一点嫩绿的新芽。
“帕帕!不可以踩!这是我们的麦子!以后拿来煮粥和做面包的!”
米达斯还没来得及开心,就急忙从帕格诺特的蹄下抢救脆弱的麦苗,帕格诺特抬头望向他,发现他美丽的蓝眼睛正流露出惊惧的神色,它想,原来米达斯也不例外。
帕格诺特郁闷地收回前蹄,走到一旁的橄榄树下,有气无力地趴睡在地上,闭着眼似乎在休息。米达斯还保持着护苗的姿势,眼眶却倏然红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帕帕感到难过,难道是因为他不让它吃麦苗吗?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播种下去,等着明年夏天收获呢。
阿尔忒弥斯大人留下的食物,也只是勉强够他们过冬而已,以后他们想要不饿肚子,还是得种庄稼和狩猎才行啊。他还想着什么时候去一趟城镇,把他的那件金丝白袍卖了,买头小牛犊或者小鸡小鸭回来养呢。
“帕帕,你在生我的气吗?”
米达斯站起来,走过去蹲在小羊身边,温温柔柔地和他说话,轻轻地抚摸它的背脊。
“如果你真的想吃的话……可以吃一两根,但是不能吃太多了,否则我们明年就没吃的了。”
“帕帕是只聪明的小羊呀,应该知道我们吃的食物需要长大半年才能成熟的吧?吃掉了麦苗,明年就不会有麦子,也不会有麦粥和麦粉,也就不会有美味的面包了。”
“帕帕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面包吗?”
米达斯说着说着,不知道怎么忽然觉得十分鼻酸,眼泪瞬间在眼眶中蓄起,温热的泪珠可怜地打着转,顺着长睫滚落在帕格诺特头顶的绒毛里,把那一块弄得湿漉漉的。
帕格诺特再也忍不住,跳起来攀住他的胳膊,一边蹭他一边舔他脸上的泪痕,短尾巴不停扑打他的膝盖,米达斯觉得自己好狼狈,可是他并不怕在小羊面前出丑,他只怕小羊真的不理他,然后遁入森林让他再也寻找不到。
他轻声呜咽着,抱着小羊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请原谅我。”
其实他什么错也没有。
帕格诺特自责极了,恨不得现在变回神体跟他解释,却又怕吓着他,让他哭得更厉害。
“亲爱的农人啊,为何在此哭泣?是阿卡狄亚的神明不曾给你的种子降下甘霖,还是可恶的老鼠偷走了明年的粮食?”
农神德墨忒尔感应到麦苗的酸涩,从天空中走来,来到这片祂未曾踏足的土地。
听说牧神已经苏醒,却没有足够的神力修补阿卡狄亚的屏障吗?
为何声称从不接受人类祭品的牧神领地里会有这样一个美丽又可怜的人类少年?哦,这张脸祂见过,在弗里吉亚的王宫里,如今这雪白的长发沾染着泥土的香气,湿润的蓝眸比镶嵌在神柱上的蓝色飞鸟还要令神心碎,德墨忒尔朝米达斯伸出手去,目光中饱含悲悯。
“德墨忒尔大人?”米达斯连忙用小羊的卷毛擦擦眼泪,单膝跪地恭迎神的降临。
“亲爱的米达斯国王,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么?请告诉我,我会为你解除苦难。”
德墨忒尔是待他最亲切的一位神明,只有祂不会因为他的弱小而轻视他,每年弗里吉亚农业播种的时候,德墨忒尔便会降临神庙,施法让土地变得和往年一样肥沃,收获的时候,还赠予他们吃不完的粮食。
以前见面时,德墨忒尔穿着姜黄色的曳地神袍,头戴麦穗编织而成的环形冠冕,尊贵而神圣,米达斯则穿着繁复厚重的祭袍,头顶的金色荆棘王冠象征着弗里吉亚无上的权力与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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