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拧开水龙头,外面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她也不管水温是冷是烫,开了水就往自己身上浇,大口喘着气,绝望地流着泪。
乔山温是在羞辱她吗?不……她只是在陈述事实。对啊,是啊,从要了她的钱给妈妈治病还债那天起,闻洛就只是她的一只狗。是闻洛自己混淆了,闻洛因为主人的一点恩惠和宠爱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以为会得到理解,生出了那种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才会在面对现实的时候如此难过……
闻洛又犯贱了,闻洛啊闻洛,你恶不恶心?闻洛你长不长记性?闻洛抬起手,不断扇自己巴掌,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提醒自己,心里头未被治愈的伤痛永远不会被治愈,要是再抱有幻想,伤口就会被人拿刀割开撒盐,是无穷无尽钻心的痛。
手臂上的伤口流成一地血水,闻洛满眼空洞的看着,突然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第068章
闻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到有人一直在唤她的名字,恍惚间她回到了2014年的高考前夕,在破败不堪的旧巷子里遇到那个如月光般明亮皎洁的女孩。
当时瞥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惊艳,心里在想,怎么有女孩子这么干净,这么漂亮,又这么可怜呢?
她为什么没有朋友,她为什么总是话那么少那么严肃?明明她那么可爱,明明她这么善良,明明她对闻洛这么好......
明明她们曾经那么美好。
会长也曾在闻洛面前脸红害羞,会长也曾明目张胆对闻洛宠溺偏爱,会长也曾为了闻洛着急落泪,会长也曾经把闻洛划进过她的未来......
闻洛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有好几个瞬间闻洛觉得自己要死了,被冻得全身麻木失去知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也睁不开眼皮......
就像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命运的答案。
在温暖的房间里呆了不知多久,她才重新对外界有感知......
“放心,不是自杀,只是发烧,伤口开裂加上淋冷水,伤心过度体力透支了而已。”
“怎么这么不注意,伤口都缝过两次了还要再弄伤,大冷天的,都发烧了还要去淋冷水,年轻人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女生这样搞不好会伤了根本,留下病根的。醒来以后好好劝劝她,以后千万不要再做这种傻事。”
女医生严肃的声音忽远忽近,最终随着一道清脆的关门声消失不见。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闻洛感觉到有人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触感越来越清晰,她终于有力气挣脱出身体的束缚,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你醒了?”女人坐在床边,弯着腰一手撑着床,一手去探她额头。
她说:“还有一点烧。”
“感觉怎么样?还很不舒服吗?”
“伤口还疼吗?”
女人身上再无昨夜的阴霾与戾气,语气温柔至极,望向闻洛的双眸里满是心疼与关切。闻洛愣愣看了她很久,乔山温太温柔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让她分辨不出究竟现在是梦,还是那天晚上是梦。
一直到乔山温蹙了蹙,闻洛从她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昨晚的疯癫与窒息。短暂的不确定被打破,连是在做梦的幻想也不剩,痛苦如洪水决堤,将她淹没。
闻洛撑着床坐起来,手臂又被包上了一层新的厚厚的纱布,伤口被摧残了那么多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痊愈。
“肚子饿吗?我让助理去给你买饭。”
乔山温问她:“想吃什么?”
“……”闻洛眼神黯淡无光,启唇说:“都可以。”
乔山温看得出来闻洛对吃没有任何的欲望,她眼眸低垂,低落到觉得说一句话都累得喘气。因为昨天晚上被凶得太过分,伤心难过到用冷水来冲自己,甚至晕倒在卫生间里。
昨晚那触目惊心的一幕仍旧让乔山温心有余悸,她有点受不了闻洛这样的状态,轻声问:“我昨晚太凶了吗?”
乔山温又说:“抱歉,是我冤枉你了。”
闻洛终于抬起眸子,那双苍白的双眼中染上诧异。
冤枉?
乔山温说:“昨天晚上我看到热搜,看到你跟别人接吻,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对你太凶了,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
“我不知道......”闻洛迷茫又无力地说:“你说的是什么。”
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乔山温嘴里的热搜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她说的跟别人接吻是什么意思。
乔山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悦,拿出手机,打开昨晚的热搜给她看,那些照片视频,那些言论.......
闻洛惊讶不已。
冉冉她......
冉冉......在她睡着的时候,亲她?
往下一翻,就是周书冉发的澄清。
周书冉澄清她们并非情侣关系,解释那张照片并非两人接吻,只是她单方面的私心,她对此感到抱歉,同时也承认了,她对闻洛的爱意。
花了好几秒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闻洛恍然大悟,所以冉冉昨天晚上流着泪说有话想对她说,是想要跟她坦白、告白吗?
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察觉到冉冉对她......是这样的感情。
原来闹出了这么大的事。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乔山温一直在跟她强调的,她啃着她的骨头却背着她舔谁,花着她的钱,跟谁搞在了一起。
闻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乔山温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闻洛,因为我太在乎你了,所以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真的很生气,满脑子都是闻洛怎么可以刚亲完我就去亲别人?一时间以为你背叛了我,没有控制住情绪,对你很凶很凶,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闻洛抬眼望向她,眼神黯淡又复杂。
太在乎了吗?
乔山温居然笑了笑,眼里就着一股黏腻而浓郁的占有欲,向她再一次确认:“所以真的是她偷亲你,你根本不知道对吗?你没有背叛我对不对?”
闻洛沉默良久,如实道:“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去找她?”乔山温表语气很轻很轻,握住闻洛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哄着说:“你说,我相信你。”
“......”
闻洛只能将自己昨天的一举一动,事无巨细地都告诉了乔山温。
乔山温说:“我冤枉你了,我跟你道歉。”
见她还哄不好,一副病弱无神的模样,乔山温低头亲了亲她的唇,“你想怎样呢?要怎样才能不生气?昨晚是我太过分了,说了气话,别生气了好不好?”
“手臂是不是很疼?对不起,我昨晚不应该那样对你的,我给你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些天就好好休息,可以吗?”
“还有一点烧,头还痛吗?还困吗?还要再睡一会吗?”
乔山温一直在病房里陪她,寸步不离。帮她点了粥,给她买了草莓,一口一口耐心地喂她吃下,隔半个小时就去量她的体温,问她难不难受。
两人的关系好像回到了昨天之前,说清楚后隔阂不复存在。乔山温很宠她,她不断地道歉,不断地说,她看到闻洛跟别人接吻真的太生气。
乔山温好像在跟闻洛表白,说她有多爱闻洛,爱到吃醋不受控制,爱到没有她就会疯。
她说,昨天晚上说的都是气话。
闻洛脑子里不断回播着昨天晚上乔山温掐着她的脖子,对她说的那句话——
“是我最近太宠你了,让你忘了你的身份。”
也是气话吗?
很显然不是的啊。
*
一个星期过去后,闻洛回到剧组继续拍戏,组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个新演员,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女孩长得干净又漂亮,单纯肆意,不谙世事,善良、温暖。
这样的小孩富有同情心,她发现闻洛总一个人坐着,剧组里根本没有人跟她搭话,她觉得闻洛好可怜。
中午大伙都聚在一起吃饭,她凑到闻洛身边,自来熟地跟闻洛搭话。
“姐姐,你怎么总是一个人呀?怎么这么沉默,也不玩手机,也不跟人聊天,就发呆。”
“是有什么难过的事吗?还是导演要你沉浸角色,都不许别人跟你玩?这样你不会抑郁吗?”
“要是没人陪你说话你找我啊,要是心情不好也可以找我啊,我最会哄人了,我超会逗人开心的。”
闻洛愣了一下,偏头看向女孩,女孩马上冲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一瞬间,闻洛脑子里响起了很多尘封已久的声音——
洛洛,你好会哄人啊。
洛洛,你好有用不尽的能量。
洛洛,和你做朋友真的好开心。
她感慨少女的自来熟,感叹少女的热情明媚,又忽然记起来,自己曾经好像也是这样的人。
不知怎么形容这一刻汹涌又平静的情绪,闻洛一不小心就失了神,女孩见她发呆,在她面前挥了挥手,问她怎么啦。
闻洛眼神颤了颤,不忍心辜负女孩的一番好意,冲她笑了笑,说谢谢你。
“不用谢啊,这有什么好谢的。”
“姐姐,你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有......”闻洛想说有啊,女孩忽然被人叫走,闻洛转头,乔山温就站在背后盯着她,眼神是一如那晚的阴沉。
闻洛呼吸一窒,不小心泄进一丝光的天空再度陷入了无情无尽的黑暗。
出院后请假在酒店的这一个星期,她没有出过一次门,乔山温也是,一直陪着她,照顾她,寸步不离。
乔山温亲自下厨给她做饭,亲自喂她吃饭,为了让她开心,还给她抱来了一只小猫,问她还喜不喜欢猫?
还喜不喜欢猫?
闻洛都要忘了,自己曾经养过一只叫小温的猫。
十八岁好像是她命运的分水岭,十八岁一过,珍视的东西都在离她而去。就像从前她失去了乔山温又失去了小姑,就像她从前养的一只叫小温的猫,在她出国后不到一年就病死了,死在小姑之前。
还有......犹如朽木一般在病雨中飘摇的母亲,是不是也要走了?
是吗?
乔山温看出她的不快乐,似乎在帮她填补,在拯救她。乔山温说,她帮妈妈找了一个国外的权威医生,医生说妈妈的存活率很高。
乔山温抱来的猫很乖,很可爱很粘人,喵喵叫两声,仿佛能治愈一切。
而乔山温自己,也真真切切地回到了闻洛生命中。
闻洛很感激她。
可是......
可是猫再可爱也不是小温,回到闻洛身边的也早就不是曾经那个会长,她是闻洛的主人,是闻洛的金主。
就连闻洛,也不再是从前的闻洛了啊。
从前美好的她们,好像都已经死在了闻洛的十九岁。
乔山温那天晚上说的一切都不是气话,都是真的。
乔山温真的收了她的身份证和护照,是闻洛亲手给她的。乔山温真的不再将闻洛的手机归还,真的给她的新手机装上了定位软件,闻洛没有任何异议。
乔山温温柔地让她乖,又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她的一切,给她制定了一系列规则,绝对不允许她做出任何忤逆她,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闻洛很难过,但闻洛全盘接受。
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太像从前的自己,闻洛忍不住对她笑了笑,女孩好不容易试镜来的角色被换掉,闻洛也被乔山温带回了酒店。窗帘都被乔山温拉死,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压抑得让人呼吸都觉得困难。
全世界就只剩下一盏暗黄色的灯,那盏灯属于乔山温,她随时都可以掐灭。
乔山温坐在沙发上,闻洛跪在她面前,一字一句地念她给她制定的规则。
乔山温要她念到会背,背得流利。陷竹复
“就那么难吗?听话一点就这么难?”
“为什么要让大家都不开心呢?”
“你不是不会笑吗?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都不能朝我笑一笑,我还以为你的笑有多珍贵。”
“闻洛,还背不出来吗?剧组全部人都在等你一个啊,不觉得自己要再努力一点吗?”
知道自己在被当成狗一样惩罚,每念一个字都让闻洛感到万分的屈辱,痛苦将闻洛弄得快要麻木。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艰难地将最后一个字吐了出去,她终于得到了乔山温的拥抱,靠在乔山温的肩上哭。
“好乖啊,下次要记得听话一点,好不好?”
“膝盖疼吗?我帮你揉揉好不好?”
“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乔山温给她一颗很甜的糖,让她短暂看到生活的希望,又给她很疼的一巴掌,再摸着她的脸疼惜地说一些爱她的话,让闻洛知道,只有听话才能好过。
闻洛知道,这叫做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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