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久别重逢是因为太过棘手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做下来聊聊过。
不记得多久没见,鹿眠还是和记忆里一样,那么冷,一点儿也不平易近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
不过这样的感觉就很对,鹿眠没刻意去表现什么,反倒让闻洛有种亲切感。
两人自然而然地坐下来闲聊,鹿眠没问她病得怎么样,谈到的大多都是小时候的事。聊着聊着,闻洛忽然瞥到鹿眠无名指上的钻戒,特显眼,很精致。一看就是精心打造。
明明早就知道鹿眠已经结婚,一时间还是有些讶然。她朝鹿眠弯了弯唇角:“新婚快乐。”
“嗯,谢谢。”
闻洛想了会儿祝福,发现有点儿费脑子,索性说得简短:“要幸福。”
“很幸福。”鹿眠对她说:“你也会的。”
“我吗?我啊......”闻洛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似乎连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一个刚死过一回,还没怎么缓过来的人又怎么看得到自己的未来。
鹿眠没有长篇大论,平静道:“苦难都是暂时的,我也经历过很难熬的时光。”
闻洛装作感兴趣:“是么?说来听听?”
“我之前跟林涧也闹得要死要活,爱过恨过,极度痛苦过。闹到了极致,还是发现谁也离不开谁。”
“我后来明白,其实没必要顽固地揪着一些错不放,只要林涧爱我,爱到离不开我,又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鹿眠说得坦然又轻松,显然这些早就成为可以随口说的往事,语气中还透着一股宠溺,眼里浮着淡笑。
闻洛撩了撩眼前被风吹乱的发丝,垂下头:“阿眠,真羡慕你。”
鹿眠偏头看她,忽然笑了:“我们当初闹的可没比你们现在要轻松。”
闻洛捕捉到了关键词:“我们?”
她干笑了一下:“阿眠,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跟——”
鹿眠知道她想掩饰些什么,直截了当道:“她哭得很伤心。”
“......什么?”
这个“她”指的是谁当然显而易见,鹿眠娓娓道:“你抢救了两天,她在icu门前守了两天,不吃不喝,晕倒过一次,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把针拔掉去找你,见你还没从icu出来,她就继续等,谁劝都没有用,很倔强,流了很多眼泪,眼睛肿透了。”
闻洛眼神动了动,鹿眠发出疑问:“世界上还有那么在乎你的人,闻洛,你怎么舍得要走?”
“......”闻洛沉默。
鹿眠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玫瑰花,递到她眼前,“她给你的。”
闻洛眼里闪过诧异,伸手轻轻接过,是一支花形很完美的花,气味也好闻。还没凑到鼻边,就嗅到一股清淡而舒适的香气,夹杂着乔山温一贯用的香水味。
“在医院门口遇到她,我问她怎么不进去,她说你不想见她,但很想送你花,托我送给你。”
闻洛:“医院门口?”
“嗯,看得出来她挺想见你的。”
“......”
“不喜欢,或者影响心情,你也可以丢掉。”
鹿眠补充:“她说的。”
“......”
闻洛没把花丢掉,随手插进了病房装饰的花瓶里。
鹿眠瞧见,她的眼神仍旧黯淡,只是多了一分复杂,并没有那种欣喜的雀跃。
鹿眠忍不住问:“闻洛,你现在对她是什么感情?”
闻洛弱声说:“不知道。”
鹿眠问得一向直接:“还喜欢她吗?”
闻洛皱了皱眉:“可能不喜欢了。”
“是么?”鹿眠不置可否。仙竹府
闻洛实话实说:“我不想见她,打心底里抗拒,会很烦躁。”
“这一点她知道,所以她不来见你。“鹿眠话锋一转:“这或许也是一种好的改变。”
好的改变?
鹿眠建议:“闻洛,你也去看看精神科医生,去安心治病,会好起来的。”
“.......”
看精神科医生,安心治病。
安心治病真的能好起来吗?那好起来以后呢?
闻洛很迷茫。
她在想,乔山温……
她心里忽然又有些乱。
鹿眠一向是行动派,话音一落,趁着闻洛情绪还不算太差,当场就带她去见了一位权威的精神科医生。
医生的诊断结果其实并没有令人太意外——抑郁症。
鹿眠要她好好吃药,安心治病,说只要遵医嘱,很快就会好起来。鹿眠还告诉她,她并非一无所有,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乎她。
她只要存在,往后会有许多可能,或意想不到的幸福。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会很遗憾。
后面那段闻洛秉持怀疑态度,但前面那段她其实也认同。
是啊,确实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在乎她。
那天的狠话并没有把周书冉赶走,周书冉还是来了,带着闻洛从前爱吃的东西来看她。那天她明明流了那么多眼泪,再一次面对闻洛还是把心情收拾得很好,就像是她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和往常一样,笑着叫闻洛的小名。
闻洛其实应该知道,就算周书冉明明白白地知道闻洛不会喜欢她,她也不可能在这种时候因为一两句狠话就放弃闻洛。
周书冉不是那样的人,她越长大,越美好。
是闻洛病了,是闻洛在矫情闹别扭。
周书冉还是很想带闻洛出去晒太阳,她强调,是以朋友的身份。
周书冉说她已经谈恋爱了,说一个非常温柔漂亮的前辈跟她表了白,她此刻已经移情别恋,闻洛不需要再担心她还对她不死心的问题。
听起来好像确实很两全其美,不过周书冉还是不擅长撒谎,闻洛没有拆穿她。
医院花园的阳光很好,春天里晒太阳很舒服,至少身体上会感觉很温暖,冰冷的手背在暖阳下一点点变暖。闻洛眯着眼睛看夕阳,不经意间往另一侧一瞥,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山温。
乔山温站在远处偷偷看着她,看着她和周书冉在一起,没有靠近,没说一句。
太远了,闻洛并未直视,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感觉到自己跟周书冉离开时她的身影变得更落寞。
落寞真的可以感受到。
乔山温没有跟上来,最后或许转身走了,闻洛没看到。
回到病房,闻洛发现床头柜上又多了一支玫瑰。
花瓣上带着些乔山温身上的香气,昭示着乔山温趁她不在偷偷来过,是这枝花的主人。
趁她不在、偷偷的。听起来就很小心翼翼。
乔山温想表达什么?
又过了几天,闻洛要出院了,她需要一个更能让自己快乐的环境,那绝对不是医院。
换上便装刚坐上车,一辆停靠在路边似乎已经很久了的轿车上下来一个眼熟的人,闻洛认出来,是乔山温的助理张姐。
闻洛的视线落在那辆车的后座上,心脏下意识紧绷。张姐手里提着一个纸袋,敲了敲她的车窗,把纸袋递给了她。
“闻小姐,里面是您与乔总的两份合同,已经被乔总撕毁了。还有您的身份证、护照都在里面。”
闻洛:“……什么意思?”
张姐说:“乔总说,您和她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闻洛愣住。
闻洛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大概是因为这消息来得很突然,又或者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这样的话与乔山温近来的行动有些不符,闻洛很诧异。
所以乔山温是决定放弃了。
从此以后,没有任何关系……
闻洛打开纸袋,除却合同和之前被乔山温没收的一系列东西外,还附有一支玫瑰和一封信。
玫瑰贴在粉色的信封上,闻洛打开来看,只有短短几行字——
【我不会再逼你了,我放过你啦,你很自由,你不是谁的什么东西,你就是你自己,你是很好很好的闻洛。对不起,是我卑劣,是我作恶。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谅我,只求洛洛要开心,要健康,要快点好起来。你是自由的,如果有一天你还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
第083章
自那天乔山温与她告知心意,被她暴怒地反抗之后,乔山温再没有来打扰过她,只偷偷地看她,偷偷给她送花。
那天闻洛好像说了很多狠话,说再也不想再见到她,说她是骗子。
闻洛以为乔山温不会就此罢休,如今乔山温真的不再逼她,真的打算放过她,闻洛反倒有一种五味杂陈,心绪如麻的仓皇感。
束缚身心的那层隐形枷锁一瞬间松弛断裂,闻洛觉得如释重负。同时又感受到一股说不出的疼,像是眼睁睁看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从自己身体里抽离,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心脏突突狂跳,有种想要伸手去抓的反应与欲望。
乔山温说爱她,很爱很爱她。
闻洛深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那辆车后座的车窗不知何时降了下去,乔山温侧着脸,正在看她。
她束着低马尾,刘海许久没修剪,散在脸侧有些凌乱,她微珉着唇瓣,眼眶湿红,眼里是难过而悲伤的情绪。
她没靠近闻洛,她什么也没说,隐忍着像在偷看,她发现闻洛在看自己,眼神仓皇闪躲,逃跑似地偏开了头,垂下头不想被发现眼泪。
一种恋恋不舍的破碎感。霎那间,一些八年前的记忆涌入脑海,闻洛隐约觉得这样的眼神熟悉。八年前她和乔山温冷战,她去找她,强拉着不让她走,她也是这样闷不吭声地流泪。
为什么?
因为以为自己只是闻洛众多暧昧对象的其中之一。
闻洛来不及过多回忆,乔山温已经将车窗升了上去,车子慢慢启动,与闻洛背道而驰,一点点远去。
闻洛不自觉地掐紧了手里的玫瑰,用力皱着眉。而她什么也不做并不能静止时间,黑色的轿车在她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很快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中,不知去向。
“世界很大,江城离帝都很远,下一次再见恐怕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坐在身旁的鹿眠偏头看了她一眼,“又或者这辈子也不会再见了也说不定。”
或者,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也说不定。
闻洛似乎也没多大反应,只是捏着那张卡片,垂着眼沉默了很久很久。
*
闻洛留在了江城。
鹿眠不放心她,一定要她留下,跟她说江城适宜居住,对治病有好处。
闻洛理解,鹿眠知道她现在是孤家寡人,压根没什么牵挂,要是还放她到处跑,生怕哪天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
阿眠还是一如既往地有责任心,为了让她不太担心,闻洛当然欣然接受了。更何况,江城还有姑姑留给她的房子,是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阿眠还对她说,既然做出了决定,那就不要再纠结过去,无论回忆里有好的坏的,都不要再介怀,也别再怀念,别后悔。沉溺于过去不利于治病。
鹿眠还说,闻洛只是被病拖住了,只要好好吃药把病治好,一切就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闻洛可以继续她从前的生活,继续进行她周游世界的计划,继续做自由的飞鸟,继续不受困于任何人、任何事。
她说,闻洛给她的感觉就是一群人围坐在篝火边,闻洛的故事,闻洛的经历,闻洛去过的地方可以从夕阳西下讲到天空破晓。等众人散去,她会一个人消失在日出里,不知道去哪儿冒险。
闻洛那样不羁的人怎么会受困于病体与回忆,她应该知道亲人的离开只是命运让她们搬了家,只要还记得,她们就一直在,在不同的时空各自安好,彼此想念。
闻洛只不过是暂时跌落,闻洛很快就可以治好翅膀上的伤口,重获自由。
这还是闻洛第一次听鹿眠一下子夸她夸得这么厉害,忍不住笑出了声,说阿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夸人,是不是被老婆教的。
闻洛还记得林涧呢,多年前见过一次。那时就觉得那个女孩子真是令人惊艳,长得漂亮嘴巴还特别甜,特别会哄人会撒娇,阿眠一定喜欢她喜欢坏了。
不成想鹿眠却否认了她说的,鹿眠说;“跟你学的。”
鹿眠眯了眯眼睛,颇有敌意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围着她夸了多久?笑眯眯的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很浮夸。”
闻洛挑眉,看她还吃陈年旧醋觉得特别好笑:“噢,所以你才对我那么凶啊。”
鹿眠冷了她一眼,又好似感叹:“我还挺怀念的,那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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