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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方的投影做得很自信满满的样子，但唐余就是莫名地感觉可以做得更好。
或许这只是关卡变得更难的表现，所以唐余没犹豫几下，就点头了。
“好啊。”
明明应该是剑拔弩张，然而唐余却发现，比起比赛，对方更像是在给他展示着自己学到的东西。
机甲体系、机甲设计和理念、两者看似截然相反丝毫不沾边的材料如何运用……
唐余从一开始地不服输，想要跟着较劲，到后来盘腿坐在地上，兴致勃勃地看他展示。唐余虽然对这些有着本能的熟悉，但是身体知道，脑子却不知道，这时候，有一个人在他面前一步步地做着步骤和讲解时，唐余就像是遇到了老师，感觉新奇又兴奋。
唐余明明这个样子是犯规了，算是主动认输，但规则并没有把他踢出去，好像唐余这样做本就理所当然。
“一千三百度的高温灼烧半小时后，倒入匿海药剂，再放入莹草心石……”
“唔？”唐余看着他的动作，忍不住说了句：“你这个地方好像做错了。”
那虚影便愣了愣。
黑发幼崽拧着眉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他手中的动作。
“放入莹草心石的时候，应该先把它微微震荡过，最中心出现细微的雪花般的碎纹，但是你手中的心石光泽明亮，颜色纯碎，显然没有震荡过，这样的心石用作机甲核心源，容易出现问题。”
唐余说完，又懵又懊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一幅教训人一般的口气说出这样的话，问题是，他连什么是莹草心石都不知道。
唐余：……
就很尴尬。
唐余悄咪咪地试图看虚影，无比心虚，就怕对方问一句问什么。
然而在他的视线里，虚影抬起头，面容依旧带着数据凝聚出来的模糊感，但唐余感觉，对方愣完，似乎慢慢笑了一下。
“您说的对，是我又粗心了。”
唐余：“……诶？”
“这个毛病似乎总是犯，明明是想好好表现的。”
唐余：“？？”
虚影静静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些微不可察的落寞。
“好像……我总是在您面前犯蠢丢脸。”
唐余挠了挠脸，有些茫然和无措，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虚影，声音干巴巴的：“那……那，对不起？”
虚影就笑了。
“您还是这样，”他轻声说。
“我输了。您继续往前走吧。”虚影退回到了自己出现时的平台，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
唐余：“……可是，按理来说，是我输了啊，你看，我后面都没……”
虚影说：“您赢了。”
唐余：“可是……”
虚影说：“您赢了。”
唐余：“……”
唐余：“好吧。”
他委委屈屈地想，你赢了QAQ
黑发幼崽试探性挪动了一下步子，往前走，虚影并没有阻拦他，之前那道声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样，唐余便轻轻地松了口气，加快了步子往前走，但走了一会，唐余回过头，发现那道虚影并没有消失，还在看着他。
唐余想了想，迟疑地对他挥了挥手，微微露出一个笑，梨涡若隐若现地浮现在唇边。
黑发幼崽轻声说：“再见啦。”
就见对方一愣，然后笑容更大了。
“再见。”
虚影朝唐余挥手，这里出现的所有虚影都是那个时代最出众的天才，虚影也不例外，身形并不高，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他挥手的时候，目光温柔又难过，张了张嘴，可是没有声音了，然而虚影丝毫不觉，依旧笑着说了什么。
但唐余读不懂唇语，试着学了一下，先辈？仙贝？先请？
虚影化成光点开始消散，光点凝聚到唐余身边，推着唐余继续前行。
随着屏幕里黑发幼崽走动，玩家们见到的视角也在随之变化着。
前边出现了一扇门。
唐余并没有犹豫多少，作为一个幼崽，他这个时候依旧保留着天真和大胆，虽然心中还在为先前看到的虚影而感到疑惑和苦恼，但这并不妨碍他走上前，伸出小手，推开了门。
——他看到了一个人。
青涩坚毅的脸，沉稳的神情，目光锐利而明亮。
扑通。
并不是唐余的心跳声，明明此时应该惊讶地张大眼睛和嘴巴，兴奋地叫出来，眼睛亮晶晶，脸上红扑扑，可奇怪的是，唐余竟然感到的是一股奇怪的宁静感觉。
扑通。
玩家们听清楚了。
不知何时，眼中的屏幕慢慢转变成了CG。
那是CG特有的音效声。
“你喜欢机甲吗？”
“你觉得……机甲是什么样的？”
夜色如水，星幕垂落。
小小的幼崽啪塔啪塔地踩着拖鞋，屁颠屁颠地跟在老头身后。
“爷爷，今天还讲故事吗？”
“不讲。”
“想听故事，上次爷爷说的故事超级棒！”小小的唐余要更矮，也更稚气，说话的时候奶生生的，完全听不懂拒绝，还在美滋滋地说着话，“那个故事我晚上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我梦到了自己也变成了王子！哇，真的，太棒了！这次还想听，讲国王吧，好不好鸭爷爷，我想在梦里也变成国王。”
爷爷：“……”
答案自然是妥协的。
和爷爷躺在屋顶上看月亮的时候，听着爷爷臭着一张脸，硬巴巴给自己念故事时，小唐余也会抱着自己捡来的杂志美滋滋地闭着眼睛想象。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万千宠爱的小王子……”
“是国王啦爷爷。”小唐余认真地纠正说。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万人崇敬的小国王，国王每天都过得很幸福，于是四处游玩……”
“还要有机甲哦。”
“——闭嘴！”
“爷爷多讲些机甲吧，国王是不是拥有超多机甲呀？今天用黑色的，明天用银色的，哇这也太棒了吧！”
“你还听不听了！！”
“……好的我在听QAQ”
夜色动人，星星明灭闪烁。
小唐余躺在喜欢的爷爷身边，吹着凉风，美滋滋地听着故事。
唐余想象着比云朵还大的机甲，遮天蔽日，像是神话一般，从星球出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如果他来到海边，会有像是鱼一般的机甲缓缓地划开水幕，破开水面，拉着唐余的手，与他沉入深海之中；
抬头仰望天际的一瞬间，如果幸运的话，或许还会有长着机械双翼的机甲弯腰单跪在他的面前，笑着伸出了巨大的手掌，问唐余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天空。
有时候在路边和伙伴打闹的时候，手中的气球不小心松开，挂到了树上，也会有机甲衔着下来，接过气球笑着道谢时，会小鸟一般亲昵停在他的肩膀，轻盈地张开了翅膀一般的背翼……
【机甲真的是这样的吗？】
那道声音依然带着些笑意，比起刁难挑战，更像是朋友之间的闲聊。
他温和地问：
【你觉得，机甲对你而言的意义是什么？】
唐余仍然记得，爷爷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有哲学伟人曾经说过，世界上唯有两样东西能让我们的内心受到深深的震撼，一是我们头顶上浩瀚灿烂的星空，一是我们内心永存的法律。但其实让人我们震撼的，远不只如此。”
“一颗星辰诞生与毁灭，一朵花的绽放与凋谢。”
黑发幼崽躺在草地上，天空的星辰辽阔浩瀚，身边吹拂的风轻而和缓。
“还有机甲！”
“机甲又威猛又厉害，在战场上简直战无不胜！”
看不清面容的青年似乎笑了笑，“机甲啊。”
玩家们这才看清，原来对话的人是一个陌生的小孩和青年。
“你为什么会喜欢机甲呢？”
青年低头修理着护甲，漫不经心地道：
“科技点燃了文明。”
“然而科技也带来了战争。”
“你喜欢的机甲，本是为了结束战争，结果却带来了更大的战争。”
“可、可是——”
男孩似乎不甘心，着急地咬住下唇，反驳说：“机甲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它才不是因为这样的理由！”
青年闻言轻轻笑了下，目光宁静又温和：“那么，你觉得，机甲是什么样的呢？”
“你确定，你喜欢上它，不正是因为它的威猛，像是战争机器一样绞肉着所有人的生命，驾驶它，就像是掌握了生死一般，局势因你而改变，焦点凝聚在你身上吗？”
镜头转换，人影隐约，一个中年人颓废地坐在地上。
“希望大师您能够好好考虑。”
大门被重重的关上，离去的人有的身上穿着军装，有的西装革履，与地上衣着落魄的中年人显得格格不入。
中年狠狠地锤了下地面，手砸出了血。
“为什么……”
画面虚实相交，一面是颓废的中年跪在地上失声痛哭，一面是青年似乎修好了护甲，站起身，踩在地板上，转身离去。
“是我错了吗……老师……”
细密轻薄的雨幕遮掩住了人的视线，也遮住了对方的身影，在朦胧绵密的细雨中渐行渐远。
“我错了吗……”
“老师……”
中年人先是痛苦，然后又大笑，笑得都咳嗽了，才咬着牙，艰难地爬起来，哭哭笑笑，跌跌撞撞地离开。
黑发幼崽刚想追去，画面便渐渐转黑。
【请随着星光指引的方向走~】
温柔的少年音带着笑意，哪怕没有人，也能想象得出对方温柔的脸。
黑发幼崽看着路上的一路细碎的星光，似乎是怕他迷路，路边不时间隔着小箭头，带领着他前行。
唐余追上了那名中年人。
唐余隔着一些距离，远远地瞧着他。
唐余认出来了这人。
唐奇。
最具传奇性的大师，改变了机甲的流派，让机甲不再被单独定义。
唐奇正伏在实验桌边，神情癫狂。
“月光草。”
“星空宝石。”
“蓝星钛合金。”
他的声音，渐渐和黑发幼崽的声音重叠。
“做机甲做机甲，诶嘿，做个什么样的机甲好呢~”
“……不对，我好像没有那么多材料……”
“可是……明明很好看……”
“好想做出来给朋友们看，当成礼物的话，一定会很开心吧！”
黑发幼崽喃喃自语，蹲在地上郁闷又苦恼，幼猫趴在他头顶，喵喵叫着安慰他。
“啊，想到啦，那就做仿制品吧，不知道朋友们会不会喜欢。”
玩家们愣住了。
那是他们之前没有见过的画面。
崽崽曾经有一段时间鬼鬼祟祟的，他们虽然好奇，但自认为是个好的家长，不会轻易探测崽崽的秘密，但是现在，游戏把他放出来了。
黑发幼崽坐在地上，窗外的月光明净如水，他认真地埋头苦干，手中的东西逐渐成型。
画面又回到了唐奇这里。
唐奇又哭又笑，飞速地调配着材料。
“高温锻造……”
黑发幼崽自言自语：“磨成粉末，加入深海银液。”
他认出来了。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机甲的做法。
唐余一直想要做，但是因为材料限制没有成功，只能做替代品的那款机甲。
于是唐余突发奇想，联想到了博物馆前那巨大的、不知不觉成了标志物的、由废品做成的机甲磨具，由此自己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利用捡来的东西也制作了一个小小的机甲。
那个机甲很小，小得像是一只鸟，停留在掌心里。
“喂，你告诉我。”唐奇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直直地瞪视着唐余，“告诉我答案。”
“告诉我，机甲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
机甲对他而言是什么呢？
黑发幼崽想了一会。
他在贫民区长大，其实并没有见过真的机甲。
很多都是他想象而来的，唐余和朋友们信誓旦旦地说着确有其事的话，其实大部分都是瞎编。但是机甲寄托着幼崽最纯真的向往和感情。
与其说是喜爱，不如说是喜欢那份承载在机甲上的情感。
“机甲是战争机器吗……”
唐奇喃喃自语，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黑发幼崽看着他的模样，摇了摇头，有些不满地说：“当然不是啊，你怎么会这样认为。”
唐奇死死地盯着唐余，等待着他的回答。
唐余说：“机甲就是机甲，但说到底，还是人类制造的东西。人类制造的，它到底是什么，都是它的制造者定义的。”
“在我这里的话……唔，大概就是礼物吧。”
“——礼物？”
黑发幼崽想了想，从空间纽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自己尚未完成的宝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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