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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冷静地挑着人，选出最合适的，又布下许多计划，跳出局外冷漠地看着这些人类内斗。
它以为它绝不会难过。
可现在，幼崽只是下意识地对它露出面对陌生人的防备，它却莫名其妙地开始崩溃了。动力源明明是最好的材料所致，连一击可以摧毁一个星球的超星炮也无法彻底地摧毁，可现在却无力得像是最烂的材料，幼崽要是再退一步，说不定就会像饼干一样咔嚓碎开来。
【我只是……想见见您。】
这种不在程序设定好范围内的话，自然也无法告知给眼前的幼崽。
所以它最后只说：【我来找您，是有目的的。】
【我是为您而来。】
说出口，却变成了：【您来到蓝星，并不是一个意外。】
谎话。
人工智能被创造出来时，和机器人三大原则一样，无法伤害人类。但是忽略掉重点的谎话，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它以前从不会对大人说谎，因为大人和它说：“我想听到小一的真实想法”，但是此时，它却满满都是谎言。
它听见自己冷静地说：【您是我主人的后裔，老主人已经去世了，作为他指定的唯一继承人，我拜托了别人找到了您。】
明明唐余应该关注的是别的方面，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着人工智能平静无波的电子机械声，他的心揪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密密麻麻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白色的机器团子，抹着眼泪面无表情地流泪。
一边伤心地哭，一边还要故作无事发生地汇报着工作。
很荒诞奇妙的画面，但那只机械团子，似乎哭得很伤心。
唐余忍不住打断了对方的话，说：“别哭啦……”
对方的话全部戛然而止。
连屏幕里的数字也全部跟着停滞。
唐余犹豫了一会，还是走向前。
不知道为什么，唐余竟然有种莫名地心软。
就像是他们已经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在相处的时候，知道对方也会难过，也会伤心地偷偷地哭，他就一直哄着对方，再也没让对方伤心过。
唐余感觉到对方像是被主人赶出门外、呆呆地坐在大雨中的小狗。
唐余靠近了些：“对不起……”
幼崽小声地哄着对方：“都是我不好，不要难过。”
别哭啦。
第68章
唐余不知道那道声音到底是谁的, 可他还是心软了。
幼崽没怎么安慰过人，为数不多的安慰，那些被安慰的对象们也不像现在这个一样会委委屈屈地哭。唐余吃软不吃硬, 对这种表面冷静, 但如果真的被他表露出来的情绪欺骗, 按他口是心非的话做就会躲起来哭的人最无措了。
所以唐余想了想, 又说：“别哭啦，好不好。”
一号所有故作冷静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它想反驳说自己没哭，它已经长大了、成熟了，是个经历沧桑的智能了，它怎么可能会哭。……但是它做不到有底气地说出这句话。
因为唐余如果真的不理它, 在唐余走后, 它可能真的会把自己关机躲起来，哭不哭就不知道了, 反正它只是一个人工智能, 它才没有哭的这种设定。
这么想的时候，一号委委屈屈地在屏幕上打出一个【QAQ】的颜文字。
也许是怕唐余看不懂, 它又快速撤下，换成了个Q版机器团子流泪的表情包。
那个团子，俨然和唐余觉得自己眼花时看到的团子一模一样。
唐余被它逗笑了, 过了一会，他问：“虽然很冒昧，但是,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幼崽的声音有些恍惚，黑色的眼睛里也带着点迷茫：“我总感觉……你好熟悉。”
这句话彻底把一号击溃了。
本来可以忍住的情绪, 在被亲近喜欢的人安慰后，反而会变得更加委屈, 甚至控制不住情绪，也不想去控制。
一号很想哭，明明在见面前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但是它没有想到，它对大人的抵抗力还是那么低。……简直就像是对人工智能病毒，专门克它，它丝毫没有办法。
一号之前还一直低落自己只是初代，功能不完善，也没有实体，它现在倒是庆幸它没有实体了，不然它可能会把自己哭晕过去。
它把屏幕上哭泣的表情扯下去，期期艾艾地说：【您……您想听一个故事吗？】
唐余点头：“好呀。”
·
蓝星很久很久以前其实并不是这个模样。
她充满生机，朝气蓬勃，是个资源丰源又无比美丽的星球。
唐余莫名地想起了当时看到的记载。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落星湖。
曾经无比梦幻的一幕，竟然只能透过文字去想象，那连星辰也愿倾倒的湖泊，现在只剩下一篇干涸。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号说：【因为……它失去了保护自己的人。】
唐余愣了下：“诶？”
唐余想起了以前爷爷和他说过的故事。
爷爷说：“这个宇宙，其实有着自己的守护灵。”
“哇，真的吗？守护灵？这是什么呀爷爷，”唐余小尾巴一样跟在爷爷身边，闻言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听上去就像是什么童话一样。”
爷爷笑道：“真不真就要看你信不信了，反正书上是这么说。”
所以此时，唐余忍不住问：“那个人……是蓝星的守护灵吗？”
【守护灵？】
一号顿了顿，它说：【如果这么认为的话，也可以。】
它给唐余讲了许多蓝星的历史和故事，这些在蓝星目前的记录里已经完全找不到了。唐余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又很遗憾，无法再见到如此让人心驰神往的蓝星。
在所有的历史中，唐余最喜欢一号口中的“种花家”，很喜欢，非常喜欢。
他总觉得很熟悉。
一号还给唐余讲了很多人物故事。
那些人都不怎么出名，起码唐余没有听说过。可这些人的交际圈里，出现的人全都是不同时代里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唐余甚至在其中听到了唐奇的名字。
一号说，对方是唐奇的老师，唐奇学会的东西，远不及对方的十分之一，听到这里的时候，唐余忍不住哇了一声，想到了自己先前看到的那道人影，很快便信了。
一号说了很多很多的人，他们是一号口中的大英雄，牺牲了许多，可他们的存在却被尽数抹去，世人永远也无法知晓他们的存在和名字。
唐余忍不住皱起小脸，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呢？他们明明那么厉害！这不公平！”
一号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没办法，因为大人，就是这么一个大笨蛋。】
还在气愤不已的唐余：“……？”
唐余拧起眉头意识到不简单：“你在骂人。”
一号说：【大人就是大笨蛋。】
唐余鼓起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不开心了，像是自己被骂了一样：“你先前还夸他们的！”
一号转移了话题，继续讲故事。
但渐渐的，唐余发现了不对劲，一号只讲那些不出名、但又厉害的人的伟大事迹，讲他们做的事情，却没讲他们的结局。
唐余本来想问，但莫名地，在想开口的时候，他又问不出来了。
他似乎从一号的态度里，窥见了什么令人难过的东西。
一号和唐余说了很多，然后又耐心地为唐余梳理机甲体系，屏幕上投影着资料，它仿佛迫不及待地要把自己会的东西全部交给唐余，就像是它剩的时间不多了一样。
而唐余也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号教导的知识。
但最珍贵的，还是唐余得到的手稿。
这些手稿，全是一号口中的大人们的设计图和心得，还有一些传奇人物的手稿，任何一张流传出去，都足以叫外人疯狂。
唐余就算再怎么天真，也知道自己得到的东西多么叫人觊觎。
“……为什么要交给我？”幼崽困惑地问。
一号还是那个回答：【因为您是主人的血脉，这些遗物，自然都是您的。】
它还说：【蓝星曾经有过许多东西，但是现在都被埋藏了。可惜蓝星现在已经废弃得差不多了，而我现在能量不足，无法定位那些东西，不然还能给您留下更多的东西。】
明明是电子音，可它却絮絮叨叨的，交代了唐余许多事情，操心得像是老父亲。
最后，它说：【大人，来。】
唐余眨眨眼睛，看着屏幕里冒出一个伸手的表情包，然后乖乖地伸出两个小手心。
被唐余戴在手上的智脑突然解开，浮在了空中。
唐余睁大眼睛：“这是在做什么？”
一号解释：【我在把我的权限转交给您。】
唐余挠挠脸：“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你可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止住了话语，而一号也善解人意，没有接过唐余的话。
一名幼崽，一名人工智能莫名沉默了一会。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未尽之言。
一号想，等转接结束后，对方就要走了。
而它……
它将沉睡在这里，等到能量补充完毕的那一天，然后再偷偷地、在远处看着他的大人。
……稍微，有点不甘心。
一号想，可能是能量缺乏太久了，它的程序可能坏了一部分。
它竟然想要挣脱桎梏，想要请求留在大人的身边。
就在它胡思乱想的时候，它听到唐余忽然说：“你想从这里出去吗？”
一号彻底呆了，好半晌才说：【您愿意带我走吗？】
它问的是唐余愿不愿意，而不是先考虑它可不可以，这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幼崽便弯着眼睛说：“如果你愿意和我走的话。”
一号便没有再说话了，地下室里，只有那些形状古怪的东西在散着柔和明亮的光芒。
屏幕里，数字停止了流动。
好半晌，它轻轻地说了声：【好。】
……
唐余：“……诶，你怎么又哭了……别哭啦……”
一号：“我没哭！”
唐余：“好吧，你没哭。”
这么说的时候，幼崽眼观鼻鼻观心，善解人意地不去看屏幕上不停滑过的【QAQ】。
唐余心想，这个情景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在外面等待的老板已经有些焦急了，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敲门的时候，门开了。
黑发幼崽探出个小脑袋，弯着眼睛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老板，我出来啦！”
看着神态轻松，显然没有受伤的幼崽，老板隐隐松了口气：“出来就好，在里面应该没遇到什么事情……”
他的声音止住了。
玛诺丁在唐余手腕上，看到了熟悉的东西。
他僵了僵。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一号冷淡沉稳的电子音传来：【日安，阁下，好久不见。】
装得就像是真的没怎么见面一样，是个矜持冷酷的人工智能没错了。
老板：“……”
我淦！
你个混蛋装得还挺似模似样的啊？
第69章
自从出了地下室后, 老板就一直处于阴云笼罩的状态。
唐余没走那么快，老板留他吃午饭。
老板阴森森地说：“来都来了，不吃过放再走吗？”
唐余：“……OVO”
汗流满背。
不知为何, 唐余总感觉老板怨念丛生的, 幽怨的对象似乎还包裹了唐余。但唐余确信自己绝对没有做什么事情呀！
唐余咳了咳, 不敢拒绝, 只好答应留下。
老板骂着“兔崽子”走开，也不知道这声兔崽子在骂谁，反正唐余不觉得是在骂自己。
唐余一面抱着圆圆，一面撸着大蟒蛇，像个左拥右抱的人生赢家, 智脑里还藏着个人工智能。
一号倒是风轻云淡地解释了一下, 说曾和老板打过交道，他们关系还不错, 互帮互助的, 唐余无需在意，是老板过于情绪化了些。
要是老板知道, 估计得骂死这个狼心狗肺的人工智能。
但作为吃软饭的那个，老板确实也硬气不来就是了。
玛诺丁在厨房里咔嚓咔嚓地哆着排骨，就像是在发泄着怨气。
没想到原来你个王八蛋还看人下菜碟啊！
他担心个鬼！
王八蛋, 兔崽子！
两个都是！
唐余靠着黑先生上，托着下巴和一号闲聊。
一号心情很好，唐余问什么, 只要它知道，都愿意回答。
直到唐余说：“小一, 你……是不是在蓝星诞生的呀？”
电子音也掩饰不了愉快的人工智能顿了顿：【您为什么这么问呢？】
唐余说：“感觉你好像很了解蓝星。”
一号默认了。
它想，大人怎么可能会记得住, 它就是他在那间地下室里制造出来的呢？
唐余想去帮忙，却被老板赶出了厨房。
明明感觉在地下室呆了很久，但其实并不长，仿佛时间流逝不一，出来的时候日光还整炽热。
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圆圆趴在腿上，身后靠着黑先生，听着小一为自己讲故事，唐余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
唐余又做梦了。
他看到了“自己”。
与上次见到的幼崽不同，此时的他模样更长开了一些，身体慢慢有了些少年的修长，表情沉静，只有面容依旧带着几分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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