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琨钰,你也够虚伪的。亏你以前总在阿姐面前表现出想要质问爷爷,亏你以前知道这事后甚至总是失眠,到头来,为着自己的利益,你不也可以瞒下这件事、去做同爷爷谈判的筹码么?
这时列车长忽然广播:“请问有没有医生在列车上?请立即赶到十二号车厢……”
周琨钰立刻站起来朝十二号车厢奔去。
平时的端雅,让她每每一跑起来反差极强。可她是擅于奔跑的,作为一个和死神抢人的人,每每那些紧急手术发生时,她怎能不擅于奔跑呢?
她一头乌发扬起来,似翅羽,每每这个时候,或许她才像只真正的鸽子了。
她赶到十二号车厢:“什么情况?”
一个小女孩先心病发作,嘴唇绛紫。周琨钰立刻把她放平,使她保持头侧卧位,颈部后仰,抬起她的下颌,另一手飞快松开她衣领,使呼吸道保持顺畅。
好在津市已快到站,周琨钰轻抚小女孩的额角:“不要怕,我是医生,我在这里。”
舒缓情绪在此时的意义巨大,可以减少心肌耗氧量,尽可能延缓心肌细胞出现缺血、缺氧的时间。
她密切观察着小女孩的情况,随时做好心肺复苏的准备。
一直到列车到站,她随列车员匆忙下车,又随小女孩及家人登上已等在站台的救护车,赶往最近的医院。
直至小女孩脱离危险,她才离开。
小女孩的妈妈对她连声道谢:“还好,还好高铁上有医生……”
周琨钰摆摆手。
走出医院的时候,风撩过她乌色的长发。
她抬手将发丝挽至耳后,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医生”。
要真是为了辛乔,把周承轩的往事当作谈判筹码,她还担得起这两个字么?
******
另一边,辛乔赶到邮局。
在地形条件具备的前提下,队里先派机器人去近距离探查了情况,疑似炸弹被装进一个纸箱混入邮局,而这枚炸弹极其特殊,因为它的触发开关是水银,根据水银的流动性,处置过程中只要稍微晃动一点,就可能引发爆炸。
陈行远看了辛乔一眼。
他是队里资格最老的,知道辛乔的父亲辛雷,就曾处理过水银反触动炸弹。
辛乔与队里商议一番,主动请缨:“我来吧。”
“辛乔……”
“陈队。”辛乔很肯定的说:“让我来。”
排爆队有个不成文的传统,越是危险的炸弹,越是经验更丰富的人上。
可于辛乔而言,面对这样的炸弹,谁的经验能丰富过她呢。
从前她也质疑过、甚至反对过辛雷当排爆手这件事,可辛雷津津乐道用来说服她的,便是拆解那水银反触动炸弹:“看,爸爸连这个都能解决!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甚至在辛乔表现出对排爆的极高天赋后,辛雷把这个案例的细节也对她讲过无数遍。
辛雷是出意外去世了。可许多排爆队讲到拆解水银炸弹时,还是会反反复复提及他的名字——“辛雷”。
如果说被遗忘才是真正的离开,那么还有很多人记得他。
陈行远与上级讨论一番,也明白这对辛乔的特殊意义。从技术特点来说,辛乔的手最稳、心最细,这一纤毫不能出错的炸弹交给她来处理,确实也最合适。
“操作手。”陈行远稳了稳自己的心神:“给辛乔穿排爆服。”
辛乔望了眼天。记得那天也是阴天,天空灰得像鸽子的眼睛,也像始终罩在周琨钰脸上的那层雾。
辛乔舌尖舔了舔嘴唇内侧今早吃油条时咬出的小伤口,微微的小凸起,还新鲜着。
她提醒自己:不管你心里装着多少事,集中,别走神。
第54章
另一边, 周琨钰打车来到培训基地。
中午自助餐,她同几位医生坐在一起,夹起餐盘里一块芦笋时, 听她们讨论最近热映的一部大片:“里面的排爆手好酷。”
“最后到底剪红线还是蓝线那一段实在太紧张了。”
周琨钰心想,生活哪里像电影呢。
真实炸弹被绑在身上的时候, 哪来的什么红线蓝线让你选。她记得辛乔那厚重的排爆服,记得辛乔透过排爆头盔看向她沉稳的一双眼, 记得辛乔带着双轻薄的排爆手套对她微微下压、让她保持镇定的手势。
其实她也明白, 只要超过0.5公斤TNT的炸弹爆炸, 那一身排爆服也不过聊胜于无。贤猪腐
后来和辛乔在一起, 很多时候,她好像是刻意屏蔽了辛乔的工作。
也有可能是辛乔表现得太随意了,太日常了。辛乔会在电话里很平静的跟她说“我去上班了”或“我下班了”,好像她只是做着一份无比普通的工作。
会在下班路上去旧街口的小菜市挑一些新鲜的菜和水果,会在做完饭拖地的时候说有些腰疼。
她看到的辛乔, 穿很利落的短款棉服,或洗得薄软的卫衣和T恤,一条马尾很随意的束在脑后,一张不化妆的脸看起来那样年轻, 和一个刚看完一场电影或买完一杯奶茶的年轻姑娘没两样。
的确现在日趋稳定的大环境下,排爆手真正面对炸弹的时候不算特别多, 很多时候是日常训练、安全巡检和搜爆工作。
所以她会刻意去忘记。
忘记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一个会穿上重达七十斤的排爆服、只身进入被放置了炸弹的洗手间去营救她的人。
“周医生看这部电影了吗?”
周琨钰回神笑笑:“还没来得及。”
吃完放下筷子的时候, 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指尖, 不知怎的有些发麻。
通常她有工作, 或辛乔有工作的时候,两人联系的不多, 但今天中午她拿手机给辛乔发了条微信:“在做什么?”
辛乔没回。
这也正常。辛乔有时在锻炼,有时带辛木去买书或文具,加上现在辛乔有空的时候,偶尔也会带辛木走进电影院了。
所以也会两三个小时以后回她:“没听到信息提示。”
然后告诉她自己刚才在干嘛。
这次的培训质量很高,难得请到了全国知名专家齐聚,课程也安排得很密,甚至连茶歇时间都被压缩。
等培训结束已是下午六点,周琨钰收拾了东西,拿出手机一看,辛乔竟还没有回她消息。
她并非一个迷信的人,但那时抚了抚自己的眼皮,看是否微微有些发跳。
没去吃晚餐,直接回了酒店房间,给辛乔打了个电话。
没人接。
周琨钰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去整理今天的笔记。
她很擅于集中注意力,可这天十分钟就开始走神,好不容易熬过半小时,她直接合上了电脑,给辛乔打了第二个电话。
还是没人接。
她吸一口气,点进手机通讯录,翻到辛木的手机号。
犹豫了一下,没拨。
首先她完全不了解辛乔那边的情况。可能辛乔陪辛木逛完书店后又去看电影,辛乔不是什么电子型的人,手机对她的存在感很低,也许她想到今天周琨钰在培训,根本没留神。
就算辛乔真的如她猜想,去执行任务,而辛木根本不知辛乔排爆手的身份,这时候联系辛木,是一个极端不理智的选择。
可她还能联系谁?
她这才发现,她不舍得弄脏辛乔,不愿让辛乔靠近她置身的灰雾半步,而她又何曾真正踏进过辛乔的世界?
如果辛乔真是去出任务了,甚至受了重伤,忙乱一片的现场,可会有任何一个人想到要通知她一声么?
周琨钰坐到床的一角,觉得腿有一些软,鞋尖在地毯上来回摩挲着。
人在担忧的时候最容易乱,她甚至想:辛乔的职业这么特殊,如果有朝一日周承轩发现了辛乔的存在,只要出手得周密些……
这想法太疯,可知道周承轩的那件往事后,她发现自己也惶惑了,她也不知道周承轩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分明开着窗,可周琨钰就是觉得屋内逼仄的透不过气,她觉得喉头堵了团水草般,用指尖摁住,尝试用力的吞咽。
也不知是颈动脉跳得飞快,还是根本就是指尖在不停的颤。
就当她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一直握在掌心的手机响了。
周琨钰忙不迭的接起:“喂?”
她的声音在发颤么?可是对面辛乔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喂,培训完了?”
“你刚才在做什么?为什么不回消息?”
辛乔顿了顿,低低的笑起来:“周琨钰,你这样,好像一个查岗的女朋友。”
这样说笑着的辛乔,好真实。
她好端端的,鲜活着,也没有受伤。
周琨钰一阵后怕,一只手臂支在床上撑住自己,才发现自己不只是腿软,是浑身都在发软。
嘴里却只道:“怎么,不能查岗吗?”
辛乔又笑了笑:“刚才没注意手机。”
周琨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发现自己甚至不敢问:你是去出任务了么?
辛乔问她:“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你呢?”
“我吃过了。为什么还没吃?”
“培训……事情忙。”
她不愿透露自己的情绪崩溃。
她宁愿辛乔就是去看了场电影,带辛木逛了书店又吃了饭。她所有的一切只是胡思乱想,别对辛乔造成任何影响。
辛乔想了想:“那我给你点份外卖?”
“好。”
“想吃什么?”
“你决定。”
“那好,点好以后微信告诉你。“
挂了电话,周琨钰坐在床畔出了好久的神。
辛乔的微信发过来:“你们的培训基地好偏啊,外卖要挺久才能送到。你饿不饿?”
“不饿,没事。”
她踱到窗边,又把窗户缝隙推开的更大了些。
又不知过了多久,辛乔的电话打过来:“骑手到了,但不能上楼,你可以下楼拿吗?”
“好。”
问清了骑手在哪,周琨钰下楼。
培训基地绿化极佳,她在一片树丛的掩映间瞥见了一个人影。
她走过去,一手垂在西裤边,用力攥着。
一直到看清那人的身形轮廓了,她才允许自己轻轻的唤了声:“辛乔。”
辛乔那时正低着头绑马尾,一路奔波过来,头发都乱了。周琨钰一唤,惊讶之下差点松手,又想到头发散下来太傻,便就那样傻愣愣握着,双手举过头顶,瞪着周琨钰:“你怎么下来的这么快?”
周琨钰:“你先把头发绑好。”
辛乔三下五除二绑好马尾,放下手臂:“你……猜到我来了?”
妈的,周琨钰太聪明了。
辛乔悄悄打量着周琨钰,其实她作为一个刚谈恋爱的人,有些拿捏不好尺度,她这样跑来,会不会对周琨钰是一种打扰?
可周琨钰走近一步:“你在看什么呢?”
她轻轻抬手,柔柔的覆在辛乔眼前。
辛乔快眨了两下眼,感到自己的睫毛扫在周琨钰的掌心。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一点点路灯的光顺着周琨钰的指缝透进来,像日全食时的神奇光影。
周琨钰就在这一片神奇中柔声说:“你不是来吻我的吗?”
下一瞬,在辛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琨钰和声音一样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
而周琨钰没有伸舌头。
她只是在温柔的海风中,一点一点轻碰着辛乔的唇,像春天的第一颗露珠滴落草地,第一只蜻蜓轻点湖面。
周琨钰就是这样,她只放钩子,等着你自己上钩。夜色和树丛成了她们最好的遮掩,辛乔拉开周琨钰的手,拥住周琨钰,舌头探进去。
这座城市滨海,她们在春夜的海风中热吻,任凭海洋的气息把她俩染得湿漉漉。
******
辛乔拎起脚边的纸袋,跟着周琨钰在夜色遮掩下走进酒店。
周琨钰刷房卡开门,她跟着进去,扬扬手里的纸袋:“先声明,我真是来送外卖的。”
周琨钰只笑了笑。
辛乔:……
什么呀,她真的只是想见周琨钰一面,在经历了白天那样死生一线的考验后。
她甚至想过,把纸袋交给周琨钰后转身就走,坐夜班高铁回邶城,多酷啊。
可周琨钰吻她的时候,她没忍住。邀她来房间的时候,她也没忍住。
周琨钰靠在立柜的边沿,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她问:“带了什么?”
“蛋糕。”辛乔把纸袋打开,把两块奶油切片拿出来:“其他带过来我怕凉了,你今天用脑过度,应该会想吃点甜的吧?”
“唔。”周琨钰问她:“先喝点水吗?”
“哦,好。”
茶几上摆着瓶剩了大半的矿泉水。
周琨钰下楼前应该正在喝水,接到她电话,没旋上盖子便下去了,大地色的口红浅浅印在白色的防漏圈上。
周琨钰跟她隔着段距离,虚虚点了点那瓶水:“别浪费,就喝那个吧。”
辛乔:“……谢谢。”
她喝了一口,喉头微动,水是没有味道的,可周琨钰方才的一吻还残留在她唇瓣上。
在周琨钰饱含深意的打量目光中,辛乔放下水瓶:“我真不是为了来跟你做那种事的。”
周琨钰低头浅笑,蜷起的手指抵在唇边:“我知道。”
修长的小腿一晃一晃,酒店毛茸茸的拖鞋挂在她脚上,没穿丝袜,露出莹白的脚后跟,拖鞋好像会随时掉落。
辛乔有点强迫症,恨不得把拖鞋给她穿穿好,别那样吊着。就在她盯着周琨钰的脚瞧时,周琨钰问:“那现在,吃蛋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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