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季想了想，首先迈步走了上去：“你们好, 我们是来拍摄节目的嘉宾, 来这里并没有学了本事另立门户的想法，只是有任务在身，还请各位能行个方便, 教一教我们。”
他看着那些人不为所动的样子, 想了想又添了一句：“我们自是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尽管提。只要我们能满足的, 一定会尽量做到。”
他这些话说得已经足够诚恳了，但是那些人只是掀了下眼皮, 看起来半点都不为所动。
司瑀站在一旁，听了林季的话, 想着，这位倒是一个不知道怎么去和人谈判的主。
虽然是他们有求于人，但是一开始就将姿态压得太低, 摆出一副任人予取予求的样子，那不是相当于就将自己的把柄交在对方手上。
那在谈判桌上, 便天然处于了不利地位。
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是常驻嘉宾, 知道不去抢风头的道理。再加上, 现在的状况, 也不算是沈昱光碰见了问题。他对于沈昱光之外的人，并没有那么关心。
而且, 他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让对方答应。
司瑀有过很多次谈判处于劣势的经历，但是如现在这样，一点优势都没有的情况却是少见。
所以他虽然有一些想法，但都没有完全的把握，自然是先静观其变。
沈昱光想了下，轻轻拍了下沈奇羽的肩。
沈奇羽抬头看了下沈昱光，见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便走上前去。
几位大人聚在一起商量接下来要怎么做。
沈奇羽则蹲在一位老奶奶身边，认真看着她编织的手法。
都是成年人，只是被看一会儿而已，那老奶奶刚开始只是老神在在地坐着。
沈奇羽的目光很单纯，并没有掺杂其他东西，像是单纯好奇她在做些什么。
在这样的眼神下，慢慢的，那个老奶奶的动作有些不稳了，竹条抽了下她的手背。
沈奇羽吓了一跳：“哎呀，奶奶，你可得小心点。”
他隔着一段距离，往老奶奶手背上吹了吹，似是担心她疼了。
那老奶奶看着如此可爱的沈奇羽，想到了张欢和她说的话。
虽然是有些不忍心，但还是没有摆出什么好脸色。
“你要是不看着我，我就不会失误了。”
沈奇羽听见了，道了声歉：“对不起啊奶奶，因为我爸爸工作的时候，我在一边看着，他说他会更有力气，做得更快，所以我还以为站在你旁边能帮你呢。原来是打扰到你了吗？”
老人多看了眼沈奇羽。
她想，沈奇羽的年纪明明应该是不大的才对，但不管是说话的流利程度还是逻辑性，都比很多刚上小学的孩子要强了。
想到了沈奇羽说的那些话，再看看他脸上有些歉意的表情，那老人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想，虽然这是在录节目，她要比平时严肃一些，但是在这么可爱的孩子面前，谁又严肃得起来。
她心安理得地想，要是按照平时，她准满脸笑容地从兜里抓一些糖给沈奇羽了，相较之下，现在不也算是严肃了吗？
“没事儿，你就蹲这看吧，也不耽误什么。”老人看着沈奇羽起身，最后还是这样说了句。
她抬头，看了下张欢的脸色，还有他拼命挤眉弄眼的样子，还是随便敷衍了下。
“反正你蹲这儿也看不懂，这么复杂的工艺，就算是你蹲一旁偷师，没有我们讲解步骤，你们也不一定学会。”
她想，更何况这么小的年纪，看都不一定能看懂。
这句话倒也是她的真心话了。
倒不是看不起谁，只是她们这些人，当年就学了很久，又一直做到了现在。
而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些浮躁。而静不下来心，怎么可能将技艺学会。
沈奇羽听见了“偷”这个字，形成了些条件反射，摆着手：“小羽没有偷东西哦。”
老奶奶并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对他这番有些着急的表示，也只是有些不明所以的。
沈奇羽努力理解了下话中的意思。
他想，虽然“偷师”他还是不明白是什么，但是他听懂了，眼前的这个东西，他只看是看不明白的。
几个大人听见沈奇羽的话，都停下了讨论，转过来看沈奇羽。
他们都挺护崽的，就算那是朋友的孩子。
因此在听见沈奇羽那句话之后，他们都转过来看看，要是发生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沈奇羽见周围的人都看着他，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他看了下沈昱光，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没什么问题。
沈昱光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又将这些告诉了那几个人，他们又重新开始讨论起来。
沈奇羽看向老奶奶，先是道了歉：“不好意思啊，爸爸说我不能乱嚷嚷的，刚刚吵到你了吗？”
老奶奶摇了摇头。
上了年纪之后，她的耳朵就没有年轻时候那么灵光了，要是想听得比较真切，还是得别人大声说话才行。
沈奇羽这才笑了笑，回答了她之前的话：“小羽肯定是学不会的，因为这些看起来就比较麻烦，没有奶奶教的话，别说小羽，爸爸应该也是不会的。”
“小羽来这里看，只是觉得很有趣，小羽想看一看。”
这话，倒是让老奶奶脸上的表情淡了下来。
她想到了之前因为“有趣”而跟着她学习的几个年轻人，来了之后，东嫌西嫌的，也没学多长时间，就觉得“无趣”而离开了。
她淡淡说了句：“觉得有趣，要是觉得没有意思了，那是不是学一半该不学了？”
沈奇羽摇了摇头：“不是的，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有始有终才是。爸爸和我说，我们在这里不会待很长时间，那么所以就算是学习，我也不会有很多时间。要是奶奶想教的话，教我一些很简单的东西，能让我在几天之内学会的就好了。”
“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学一半就不学了。爸爸说所有的事情，决定好了开始就尽量不要放弃，力所能及范围内的事，小羽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其实，在场的几个大人，都知道那个老奶奶说的是这门手艺所面临的窘境，就算是有一些年轻人想要来学，也不过是三分钟热度，而且还急于求成。
但是小孩子不知道这些，听不懂话外音。
他只是想着，要是学一些简单的东西，他能学会，那么就不至于半途而废了。
司瑀觉得，沈奇羽说的那些学一些简单的、几天就能学成的，其实多少有些戳到了老人的雷点。
本以为她会更加愤怒，让沈奇羽赶紧走，但是没想到那老奶奶看着沈奇羽的样子，就那样看了许久。
“老了，真是老了。”老人感叹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有些东西能不能完整了解它的步骤并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要有人对它感兴趣。
不管学了多少，只要去学，都算是一件好事。
手工与传承不能断，可只要有人记得，也就不算是断了。
“听你刚才所说的意思，要是我教你，你不止今天会来，录几天节目，就会来几天？”她问了句。
沈奇羽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
他记不清什么节目流程，只是觉得，这么复杂的东西，一天自然是学不会的，多来几天是十分有必要的。
老人审视了一番沈奇羽，松了口：“那我就教你最简单的吧。”
见她松口，周围的那些老人也都恢复成了慈眉善目的样子，招呼着剩下的几个人。
沈昱光倒是不知道，沈奇羽随心选的一个人，竟算是在那些人里面颇有威望的。
而老奶奶也确实是。
她看着沈奇羽纯真的笑脸，多少觉得刚刚有些魔怔了。
不过是录节目，又怎么会想将传承的担子，压在一个小朋友身上呢。
沈奇羽并不知道大人的考量或者弯弯绕绕，他蹦了起来，笑着说了句：“谢谢奶奶！”
司瑀站在一旁，完整看了这场不算是“谈判”的“谈判”。
他突然若有若无地感觉到了些什么。
他觉得，与人交流的时候，技巧虽然重要，但那颗赤忱的心，也同样重要。
看着老奶奶招呼人，他顿了一下，随着沈昱光走了上去。
节目组设置的一个麻烦算是简简单单就被沈奇羽解决了。
张欢看着面前那些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多少有些沧桑。
他觉得，沈奇羽真不愧是沈昱光的孩子，在录制节目的时候，谁都偏爱一些，
明明已经打点好了这些人，但她们还是一刻钟的时间都没有撑过去。
他叹了口气。
所有的项目对于嘉宾们来说都没有什么难度，那还存在什么可挑战的事？他这个节目又有什么看点？
正当他来回踱步思考的时候，却发现嘉宾们脸上的表情算不得好，好像遇见了节目录制以来最难的问题了一般。
张欢仔细看过去。
虽然他设置的阻碍很容易被解决，但是学编织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于沈奇羽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他能控制自己的肢体做一些大的动作，比如用专门的小锅做饭什么的。
但是一些需要控制每一根手指的精细活，他就没那么擅长了。
他双手摆弄着那些竹条，但总是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样子。
沈奇羽仔细看着老奶奶的动作和讲解，他觉得明明是已经看懂了的，但是自己重复的时候，却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
他现在，竟有些理解了，什么叫“看着容易做起来难”了。
其实不止是他，别的小朋友也会遇见这些问题，但是他们都选择求助他们的父亲，或者是年纪已经足够大了，多来几遍总是可以完成的。
沈奇羽的进度落后了些。
而司瑀，常年和这种手工不打交道，手指自然也僵硬无比。
他觉得他的每一根手指都有自己的想法，要是没有他努力控制，大概手指自己就会打个结。
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已经非常不错了。
沈昱光倒是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差别。
但是在其他两个人都学不明白的情况下，他一个人自然不可能让老奶奶往下教的。
见沈奇羽没开口，他就去帮着司瑀了。
张欢拍了下大腿，觉得事情终于如他心意了一次，沈昱光和沈奇羽这两个人，终于遇见了难题。
而弹幕上的观众，也显然和张欢一个想法。
有人说他用纸条试过了，现在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和沈奇羽相比，他终于算是有了一个优势。
这样的评论掀起了晒手工的热潮。
眼瞧着时间流逝，其他组都有了基本的样子，沈奇羽才刚刚过了第一步。
老奶奶担心沈奇羽这么小，会受不了这种打击，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沈奇羽那带了些元气的声音了。
她在一旁安慰了几句。
沈奇羽抬头，歪了下头，很明显不知道老奶奶为什么安慰他，但他还是道了声谢。
老奶奶有些吃惊地发现，沈奇羽的眼睛，还和他最开始时一样。
看不来急躁和沮丧。
她惊了一下。
就是她已经经过了几十年的风雨，这时候也不免为沈奇羽担心，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在意。
在她所见过的小一辈人中，沈奇羽是心态最好的那个。
她有些好奇，免不了问：“你不担心吗？别人都快完成了。”
沈奇羽有些奇怪：“有什么好担心的？别人完成是因为别人更擅长这些事，应该为别人高兴才是。”
她不是第一次听这种观点，但是很多人都是说是说，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沈奇羽做到了。
她又问：“要是别人都做到了，你做不到怎么办？”
沈奇羽笑了笑：“没关系的，今天完不成有明天，虽然我学得比别人慢，但是就算是我最后还是什么都学不会，爸爸依然是爱我的。”
他笃定地看向沈昱光。
沈昱光面含温柔地点了点头。
沈奇羽笑了：“所以我说没关系的。”
他看着司瑀，司瑀还是认真在和手里的竹条斗争。
沈昱光也说了句：“没关系的叔叔，慢慢来，就算是你完不成，爸爸也是会爱你的，是吗爸爸？”
司瑀听见了沈奇羽的话，手上一抖，竹条差点全都崩开。
他下意识看向了沈昱光。
沈昱光皱了下眉，觉得他要是点头，好像并不是很合适，因为他和司瑀的关系，并没有到那种程度。
但是沈奇羽又面含期待地看着他。
在他看来，“爱”这种情感，和是谁无关。
于是，沈昱光在他们的注视下，只得缓缓点了点头。
第34章
司瑀听见沈昱光的应答, 虽然知道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心脏仍在胸腔内剧烈地跳动。
沈昱光刚刚在帮他，现在就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甚至多少能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热度。
比夏天的气温, 还要让人感觉到灼烧些。
他和沈昱光对视几秒，率先移开了眼，垂下眼眸, 看着自己手里的竹子。好像对这些玩笑话并不在意, 但实际上，他只是为了避免所有的情绪都从眼底流露出来。
沈昱光见到司瑀表现得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觉得他要是在那里纠结，好像并不太好, 于是，也就将这件事放在脑后, 不再去想，而是又开始帮助起司瑀来。
沈奇羽将张欢本来只计划一个早上的事, 变成了他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就会来这里学习多久的编织。
这本该是打乱计划的一件事，但是张欢想到了, 他计划这个环节，就是为了宣扬村子里存在这样的一个东西, 要是按照原计划，只学习一天, 那好像才确实不太好, 显得他们节目也不过是走马观花。
于是, 沈奇羽的每天来这里学习的计划，就这样被张欢在心里同意了。
他想, 反正沈昱光每天早上要出去准备食材，他可以顺便带沈奇羽来这里。
等中午再接回去，好像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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