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有人意兴阑珊,游戏就有点玩不动,加上穆于坚持不喝酒,无论李蛰怎样劝。
穆于甚至对李蛰说:“你马上就要比赛了,应该保重身体。”
李蛰放下酒杯,他揽住了穆于,轻佻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哥哥,我现在还年轻,没到担心身体的时候。”
穆于不自在地缩了下脖子,推开李蛰的手。
虽然以前李蛰也经常对他搂搂抱抱,却不像今晚那样那么带有侵略性。
他见李蛰抬起手,指向舞池里的人:“整天下棋不会无聊吗,玩的时候就该好好玩。”
穆于不赞同道:“我不觉得下棋无聊。”
李蛰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用额头蹭了蹭:“那是因为你还没尝试到好玩的,哥哥虽然年纪比我大,但是试过的东西却很少。不管是香烟,还是酒精,又或者……”
最后一个字,李蛰暧昧地停顿了下:“性。”
穆于猛地推开了李蛰,神色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刚满十八吧。”
李蛰不高兴道:“我是成年人了,别老是把我当小孩。”
穆于当下的感觉很奇怪,就像看着长大的弟弟,突然跟他讨论起成人话题。
李蛰再次靠过来:“哥哥,酒吧可以点水烟,你要是不想尝试香烟,要不要试试看水烟?”
李蛰的语调充满蛊惑,酒店灯光抹在他年轻的脸上,像是颜色杂糅的画布,令穆于看不分明。
“不用了。”穆于说。
接二两三的拒绝,让李蛰心情变得相当糟糕,其中一个女生拉了拉李蛰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前面跳舞?”
李蛰看了穆于一眼,希望对方挽留自己。
而穆于只是神色淡淡地垂着眸,剥着果盘里的橙子。
一股火气涌上心头,李蛰起身往舞台方向去了,女生见状赶紧跟上。
看着舞池中如鱼得水的李蛰,穆于认为对方不需要自己的照顾。
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他没来之前,李蛰玩得还挺好。他来之后,倒把气氛搞僵了。
穆于起身走向舞池,寻到正在跟人贴身热舞的李蛰:“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李蛰仍然在笑,眼神却一点点凉了下去:“行,哥哥路上注意安全。”
穆于没有说谎,他第二日要参加社区的文化活动,作为闫路棋社的代表,大清早穆于就很忙。
不仅要将科普围棋规则的小册子发给路过的居民,给其他老师送水,还要跟有兴趣的人仔细讲解。
忙了一早上,穆于满头大汗。
中午休息时,他累得吃不下饭,只能拿着块巧克力在旁边慢慢地啃。
口中的巧克力还未融化,穆于打开手持风扇,递到颈项旁感受徐徐凉意。
眼前的摊位投下一团暗影,是有人驻足。
穆于立即起身,因为起得太猛,一时有些头晕目眩。
他扶着桌子缓了缓,笑着抬眼:“你好,对围棋感兴趣吗?”
眼前因为眩晕而带来的黑斑渐渐消退,他才看清来人的脸。
是周颂臣。
如果说前几天周颂臣还能跟他狡辩,说出现在他家楼下纯属意外,那这一回,穆于就不信是意外了。
周颂臣打量着穆于的新发色,停顿了数秒后,才看向摊位上的小册子:“围棋入门指南?”
穆于问周颂臣:“你怎么会在这?”
周颂臣将一张海报递到穆于眼前:“我们在社区中心A1层提供法律援助。”
海报日期确实是今天,地点的确在这里。
穆于笑了笑:“那挺巧的。”
他被太阳晒得有些倦,惫懒地站在那,客客气气地对周颂臣说:“你想了解围棋?”
即使知道周颂臣对围棋不感兴趣,穆于还是决定公私分明。
他展开手里的册子,像对待每个过路询问的客人一样,进行简单讲解。
周颂臣本来一直闲适地单手插兜,安静地听着穆于讲解,目光落在穆于被太阳晒成淡红色的脸庞上。失去镜框遮挡的眼睛,清楚地透出主人当下的所有情绪。
穆于看起来就像一汪没有涟漪的湖水,毫无波澜,即便是面对周颂臣。
仿佛周颂臣真是他认识的一位不太相熟的邻居。
周颂臣将手从兜里抽出,主动接过穆于手里的小册。
指尖相触,感觉到些许暖意,穆于淡定地收回手。
他视线掠过周颂臣的手背,只见对方骨节处伤痕累累,带着血痂,像是暴力击打后留下的痕迹。
穆于的目光停留在上面数秒,而后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他重新坐在椅子上,拿起小风扇:“我们棋社的学生年纪普遍偏小,目前还没有为成年人单独开一间课室。”
意思是如果周颂臣要来,只能坐小孩的课室,跟小孩一块上课。
“我想报名。”周颂臣没有犹豫道。
穆于拿出一张表格,让周颂臣将自己的信息填写上去。
周颂臣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钢笔,东西很眼熟,穆于多看了几眼,才发现是往年他送给周颂臣的礼物。
将资料填好后,周颂臣直起腰问:“我的老师是你吗?”
穆于温和道:“我们棋社不接受指定老师。”
“我就想要你教我,不行吗?”周颂臣语气很柔,是他哄人的腔调。
穆于甚至有点想笑,都一年了,周颂臣还是用这一招。
“你不是真心喜欢围棋,心不诚的人,我不想教。”穆于回答得很干脆。
周颂臣却没有放弃:“穆老师怎么知道我心不诚,我是真的想学围棋。”
穆于重新拿起桌上的巧克力放进嘴里,浓郁的甜香化在嘴中,品到最后竟有点苦:“真想学围棋,谁来当你的老师都一样。”
周颂臣按着那张表格:“我更相信你的水平。”
话已至此,再拒绝下去,倒真像穆于心有芥蒂。
“你的意见我会提交给安排课程的老师。”穆于收下表格,想了想,决定还是跟周颂臣说清楚。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穆于心平气和道:“因为过去十年,你确实帮了我很多。”
周颂臣没应声,他攥紧掌心的册子,那可怜的本子几乎要被他攥成一团:“朋友?”
穆于不紧不慢道:“对啊,朋友。”
周颂臣想笑,却有点笑不出来。
这时候穆于手机响了,他扫了屏幕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下,好像发来消息的人,是能轻易让他心情变好的对象。
连笑容都多了几分真心,不复面对周颂臣的客套。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周颂臣忽然问道。
穆于有些惊讶他会对这事好奇,但仍然云淡风轻地笑道:“有啊,我有男朋友了。”
第53章
周颂臣背光而立,在短暂地怔忪过后,英俊的脸庞轻微地扭曲着,带着血痂的手紧紧握拳,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太阳斜斜地落在穆于身上,金色光晕勾勒他的轮廓。
他周身松弛,抬手掩在眉骨处遮挡阳光,仿佛全然没察觉到周颂臣身上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两人面对着面,一坐一站,一明一暗。
好似弹指一瞬间,须臾又漫长的数十秒。
“是吗?”周颂臣笑了,只是这笑流于表面,不达眼底:“真是恭喜你啊。”
穆于礼貌答道:“谢谢,如果有机会的话,大家可以一起吃顿饭,我介绍你俩认识。”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周颂臣迅速道:“我得回去了。”
他退后一步,蓦地旋踵离去,突兀地终止了这场对话。
穆于看着手里填好的资料表,缓慢地折叠起来。
他想这次的招生应该算是失败了,因为周颂臣不会来了。
手机上屏幕又传来了一条新的信息,还是陈路,他玩娃娃机夹到了一只水豚,说要送给他。
指尖轻点屏幕,穆于发了张水豚抱抱的表情包,说了声好。
结束忙碌的一天,穆于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住处。
员工宿舍对穆于来说,是可以安心停留,适当放松的居所,比从小住到大的房子还要像一个家。
他将身体陷进沙发中,安静地看着天花板发呆。
若是在以往,他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内心的宁静,可今日这方法好像不大管用。
穆于起身收拾家务,整理到衣柜时,一个盒子从堆积的衣服口袋中滚了出来。
穆于看着盒子里的东西,代表着幸运的黑子被穿了孔系了绳,做成了项链。
他看了好一会才将盖子合上,塞进了衣柜深处。
整理好家中,已是两小时后。
穆于洗过澡,用毛巾揉搓着湿润的头发,拿起冷落许久的手机。
屏幕亮起,是数个未接电话,有手机来电也有微信语音,分别来自陈路和江莱。
戳进微信,江莱和陈路分享了不同的视频链接给他。
而那些视频讲述了同样的内容——是关于穆于在去年定段赛时救了个孩子的事。
有个报道围棋相关内容的记者深挖了他,意外地发现了这件事。
结合当时孩子父母寻找英雄的视频与新闻,将前因后果串联在一块,写了篇稿子,引来各大营销号。
营销号搬运总有夸大成分,搭配煽情文字和音乐,剪辑成了视频。
说他遗憾止步定段赛的二十一名,道他见义勇为后的深藏功与名。
谈他定段失败后没有就此放弃,在潜修一年后全胜定段。
讲他就读于成大,不仅在围棋有天赋,还是个学霸,没多久这个视频就获得大量热度。
一个营销号发过,其他营销号闻风而来,传播得铺天盖地。
穆于看着那些视频,只觉得社会性死亡。
他担不起这样多的夸赞,受不住如此多的吹捧。
穆于先回复了江莱,随后联系陈路。
曲悠然正好在家,陈路打开公放,三个人一块商量这事。
作为参加过多场赛事,也算半个公众人物的曲悠然对穆于说:“我建议你先注册一个账号,发个视频把当初的事情说清楚就行。”
舆论是把双刃剑,这种短期带来的大量热度未必是好事。
而且说他因为受伤才输了比赛,这把穆于当时的对手张岭置于何地,会不会有人议论其胜之不武,乘人之危。
在这种负面舆论出现之前,穆于得先发视频说明。
商量好对策后,穆于又跟江莱通了个电话。
江莱经营着一个自媒体账号,日常发些音乐相关的科普视频,没少让穆于给她点赞留言。
一听穆于要拍摄视频,江莱直接打了个车赶来,进屋就放下手中行李箱,摩拳擦掌,双眼发亮地盯着穆于:“木木,先敷张面膜!”
穆于错愕道:“只是拍个视频而已!”
江莱嗔怪道:“化妆是上镜的基本礼仪。”
说完她将穆于按在椅上描眉画眼,折腾了足足一个钟。
头发夹卷再搭配一套极简风,她满意颔首,大功告成。
江莱从包包里掏出一整套拍摄装备,摆好电脑。
打算等拍摄好后,当场给穆于加字幕做剪辑。
看着那大大小小的拍摄器械,穆于总算知道这人为何进门能拖个行李箱。
当晚,经由江莱、陈路,以及曲悠然过目的视频发出后,总算解决心头大事的穆于放心睡去。
次日穆于一如既往地到了棋社,路过教室时,穆于瞥见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那个与周围小朋友格格不入的身影时,他沉默了。
穆于走进教室办公室,问安排课程的老师:“徐老师,我教室怎么多了个新来的学生。”
徐老师今年三十五岁,是位退役女棋手,除了偶尔带课,平日里只负责行政相关,她从电脑前转过头:“你说新来的那个大帅哥吗?他叫什么来着?”
一旁有老师接了句嘴:“叫周颂臣。”
显然他们都对这新来的学生印象深刻。
徐老师:“对对对,周颂臣听说你教学水平不错,希望你给他上课。”
穆于问:“他好像有围棋基础,不如先安排到中级班?”
徐老师为难道:“穆老师,这不在我权限范围内,得学生自己过来要求换班才行。”
穆于叹了口气:“好的徐老师,那就不麻烦了。”
走回课堂的穆于,下意识露出了往日里的笑容。
将准备好的课件插入电脑,穆于开始给学生们讲课。
因为他的学生年纪都不大,要求他们立即理解过于晦涩的内容太勉强。所以穆于每次都通过游戏和故事,将枯燥的围棋知识传授给学生们。
为了调动孩子们的积极性,穆于还会给答对的孩子们小奖品。
不得不说他这套非常好用,小朋友们的学习积极性挺高。
余光里教室内唯一的成年人,看起来认真上课,实则视线完全聚焦在穆于身上。
那如影随形,如有实质的目光始终黏在他身上。
穆于面不改色地讲课,好像根本不受其影响。
讲课结束后,就到了实战演练的环节。
穆于安排好每个人的对弈选手,周颂臣对上的是班里年纪最大的学生,年仅十二的小男生。
周颂臣看着眼前稚气未脱的男孩,眉头拧得很紧。
小男生执黑,认真落下一子。
周颂臣不走心地下了枚白棋,分神瞥着穆于的方向。
担任老师角色的穆于,看起来比平日里更有耐性,语调轻柔,笑容也很多。
穆于好像十分喜欢小孩,而周颂臣最讨厌的就是小孩。
嫌他们闹,烦他们吵,不明白穆于为什么都职业初段了,还舍不下这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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