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珑呼吸沉了沉,手指微微垂下,还以为这小东西跟着那条鱼跑了,或者是被妖兽吃了,又或许被仙门的人抓住,带回去关押起来了。
她是那么地弱小,命剑都不会,纵然没有同心咒,想必她也走不出十里路。原以为她会逃跑,没曾想她给她找衣服去了。
她缓缓蹲下,面对着那团人影,那团影子泛着幽幽蓝光,似乎在瑟瑟发抖。她抬起手,手背轻轻触到她的颈脖。
贺连衣颤抖了下,全神贯注盯着她。
冷白的手背竟在她颈脖游走,不像是挑逗,倒像是安抚:“疼吗?”
疼吗?居然,这妖女还会关心人。
她眼睛眨了眨,连连摇头:“不疼,尊上没有掐疼我。”
举起手里的锦缎,递到玉玲珑指尖。
“尊上你摸摸,这是我见过最好的料子,把它做成衣服,一定非常好看,到时候穿在你身上,那就更好看了。”
连衣一边说,一边抚摸着蚕丝,触感和玲珑的皮肤近似,柔滑细腻。
玉玲珑的指尖在上面点了点,嘴角一勾,小声说着:“倒是头一次有人送我衣裳。”
这话说的很小声,连衣都没听见,她啊了一声。
“没什么。”玉玲珑松开锦缎,盘坐在地:“从今以后,你不必一口一个小的,弄得我好像和一个下人有关系。”
连衣低下头:“哦,小的......,云裳知道了。”她捂捂嘴,浅浅拍打了两下,发出一阵浅笑。
看来,舔狗舔狗,并不会一无所有,还是奏效的嘛。
刚得意没多久,玉玲珑声音严肃:“笑什么。”
“没什么。”连衣抿着唇,揉了揉颈脖:“其实,我想说,你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坏,你看啊,我坏了那么大的好事,你也只是对着墙壁发发脾气,不然,那一掌早拍在我头上,让我脑袋开花了。”
“可笑,小小年纪,你又知道多少。”
“我怎么不知道。”她盘腿坐到玉玲珑身旁,侧着看她:“你只是被绑得太久,独自在这孤苦伶仃的,若要换做我,肯定比你还疯。”
说到此处,玉玲珑侧脸对着她,似乎再用一双无形的眼瞪她。
连衣抿抿唇,凑上去瞪回去,反正她也看不见,架势不能输。
嘴上依旧软绵绵的:“我成天没个安分,白天烤鸡烤鱼,弄得一谷底的烟,你也不曾说过我,我说给你找衣服,你一下就不气了,其实,你很好哄的。”
贺连衣不禁赞叹,吹彩虹屁的技术越发娴熟,以后出去了,这张嘴不知道能蛊惑多少人。她暗自窃喜时,只觉得双肩一沉,面前压过一道身影,重重倒在玉石上。
玉玲珑压着,距她一个拳头距离,长发倾泻下来,扫过手背,带起阵阵酥痒。
连衣屈了屈手指,指甲抓着玉床,发出刺耳的声响。
玲珑倚在怀中,像块冷冰,但没有降低体温,反而寒极生热,冰火两重天,令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本尊不想听你的废话。”
雪糕一般的手指落在她脸颊上,反复地摩挲腮边软肉。
连衣的耳鼓膜震动起来,发出嘶鸣声。
她眨眨眼,感受到冰冷手指滑落唇边,一时间,她竟不敢呼吸了。
指腹在她唇上按了按,又轻轻地移开,玉玲珑的声音妩媚万分,在耳边响起:“连着昨日亥时,今日卯时,就是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不能少,统统还给我。”
手指落在她颈脖上,在她衣领胡乱摸了一圈,而后顺着领口,落到她心口之上。
连衣握着她的手腕,静静看着她。
那话像一把火,从她耳根子点燃,刷拉一下,灼烧全身,烧的她心跳飞快。
她可以顶着这样一张漂亮脸肆意胡说,玉玲珑倒是,把露水情缘玩透了。
为了修炼,连宗派的杀手锏都亮了出来。
“尊上。”
“嘘。”
玉玲珑的脸侧着靠上来,贴着她颈脖,鼻尖抵着她下颌线,亲昵地蹭了蹭:“云裳。”
“嗯”
“以后不要自作主张,独自一人跑出去。”
“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连衣坐起,伸手在远处点了八柱香。
第13章 13
在看不见的世界里,玲珑的其他感官尤其明显,谷底山水清澈,空气中尽是被溪流浸润过的泥土气息,潮湿而温润。
桃木香的气息入鼻,仿若能见到一旁染着的香,寥寥升起。
她背脊低在冰冷的玉床上,硌得骨头发响,阴寒透过血肉来到五脏,冻得她浑身一颤。
“呃。”
好冷,她的脚掌绷直,小腿肌肉顿时收紧。
刚发出了的声音,便觉得一温暖手掌捧着她的肩,顺着往她后背一滑,稳稳捧起她的蝴蝶骨,方才被冻得发凉的肌肤,被那么稳稳一护,像暖炉靠近,驱走五脏六腑的阴寒。
被抚摸了脊背几下,她的身体很快软了下来。
她很自然枕着掌心,转头看她,眼前是一团黑黑的虚影,看不真切,大体有一个轮廓,她留着及腰的长发,弯腰时,头发落在她的腰间,手腕,发梢轻轻扫着她的皮肤,她的呼吸收紧,汗毛顿时竖起。
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很想看清她的模样,那忽远忽近的黑影,背着穹顶日光,长发遮盖之下,是怎样一张面容。
虽说之前摸过她的脸,大体知道她是个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如何好看。
思及此,一滴不知道从哪里水悄然落在唇上,玲珑指腹点了点,嘴唇轻抿,味道有几分咸。
她伸手探去,掌心刚好触碰到一截颈窝,颈窝跟随着呼吸隐隐起伏,还有细细的汗珠流下。
连衣一顿,看着她茭白的手腕,指腹正擦着她的汗,顿时不解:“尊上。”
“云裳。”玉玲珑咬着唇:“我想看看你长什么样,你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贺连衣噎口唾沫,她什么意思,还想知道她穿什么颜色衣服。顿时盘算着,不能告诉她真相:“是浅绿色。”
玲珑忽然起身,坐在她怀里,双手落在她肩上:“你穿的绿色,我穿的红色。”
连衣沉着气,转头看向一旁的衣料,那料子是可以做两件衣服的。
她试探:“尊上现在,可能看见颜色了?”
玉玲珑下巴靠在她肩上,隔着衣料小小咬了她肩膀一口:“还不能,也不知道,是不是方式没对?”
还好,不能看见颜色,连衣松口气,转头放下她。
当然她越晚看见越好。
“尊上,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到时候,我给你染一染。”
玲珑趴在玉石上,压着交叠双手,下巴抵在手背上,呼吸时脊背躬起又沉下:“红色、我们合欢宗、都喜、红色。”
“好,那便给你做红色。”
玉玲珑今天倒好说话,难得一见。时间漫长,连衣脑海浮现很多杂七杂八的思绪,自从见了小鲛人,总觉得有些东西实在想不起来。
满打满算,贺连衣也四百岁了,有些记忆想不起,倒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她才来不久,一时哪里能接受得了原主那么多信息量。
俯身下去,她靠在玉玲珑耳侧,看玉石板上,两个人的面容。
那是无法形容的面容,两个人分明是第一死对头,任凭是谁也想不到,她们如此靠近,秉烛聊天。
连衣压了压眉,一双凤眸迷惑了几分:“尊上,我说如果,你的眼睛好了,又成功逃出去了,还会杀那个,那个叫做贺连衣的长老吗?”
一说起她,玉玲珑面色顿时泛红,上气不接下去,她的食指扣在玉石上,狠狠刮着,咬牙切齿,似乎是要把贺连衣生吞活剥一样。
“她?”指甲刮着石板声音十分刺耳:“本尊就是不杀她,也会有人取那老狗狗头!”
连衣顿时吓得浑身颤抖,心口拔凉,一股寒意从背脊袭来,让她差些真气紊乱。
她噎口唾沫:“她是人人向往的仙尊,怎么会有仇敌?”
“人人向往?是,那不过是世人愚笨,受她蛊惑,可妖界、魔域、还有我合欢宗,可不待见她。如今这魔域早已失去先主,妖界又长期没人管制,我被压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她自然受的敬仰,不过,人世间百年一个轮回,那贺连衣的劫难,也要开始了。”
难怪,连衣心下了然,难怪她会被塞进一个瓶子里,漂洋过海来到这,那个人......,她忽然想起那颗硕大的眼珠子,霎时间感到害怕。
妖界是什么人,头上有犄角的?
“先前,我听闻贺连衣,好像是害过一个女孩?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啊。”
玉玲珑似乎来了兴致,说到仇敌,她立即翻身,一掌把她推下。
连衣枕着玉石,见玉玲珑坐着,居高临下,似乎在凝视她。
穹顶的光越发暗了,有一缕洒在她额头和鼻尖,衬得她妖娆万分。
“这个故事,很漫长。”
长发垂下,似丝绸轻轻拂过。
连衣点头:“我听你说。”
玉玲珑调平呼吸,开始诉说着遥远的故事。
谷底桃木香如青烟寥寥,静静地升起,一圈又一圈的桃木灰地落在地面,滋润着土壤。
“三百年前,贺连衣、龙九、练羽魔,还有本尊,一同去人间历练。我们四人,在同一个学校相遇、相识、相知,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我被贺连衣拉着,和她们打成一片,日子久了,我还真的以为我交到了朋友。可我来人界的目的可不是交朋友,我只为提升修为,要找人双修。那个时候,我本以为她们都是凡人,这几人倒是都挺好,模样个个随我心意,我便想着,只要谁给我真心,我便和她修炼,只可惜,我错了......。”
连衣听得十分认真,听到这里:“然后呢。”
“我同贺连衣关系最为亲近,练羽魔喜欢贺连衣,但自己又不主动,每次拉着我,让我从中传递她对她的爱。”
“久而久之 ,那贺连衣还以为我喜欢的是她,便对我颇佳照顾。”
“你说,可笑吗?”
连衣点点头:“那贺连衣,感受不到练羽魔对她的爱吗?”
玉玲珑:“这我便不知道了,只知道贺连衣成天和龙九混在一起。那日,我又拿着练羽魔写给她的情诗,想着她一定会动容,谁知贺连衣还未听完,便打住了我的话,还十分清冷自持地对我说,她心里已有所属,弄得我在大庭广之下,颜面尽失。不过,我倒觉得没什么,伤心的是练羽魔。”
“后来,我才知到,贺连衣心有所属的人是龙九,她们的性子都是话少,清冷的很,平时话都没怎么说过,就忽然凑到了一起。”
“这贺连衣也不是个东西,喜欢龙九,却不擅长说话,每次和龙九约会,都非要拉着我和练羽魔当垫背的,练羽魔自然知道贺连衣心思,无心和她们混,所以这电灯泡,便是本座来当。”
“久而久之,龙九也开朗许多,和贺连衣便是两情相悦,处在一起。而这一切,便让练羽魔恨上了我,她认为我不帮她,去帮一个龙九。”
“也就是那天,练羽魔撕下伪装,自称是魔族公主,她手执黑剑对着本尊,说要本尊赔偿她。”
“本尊也不是好惹的,她是魔族公主,本尊还是合欢宗主呢,顿时和她打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龙九和贺连衣两小夫妻赶了过来,龙九拦着我,化作龙身站在我面前,贺连衣则手执斩天立在练羽魔面前。一时之间,四个人都脱下了面具,用最真实的面容面对着对方。”
连衣听得入神:“然后呢,然后贺连衣做了什么?”
玉玲珑早已没了力气,趴在她心口,脸颊贴着她的颈脖,呼吸一阵阵:“原本是劝架,没想到两个人由此打了起来,我和练羽魔一时不解,看着她们吵架。原本以为,那是一个简单的争吵,真没想到,贺连衣竟一剑刺穿龙九的心脏。”
贺连衣疑惑:“龙九殿下死了?”
“嗯。”
“不是,龙族不是有护心麟吗?为什么会......。”
说到这里,玉玲珑淡淡说:“贺老狗早就骗她取下护心麟,才会有此机会。”
原来如此,所以,当时送她来的那个老者,因该是龙九的父亲?
活该啊,她骗取龙九的心不说,还骗取她的护心麟,生命,就是为了自己飞升无情道?
玉玲珑继续说着:“可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是意外,并不知道她杀她是为了飞升,直到后面,她联和宗门围剿练羽魔,将魔界杀个干净,练羽魔说出真相,我们才明白过来,贺连衣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自己飞升罢了。”
她平静地诉说着过去,仿佛那一切和她无关。
“就这样,在短短三百年,她杀了龙九,灭了练羽魔全族,又将本尊宗门尽毁,把我困在此处,过去的三百年,本该让她渡劫成仙,可惜......命该如此,本尊算到贺连衣大限将至,魔尊现世,妖族有了动静,天下又要大乱了。”
连衣听得咬牙切齿:“这个老狗,实在死有余辜!”
骂骂咧咧完,又忽然想起,那个贺连衣早已经不知去向,现如今是她一个籍籍无名的大学老师,她何德何能,能接受来自世界那么大的恶意,她又何德何能,参透无情道的道义啊。
呸!
无耻。
留下这么大的烂摊子,让她去承受?
而且,她脑海里的记忆,竟和玉玲珑说的相差不大,脑海的记忆是抹黑过妖族,魔族,合欢宗的,而玉玲珑所说的,也不一定全是事实,但是,她明白了一个重要道理,玉玲珑若知道她是贺连衣,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怀里的人竟十分贴切问她:“方才同你讲那么多,也不知道,你怕不怕。”
她靠在她的怀里,倒是和平时不一般,应该是留恋着她的体温,才没有把她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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