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没有人敢当着宫九的面说傅奕恒已经死了,他们还要自己的小命呢。
所以那些搜寻傅奕恒的人只不过是在背地里嘀咕了几句,哪怕他们只是嘀咕,也依旧落在了宫九的心里。
越是找不到傅奕恒他就越是着急。
他不敢想象要是傅奕恒真的死了怎么办?
他只不过是一个错眼没注意到,傅奕恒就被人给盯上了,这让他又气又怒,血洗京都都不能够掩盖他心里的恐慌。
生平第一次,连自己的死亡都不曾害怕过的宫九害怕傅奕恒死了。
“可你在这里同他——”说道这里,宫九气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只执拗的看着傅奕恒。
傅奕恒:……
杨莲亭笑呵呵的将东方柏按住了:“别掺和他们小年轻的事情,咱们就在一旁看着不好吗?”
“你呀。”
宫九回头看向东方柏,那一声你呀可真是含情蜜意的,叫他越发的意难平!
他已经认识到了道长的底线,也愿意学着如何去爱一个人,可他能不能别那么残忍!就这样直接将他三振出局?明明之前都还愿意给他机会的不是吗?!
傅奕恒站起身来,将制作好的纸伞交给杨莲亭。
宫九就那么睁大了双眼看着那一柄纸伞浮在了半空中,接着,伞下面慢慢的出现了一个虬髯大汉。
宫九看了看那艳若桃李的红衣美人,又看了看红衣挽着的虬髯大汉,他一脑门的黑人问号。
“莲弟,这真是太好了!如今你就能够宛如正常人一样的行走了。”
“莫哭,我心疼。”
“我没哭,只是太开心了。”
“好好好,你只是开心。日后我能够陪你度过无数个日升日落,云卷云舒,你岂不是每天都要开心的哭一遍?”
“莲弟。”
宫九: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特么是要干什么?
傅奕恒拍了拍呆愣的宫九的肩膀,看着他回过头来,眼眸里还是被震惊到的样子,无奈的道:“跟我来吧。”
“小道长,需不需要帮忙?我瞧着这小男人凶的很呢!”
傅奕恒:“谢了,不用,快去和你家莲弟卿卿我我去吧。”
宫九瞪他一眼,你才凶得很!你全家都凶得很!
他看了一旁的傅奕恒,再看向那边的一对黏黏糊糊的,莫名觉得受到了会心一击。
“那位前辈名东方,另一位是他的爱人。”
“抱歉,是我……”
是我什么呢?吃醋吗?
宫九那么利索的一个人却是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觉得各种情绪郁结于心,叫他只想要狠狠的将眼前这位活生生的道长拥入怀里,根本不想再去说什么。
他这般想的,于是也这般做了。
两人并肩走着,他长臂一捞直接就将道长抱住了,紧紧的仿佛想要将这人嵌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两人身高相仿,颜值也十分的高,这般相拥着倒也是一对璧人。
傅奕恒迟疑了一瞬间,主要是宫九身上波动起伏的各种情绪实在是太过于庞大了,那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让他有些难过。
他伸出手揽住了宫九的后背。
他虽然不知道宫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单看这人永远用最好的物品,坐最好的马车,驱使着各种得用的下属,可见他本身就是一个精于享受,且有能力去享受的人。
一般这样的人都非富即贵。
而一贯讲究,就算落难到了月亮岛那种无人区也依旧会用匕首在木柄勺子之上雕刻镂空花纹,衣冠整齐,半点儿不肯降低生活质量的人,如今乱了头发,下巴冒出了青葱胡茬,看起来气色糟糕,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好,因为他的消失而乱了阵脚。
这般,叫傅奕恒又如何还能够强硬得下去?
傅奕恒并不打算真正的敲碎宫九的傲骨,他只是希望这个人能够看到平凡百姓的疾苦,能够明白即使他拥有着莫大的权利与能力,这些也并非是他用来伤害别人的本事。
那些人即使再苦再累都在好好的活着,所以,他尊重这样积极向上的人,也希望宫九能够学会这一份尊重,这是一种尊重生命的态度。
傅奕恒松开了手臂,宫九还不想放开,可他还知道如今自己正在被单方面的考校,他不得不松开了手臂,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看着傅奕恒。
他的眼眸里亮晶晶的,仿佛漫天星光都坠.落在了他的眼睛里面一般,明亮的就宛如月亮岛上那个失去所有记忆的一片空白的宫九。
“你别这样看着我。”
傅奕恒有些无奈,明明是一只昂贵的波斯猫,为什么要用大型犬的湿漉漉小眼神呢?真是犯规。
宫九闻言撇开了眼眸,没一会儿又将眼神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说道:“你是否原谅了我?”
“一半一半。”
这个答案并不在宫九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他继续说道:“我有任何做的不对的地方,你都可以指正出来,我保证不会再犯下一回,只是你别再这般不声不响的不搭理我了,也千万别再赶我走。”
“我害怕不能够保护好你。”
“倘若这个世界上没了你,我都不知道自己该归往何处。”
他彻彻底底的放下了心防,将内在所有的慌乱都摊开在了傅奕恒的面前:“你不会知道离开了你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绝望。”
“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很好的恋人,我变态又扭曲,这般神经质的我如何敢去肖想你……”
傅奕恒看向宫九,他不知道这句话是当初的白云归送给宫九的话语,只是瞧着宫九的样子慢慢皱起眉头——宫九这般、不太对劲。
“我……”宫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一股脑的说出来,却偏偏根本找不到自己的言语,只能够这般看着傅奕恒,希望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傅奕恒对于他来说,不只是爱,更是救赎,是一个飘荡无依的灵魂最后的归处。
这或许很沉重,却是最最真实不过的宫九。
他的身上散发出无尽的黑暗,好似要将已经抓住了一丝光明的他再次拖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一般,那种阴暗的,负面的,各种不详的气息缠绕着盘旋着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妄图将他的理智再次拉入一片混沌当中。
无数暗黑因子在欢欣鼓舞,刚刚结束了一场狂欢又期待着另一场狂欢的到来。
“好了,没事了。”傅奕恒轻轻的拍着宫九的手臂,将他从那种状态中拖了出来,“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我并不理会你是因为我觉得你肯定能够明白我的用意的,对吗?你这般漠视别人的生命,岂非是在轻视自己的生命?杀人者,人恒杀之。没有谁能够在手上沾染了鲜血之后还能够落得一个善良的结局,你明白吗?”
宫九抬起头看他。
那一双眼眸里的星光已经尽数退去,黑暗笼罩着这一双眸子,让他眼眸深处除了孤寂就只剩下了黑暗,不见天日。
任何人对上这样一双眼眸大抵都会非常的胆战心惊,生怕自己的灵魂也迷失在那样一片黑暗之中,这也是宫九的下属并不敢同他对视的原因之一。
而傅奕恒不怕。
他的内心平和而充实。
他轻轻牵起了宫九的手,斟酌了一下之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状态可能……可能有一些问题?”
傅奕恒的用词很小心,生怕触动了眼前这种状态之下的宫九。
直觉告诉傅奕恒,虽然这般状态的宫九看起来十分乖巧,实则阴翳,并不适合长久的放纵出来。
“道长……”宫九抬起手臂触摸着他的脸颊。
这给傅奕恒的感觉不太好,他突然就想到了除掉石观音那一天晚上,宫九也这般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随后一双手就插了过来,试图将他的眼眸生生剜出去。
“你的眼睛……真好看。”他的手指停在了傅奕恒的脸颊边上。
宫九的脸上出现了挣扎的神色,那一双眼眸里的黑暗渐渐的散去,这种感觉叫他非常的痛苦,手指竟然痉挛了起来。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跌倒在了地上。
变化来的太快,傅奕恒甚至没能够及时的反应过来将他捞入怀里,只能够强行掰开宫九的嘴,防止他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在这种痉挛消失的非常快。
前后加起来还没有一分钟,宫九就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他看着紧紧的困住自己的傅奕恒,眼睫毛颤了颤,轻轻的凑了上去将一个吻落在了傅奕恒的脸颊上,虔诚的好像在做一件无比神圣的事情一般。
在傅奕恒看过来之后,他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瞧,我又赢了一次。
“你……”
“没什么,我大约是没有休息好吧。”宫九岔开了话题,他道:“你突然消失,我怎么可能睡得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担心我?”傅奕恒眯起眼眸打量眼前的宫九。
宫九的眼底还有着乌青,是彻夜未睡的隐约产生的一点儿,胡子拉碴,发型凌乱,确实是担心极了的模样。
这种被人挂在心上的感觉很不赖。
傅奕恒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顶多能够被三五个好友牵挂,绝不会有人会像东方柏牵挂着杨莲亭那般牵挂他,可现在他又有些动摇了。
“我大约需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傅奕恒站起身来,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宫九手撑在地上坐着,刚刚的痉挛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体力,致使他此时根本没有办法独自站起来。
可他并不说,只这般坐在地上抬起头看傅奕恒。
可能是因为角度的原因,这样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好似他并非是一个多么强大的人,只是一个需要呵护的人一般。
“我杀了一些人。”
“很多,可能有一百个吧。”
“虽然我并未亲自动手,这些人却因我一个命令死去。”
“并非是死于战场上的那种死得其所,而是为了平息我的愤怒,即使他们身上有着这样那样该死的罪名,但是我抓住他们的时候就觉得他们该死,并非因为其他原因,只因为他们伤害了你。”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宛如等待着审判一般的看着傅奕恒,轻轻的就将血洗京都这样的事情说了出来。
他的态度很平和,平和的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傅奕恒懂了。
刚刚在宫九身上波动的那些就是缠绕着那些死去的人产生的因果,如今这些因果全部都落在了宫九的身上,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那些扭曲的,缠绕的,正是各种负面气息最最喜欢蚕食的东西之一。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宫九的身上会缠绕着那么多的负面气息,翻滚起来的时候浓郁的比凶煞厉鬼都还要可怕好几倍!
此时也容不得他多想,宫九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我也不会原谅那些莫名其妙的就想要取我性命的人,我修道又不代表我就要舍己为人,割肉喂鹰什么的那是佛祖的事情,佛门才会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道门不兴这个。”
“可是你要明白,修道修身修己。”
“我或许会去惩戒他们,但是罪不至死的话,就不杀,可该杀之人,我也不会轻易放过。”
虽然傅奕恒也不能够肯定自己出手的话会不会真正的取人性命,可他知道,因果只有定数。
“你能够保证那一百个人,都是该杀的人吗?”
宫九自然不能保证。
他抓的是蔡京一系,这些人里有没有假意和蔡京交好试图瓦解蔡相权限的,有没有两面三刀二五仔的,有没有虽然受到蔡京庇护却未曾做过什么祸害百姓的,他全部都不知道。
正如他坦白的那样,他只知道蔡京一系的人想要杀死傅奕恒这个变数,所以他就直接将蔡京一系的人全部都搞死,就这么简单。
至于后来营救的那一波又一波死去人,到底是各为其主受人指使,还是其他,他也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要放虎归山,想要彻底的杜绝这一系任何可能反扑伤害到傅奕恒的机会。
“罢了,你以后再动杀念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告诉你做什么?”宫九问他。
傅奕恒垂下眼皮:“并不做什么。”
宫九的身上绝对有不妥,他暂时并不知道这不妥在何处,当宫九的情绪变化起伏的时候,他身上的不妥当自然会显露出来,这般他就能够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了。
虽然不能够阻止宫九,可他未必不能够阻止事态朝着更加糟糕的方向前进。
“只要你愿意,任何事情,事无巨细,我都愿意告诉你。”宫九的心情又好了两分,他并不觉得这般有什么不妥当的,甚至甘之如饴。
“是吗?”傅奕恒瞥了他一眼,凉凉的说道:“那你背后悄悄查探我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宫九:……
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都快要忘记了!
如今自然不可能这般告诉傅奕恒,他只好说道:“你拜托陆小凤查探,可陆小凤其人就算再多朋友又如何能够挖出那么多的辛密来?”
“只是我知道了真相之后反倒不知道要如何告诉你了,想来这也是陆小凤他们并不知道如何开口的原因吧。”
傅奕恒双手拢在一起,眼皮耷拉着,好似并不介意这个话题一般,可他自己知道,他还是很想要知道自己的爹娘为什么会将自己丢弃。
他对于小时候的记忆不太多,只能够记得自己曾经在小泉山脚下游荡,饿到挖草根吃,东家吃一顿饭,西家混一顿汤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被自己的师傅收入山门。
那时候,他才四岁。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家会将一个四岁的孩童独自丢弃在外?
而如今宫九和陆小凤都不知道如何启齿,莫非……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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