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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玉信向来有些看不上他，听他叫自己师妹，冷笑着就将药炉拍在了他头上。
剩下的幻海花根茎也没有浪费，被她用药炉炼制成了湛清碧绿的药液交给温池星：“一半外敷、一半内服，再给他换身衣服。”
奚玉信交代完任务后，扭身便看见琳琅阁弟子们狗狗祟祟的靠近巨蟒尸身，甚至绕道去看蛇眼是否还完整。
“要是我就不会这样找死，”她语气凉凉的嘲讽道：“起码等我们走了以后再死。”
那弟子被她吓了一跳收回了手，恰逢这时蛇头猛地向前一窜，把他法衣的袍角撕下一块来。
琳琅阁所用材料向来是修士们预处理过送来的，这才导致他们连蛇兽乍死之时，其头尚能活动也不知晓。
闵浪后怕的挥退师弟们，自己掏出解离材料专用器具，慎重的搅碎蛇脑、挑断筋骨，这才小心翼翼的分割起蛇身来。
王蛇就算是死了，皮肉也还是十分柔韧，想要完整的分割下来绝对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两方人一合计，一致同意就地扎营休养生息。
林水之间巨蟒乃是王者，凭借它尚未消退的威势，或可免除其他猛兽的袭击。
按照之前的约定，王蛇的尸体由琳琅阁与道天宗共同分享，是以除了三个法修不为所动，其余人都团团围在蛇尸周围，盘算着如何划分。
此时天色已暗，应道生面无表情的挑着营火，身边则是又添新伤的长安。
先前他几乎是徒手掏出了蛇肠弄得十分狼狈，在河水里洗濯一净后，连带着才擦好不久的伤药都被洗掉，一些伤口白惨惨的翻卷着，看起来很是有些惨烈。
然而这些在兽人看来不过是皮外小伤，营养充足的情况下很快便可自愈，最棘手的反而是看起来十分正常的应道生。
他显然是生气了。
“之前谷师兄和阎师兄不是打了许多猎物吗？我给你烤肉吃吧。”他讨好的笑笑，抽出弯刀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应道生本来就在气他自作主张，连带着看这双刀也不顺眼：“刚好插在蛇肠里，现在拿来处理食物？”
“我洗干净了的……”长安委屈的收起双刀，被道生一提醒，自己也觉得有些膈应。
高灵贞后期灵力枯竭不曾腾空，是以将长安拼杀的过程全部看在了眼中，也惊叹于他肉身的强悍灵巧。
远远看见兄弟两个闹起了不愉快，他也上前准备从中缓和一二，谁料行至一半却听得“祈安”悄声对着弟弟“祁宁”说道：
“道生……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第五十九章
“两位师弟在聊应师弟吗？”
高灵贞的突然介入打了两人一个措手不及，长安自知失言，被应道生轻飘飘瞥了一眼并不答话，自顾自把营火捅的又旺又烈。
既然都露馅了，干脆全挑破都别活了！
应道生强压下心中的戾气，仰起头故作天真的答道：“大师兄听到了啊，之前游师姐把我错认成应师兄，哥哥这是在说笑呢。”
“逝者已矣，我们这样确实不对，下次不会了。”
小师弟这番说辞倒也行得通，高灵贞笑笑并未追问，只说“应师弟”性子宽和，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
只是怀疑的小火星一旦燃起来，哪怕是路过的一只飞蛾，也足以助长其势。
一整晚，高灵贞都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师弟“祁宁”身上。
沾染一点脏污就必须清洁干净的脾性像道生。
饭食一定要配水才吃得下的习惯像道生。
连那种疲于应付时的假笑也像极了道生。
他也曾试图探查小师弟是否使用法术模糊了原本容貌，可得到的结果并不如他所想——“祁宁”的容貌源于骨肉皮相，而非缥缈的幻术。
如是到了深夜，王蛇被处理的七七八八，众人的热情退去，也终于在倦意的影响下各自睡去。
微微闪动着荧蓝色光芒的防护阵中，修士们或有法衣宝光护佑，或是以灵力覆映己身。在这一片恬淡的静谧氛围中，一道灵巧的身影慢慢爬起。
应道生这一动作，长安也十分警觉的睁开了双眼，在对方“噤声”的动作指示下，也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营地。
然而就在他们走远之后，一道身影也随之爬起，灵巧的闪身跟了上去。
“我们要去哪里？”差点害得道生暴露之后，长安便有意不再提及他的姓名。
应道生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只是跟随着直觉不断调整方向：“‘他’还没有回来，要是一直留在外面可就麻烦了。”
自从心魔帮助长安斩杀了幻海花之后，便始终没有再露面，偏偏白日里人多事杂，应道生只能寄希望于心魔不想在人前显形。
毕竟心魔要是真的打定主意逃窜作乱，应道生除了同归于尽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他们同源相生，熟知彼此的习惯、伎俩乃至下意识的应对之法，如同对镜博弈，永无止期。
“在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以一种陌生的声调出现在头顶，两人抬首望去，恰巧对上树冠中探出的俊美人脸。
红发雪肤、那张属于“应道生”的脸。
心魔像是美人蛇一般，柔弱无骨的顺着树干滑下，怀中还抱着一颗足有腰身粗细的——蛋。
长安最先反应过来，嫌恶的皱了皱鼻子：“蛇蛋？”
“安安真是好眼力~”心魔颇为爱惜的抚摸着粗糙的蛋壳，仿佛那是自己的孩子一样：“这可是我趁你们斗蛇的时候拿来的。”
“它将来也会有王蛇那样通天彻地的威势，不，我会让它更加强大。”
心魔神情荡漾的作着幻梦，应道生却显然想到了另外的地方：“你想要这具蛇身？”
反常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应道生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神色间与心魔倒有了几分相似：“你若真有此意不如趁早行动，我绝不会阻拦。”
“然后你再把我的宝贝蛇蛋敲碎吗？”心魔再熟悉自己的恶趣味不过，非但没有表现出不满，反而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坏家伙，果然有我的风姿。”
只是这样一来，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贝小蛇，托付给谁都不够稳妥。
心魔虚虚实实的脸骤然扭曲起来，勾起的薄唇大大向两边咧开，几乎到了整个头部上下断裂的程度。
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打开了盖子的纤细容器，然后将蛇蛋从并不合适的开口处塞了进去。
“哦，别用这样的皮囊做这么恶心的事情！”应道生眼见着巨大的蛇蛋将“自己”的皮囊撑到变形，尤其是心魔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腹时……
这已经超出了他承受的范围了。
就在应道生思索着要不要上前将心魔的嘴巴撕烂，再掏出那枚蛇蛋砸个粉碎之时，长安兽化的双耳抖了抖，警觉地看向身后的黑暗处。
“不妙、不妙~看来你们带了小尾巴过来，真是不妙~”心魔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抚掌笑着，语调中有止不住的兴奋满溢而出。
话音未落，一招术法攻击直袭心魔面门，高灵贞仙气飘飘的身形随后而至，一把将长安和应道生拉到身后护住。
“你是……什么东西？”不知道高灵贞是从何时开始偷看的，但从他难得惊慌的语气中不难分辨，这种场面对任何人来说都太过逾越了。
心魔倒是没有半点暴露人前的尴尬与惊慌，刚才的攻击术法被他轻松躲过，这会儿正慢悠悠的向着高灵贞步步逼近。
“大师兄真是贵人多忘事，连我的脸都不记得了吗？”
他语气幽怨的说着，突然伸长了舌头显露出死相，见高灵贞被吓得连退两步之后，又很是痛快的笑了起来。
“我师弟已经死了！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假借他的皮相作恶！”
高灵贞简直要疯了，本来想要看看两个师弟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为什么这个名为“祁宁”的小师弟会与道生如此相像。
没想到这一看就看到了个和道生更像的——魔修？
不，这玩意看起来脸实体都不存在，说是修士都有些过分了，他更像是……
“他是应道生的心魔。”生怕心魔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破坏计划，应道生连忙抢先道破，趁着高灵贞戒备前方之际，无声的向心魔比了个“同归于尽”的手势。
心魔摸了摸肚子里的蛇蛋，想着之后还有求于人，也只好耸耸肩点头应下来：“没错，是我。”
高灵贞只觉得自己灵识都要沸腾了。
修士会滋生心魔这件事他知道，修士魂灵不散或许会成为鬼修他也知道。
但心魔在本体死亡之后四处游荡？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第六十章
依照道天宗的训诫来说，高灵贞这个时候应该除魔卫道，弘扬正派之光。
但看着应道生这张脸重新露出鲜活的表情，虽然偶尔看来有些做作的令人反胃，他还是不禁泛起一丝隐秘的欣喜。
“你……”这么大个心魔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杀了吧不人道，留着吧，恐怕又是个祸害。
呵，想杀我？你还未必有那个本事呢！
心魔虽然爱看热闹，却也最讨厌麻烦，当即装模作样的哼唧了几声，似乎离体太久十分虚弱的样子，然后趁着几人不备飞快钻回了应道生身体中。
沉默是今夜的月色。
“从我师弟身体里出来！”高灵贞咬着后槽牙捏起了荡魔咒，还不忘冲着应道生安慰道：“师弟放心，忍一忍就过去了。”
呵呵，大师兄要为他拔出心魔，真是好生感动……个鬼啊！
应道生赶忙拦住了高灵贞的手段：“他是回来挽救道天宗的！”
“师弟休要受他蛊惑，魔障最能挑唆人心，若不尽早将之除去，说不定连肉身也要被他占了去！”
见高灵贞全然听不进去自己的话，应道生不得不控制着坦白的尺度，尝试着将他一并拉下水。
就像他曾经对梁栖做的一样。
“他并不是我的哥哥，而是我恰巧捡到的……邪术产物。”
应道生心不甘情不愿的展示了长安温热而灵活的耳朵，甚至伸缩自如的爪子，却在高灵贞想要进一步确认的时候，小心眼的推开了他的手。
对于成为活体“证物”这件事，长安早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高灵贞绕开应道生反而来问自己的意见时，他还是有些许的不习惯。
好在他也见过应道生忽悠人的场景，稍微迎合一下不算太难。
“我失忆了，一开始只能保持兽形，被他精心养护之后才恢复了人身。”
他看了看道生的脸色，福至心灵的栽赃道：“但我心里始终有一个声音，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拜道天宗所赐！”
高灵贞还是不能仅凭他三言两语，就认定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情出现在道天宗内，然而接下来“祁宁”的表现才真正令他大为震惊。
少年稍显矮小纤细的身量迅速抽条，逐渐变换成应道生原本的模样，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好心”的允许心魔上来与他共享林间的清冽气息。
“你好啊大师兄~”心魔懒散的舒展着身体：“要不要猜猜我是从何而来？”
生死边缘的惊恐，灵脉与肉身双双被毁的绝望，同门陷害、师尊背弃？每一桩每一件都足以令一名修士道心崩溃。
但套在应道生身上又不那么贴切。
他可是天生道心，号称仙人遗善、可以轻松度过心魔大劫的根苗，怎么会因为个人得失，就滋生出如此浓郁的魔念？
“猜不到吧~”作为应道生的负面情绪集合体，心魔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挖苦高灵贞的机会：“真可惜，其实就是你无比尊崇的丘辰子做下的好事呢~”
“让我想想，那天晚上我去房间找丘辰子，结果看见了什么？”
“一个秘境入口，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开在道天宗掌门的房间里。而我们公正无私的宗主大人在做什么？”
“他在秘境里大战人面蛇来着~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对不对？”
心魔花枝乱颤的笑着，甚至扯过高灵贞的衣袖去擦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可惜好戏还没看多一会儿，我就被他打晕了。”
“好巧不巧的是，没过多久，秘境入口就再次出现了，对，就是我被兽群活生生踩碎了筋骨的那个秘境~”
高灵贞脸色愈发难看，忍不住矢口否认道：“这些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罢了！区区心魔也想挑拨我们师徒关湳瘋系，真是可笑！”
“是吗？”他的辩驳在心魔眼中无异于垂死挣扎：“那还请师兄告诉我，宗门中那些外出诛邪却意外折戟的弟子为何与日俱增？”
“御兽宗不断送来的灵兽和弟子们分到的宠兽真的能对上数量吗？”
“若是我所说的确有其事，丘辰子人兽嵌合的邪术一旦成功，你猜他选择什么人作为最终的成品容器？”
“忘了告诉你，丘辰子做下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故去多年的女子……所以这人最好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最好身份也高一些，这样和丘辰子结为道侣才不至为人不齿……”
“够了！”高灵贞明白对方意有所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心魔确实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程风鸢处境太危险了。
若是丘辰子有意诱骗，哪怕只要给出一个笑脸，轻轻招一招手，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待我查清原委再谈其他，在此期间若被我发现你行祸乱之事，即便你是应师弟的心魔我也照斩不容！”
不愧是道天宗精心培育出的人才，连拖延的话术都和梁栖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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