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些信息的第一眼,傅雪舟就笑了,“藏得真深啊。”
来杀他的人是一个聪明又谨慎的家伙,连车都用的是别人的车,生怕被他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但这样的刺杀不会只有一次。
傅雪舟歪歪头,银发从肩上划过,他淡淡地想:没关系,下一次他会捉到他。
*
两个小时后,楼延和段泽歌来到了盛行车行,在这里顺利地换了一辆车后,两个人开始往家里驶去。
段泽歌意味深长地问道:“刚刚那辆车不是你的,是车行的?”
“嗯,”楼延道,“傅雪舟是个很……”
他顿了顿,虽然很不想用这样的一个词去形容一个还在上大学的学生,但除了这个词之外楼延也想不到别的更贴切的词:“……高深莫测的人,他会的东西很多。我不怕他发现我,但我也不介意多给我自己来层保护膜,能占据一点他在明我在暗的优势对我也有好处。”
段泽歌不会问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也不会问他和傅雪舟到底有什么纠葛,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夸赞道:“不错。那个人确实可怕,我们能尽量晚暴露就晚暴露。”
楼延笑了,摸出打火机在手指里把玩,“你不担心我牵连到无辜人吗?比如你,比如我借的那辆车的原主人。”
段泽歌却非常冷漠地道:“我选择成为你同伴的时候就代表着做好了承担这样的结果,至于其他人?无所谓,他们死总比你和我死了好。”
楼延的手指被火撩了一下,忍不住有些惊讶地看了段泽歌一眼。这九天的相处下来,他大致看清了段泽歌是个怎么样的人,这个人说话幽默,不拘小节,看似很好相处,实则一直游离在人群之外。别人和他聊天他就说,别人不理他他就一个人待着。楼延觉得段泽歌虽然神秘不简单但不是个坏人,但段泽歌此时此刻冷漠的语气却真的有点出乎楼延的意料了。
段泽歌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楼延的表情,好笑道:“怎么了,你觉得我的话太自私了?”
“那倒不是,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说得这么直接,”楼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命悬一线的时候,能选择让一个陌生人来替自己去死,那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选择自己活着让别人去死,你只不过是说的话太过真实直接了。”
“百分之九十?”段泽歌低低笑了,“我觉得这个几率低了,应该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你真是……”楼延哑然失笑,“你的思想比我黑暗得多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慢慢点燃,缓缓地道:“不过话是这么说,那个车的原车主是不会被我连累的。至于你,只要你不对傅雪舟造成威胁,他也不会来杀你。就像是今天在网吧包厢里只有你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算看到了你也没有杀你,而是直奔我而来。”
香烟燃起的白雾袅袅上升,楼延没抽,就放在手里夹着烟。他低头看着火光点点,目色变得复杂无比:“傅雪舟不会杀无辜者。”
傅雪舟不会杀普通人。
恰恰相反,他不仅不会杀,有时候还会顺手解决诡异救下那些普通人。
哪怕有人言语挑衅他,哪怕有人嫉恨想杀他,只要不妨碍傅雪舟的目的,傅雪舟就可以将其视作无物。哪怕那些人当面咒骂傅雪舟,傅雪舟也不会因为被骂就杀人。
当然,傅雪舟不是什么大善人,他也会冷漠地看着别人去死,会漠然地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而拯救大部分人。这在诡异复苏后的世界里,他就是难得可见的“好人”。
就是因为这样的表现,傅雪舟才会被称为末日中的“救世主”。
无数人追随他,无数人信任他,无数人推崇他。
无数人相信傅雪舟会带着他们结束诡异复苏带来的恐怖。
楼延曾经也是“无数人”之中的一个。
或许就是因为曾经深深地信任过那个男人,所以在被背叛、被大火焚烧、被傅雪舟毁灭世界的时候,楼延才会有那么深的恨意和绝望。
他不杀无辜者又有什么用呢?到了最后还不是他杀的人最多?都直接笑着毁灭世界把所有人都杀绝了。楼延一想到这就觉得很可笑,又觉得浑身冰冷,傅雪舟、傅雪舟……他怎么这么会装模作样。
他怎么那么会骗人。
一无所知的段泽歌倒是惊讶不已:“没有想到他还挺有原则。”
楼延直接嗤笑一声,点头道:“诡异复苏初期的时候,还是可以相信一下他的原则的。”
下午五点半,两个人到了家。
家里只有路好修在客厅里看电视,一看到他们两个人回来,路好修沉重的表情一松,连忙招手道:“楼哥段哥,快过来,出事了。”
楼延和段泽歌对视一眼,快步走到电视机前,电视机里正在循环播送一条本地新闻:
【尊敬的观众朋友们,今天我们接到了来自成江市大岩镇柳树村的紧急消息。据悉,该地区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化学污染事件,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环境破坏。】
【为了确保广大群众的健康安全,相关部门已经采取了紧急措施封锁了柳树村,现禁止任何非救援人员前往事发现场……同时,有关部门正在全力展开工作,努力保障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请广大群众保持冷静,切勿擅自前往现场,共同维护社会安定和谐……感谢您的收看。】
第18章
新闻循环完一遍之后,路好修又拿出手机给他们看:“我看到这条消息也上了本地热搜,不过还没冲上全国热搜。应该有人在压热度,似乎并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路好修非常认真地道:“我怀疑柳树村里有诡异复苏了,化学污染只是上面人在压消息的借口。”
段泽歌接过路好修的手机快速翻开了一眼热搜里面的讨论,“讨论得还很热烈……柳树村内部相关的污染图片都是很常见的场景,并不能确定是在柳树村内拍摄的照片。官方很有可能李代桃僵,拿其他地方化学污染的照片冒充柳树村的照片。”
“对,”路好修点点头,又从照片里翻出一张放在一起对比的两张清澈河水被污染成塑料红的图片给他们看,“左边这张图片是我从柳树村的新闻稿里保存下来的,但我觉得这张图片很眼熟,上网搜了一下,发现去年某地也有化学污染的事件发生,也是河水被污染成了这种颜色,就是右边这张图片。我仔细对比这两张照片,从河水的流向、宽度、河边植物和它们的颜色……发现这两张照片中的地点一样,只有拍摄的角度并不一样。”
多亏了路好修是个快要高考的高中生,每天都要看很多时事,以免作文或者政治题会考到,他正好背过去年发生的化学污染事件,加上他这个年纪的记忆力又是最巅峰的时候,这才能将这两张照片联系起来。
段泽歌仔细看了一遍这张对比图,也点头认同了路好修的结论,略有些惊奇道:“确实是一个地点的两张图。小路,你今天在家也没闲着啊。”
路好修笑得露出小虎牙,不好意思道:“我现在能做的事也就是搜集资料了……楼哥,你觉得这是诡异复苏吗?”
“是诡异复苏,”一直沉默的楼延给出了确定答案,“只有诡异复苏才会让他们这么做。”
“那怎么办?”路好修露出担忧的表情,“一整个柳树村都被封锁起来了……这里复苏的诡异肯定很厉害。”
柳树村可要比他和楼延之前逃出来的丽水小区要大的多。
楼延再次看向了电视机。
电视上的新闻又重复播报了一遍之后就转而播起了广告,楼延沉思了一会,从遥远的记忆中挖出这件事,没错,在诡异复苏来临后的不久,他确实是在新闻上见到了有关柳树村的消息。
上辈子的他也跟路好修一样怀疑柳树村内有诡异复苏,不过那时的楼延刚刚经历过天赋觉醒和诡异降临的事实,整个人的三观都在崩塌重建,他知道柳树村有危险后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远离,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柳树村内部到底有什么诡异。
楼延努力回忆记忆中柳树村事件的结果……好像一个月后,有关机构就解封了柳树村。
应该是有人解决了柳树村内的诡异……
不对,按照官方的个性,如果是一个月后就会解封柳树村,那诡异必定是很快就被解决了,剩余的时间还能让有关机构做出“柳树村发生了化学污染但已被抢救好”的假象。
想到这,楼延眼皮微微一跳。
诡异复苏初期就能危害到一个村子的诡异,大概率会成长为B级别恐怖以上的诡异。在诡异复苏的初期,就算有天赋者也是刚刚觉醒,能力普遍不会很强,那有谁能这么快就解决掉柳树村内的诡异?
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傅雪舟。
傅雪舟想要快速变强就不会放过那么强大的诡异,而只有傅雪舟才会这么快就能消灭掉柳树村的诡异。
楼延顿时觉得心烦意乱起来。
“呦,这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蚊子了,谁又惹了咱们楼大少的眼了?”
大门响起,李三新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将手里一大塑料袋的肉菜水果放在了地上,一边将薄款风衣脱下挂在衣架上,一边还不忘打趣着楼延。
楼延回头看他,表情微微舒展,“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讨厌的人。”
李三新把东西提进厨房,新奇道:“你讨厌的人还少吗?哪天不得遇见一两个。”
楼延:“……”
李三新冲着楼延招招手:“别板着脸了,赶紧过来帮我整整东西。”
楼延臭着脸走过去。
李三新忍住笑跟主动凑过来帮忙的路好修道:“看看咱们楼大少,臭着脸都这么帅,让人看着心情就很好,我都想笑一笑了。”
路好修敬佩地看着李三新,狠人啊,这哥竟然敢这么调侃楼哥。
楼延阴嗖嗖地道:“李三新……”
李三新从袋子里眼疾手快地掏出一块雪糕塞进楼延的嘴里,“行了,别说了,快吃你的雪糕去。”
楼延咬着雪糕,又臭着脸走出了厨房。
厨房里,李三新撸起袖子,一样一样把买回来的东西放在了冰箱里。他也没让路好修帮忙,跟路好修说着闲话,也知道了柳树村有诡异复苏的事。
“柳树村啊……”李三新若有所思,“这地方盛产木材,卖家具、树苗、原料木头的很多,也有几个板皮场。我以前去过柳树村买过家具,那地方环境挺不错的,人也多。如果真有诡异在那里复苏,恐怕波及的人不会少。”
李三新的冰箱内非常之整洁,素菜整整齐齐放一格,肉则切好装在真空袋里放一格,简直和排积木一样一丝不苟,规规整整。
路好修每次看李三新整理冰箱都由衷对李三新的耐心感到佩服,“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个诡异肯定会很厉害……李哥,你买了好多雪糕啊,现在就买是不是早了点?”
李三新将雪糕一块块摆在冰冻柜的抽屉里,闻言不由笑了笑,“别看这玩意小,就这么小小一块,能平息你楼哥的火气。”
路好修:“楼哥喜欢吃雪糕啊?”
李三新点了点头,把最后一块雪糕递给了路好修,悄咪咪道:“你楼哥就是小孩子脾气,看着吓人,其实都是雷声大雨点小,顺着毛哄准没事。”
小孩子脾气?
雷声大雨点小?
路好修嘴角抽抽,这说的真是楼哥?他怎么就不信呢。
路好修也没反驳,拆开雪糕美滋滋地塞进了嘴巴里,然后偷偷摸摸往客厅里瞅了一眼。
就见楼延正坐在沙发上吃着雪糕,面无表情好像在发呆。段泽歌则拿着把梳子对着镜子努力梳着头,试图把打结的杂草头发给梳开。
路好修心里一乐,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这副画面就感觉心里暖融融的,因为得知又有诡异复苏而变得不安焦躁的心也平静安定了下来。
他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脖子上的金戒指,凑到李三新身边压低声音问:“哥,这些天怎么没看到楼哥的妈妈和你爸妈呀?”
李三新整理东西的手一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延子父母在他初中的时候就离婚了,他妈妈去了国外生活。”
路好修震惊地睁大狗狗眼,手里的雪糕顿时就不甜了。
冰箱门发出过长时间没关门的警告声,李三新关上了门,突然谈兴大发,伸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下,“那会儿的延子就有这么高了,还是个半大少年呢。他爸妈离婚的消息通知到他耳朵里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学校运动会,延子和我都是长跑队的主力,结果还没跑呢,一个电话打过来,延子眼都红了。”
李三新面露回忆,想起了那会儿的画面。
楼延从小性子霸道,人长得也好看,可谓是从小学开始就顺风顺水,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张扬、嚣张、耀眼,这些词都能放在楼延的身上,他什么都不怕,一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欠揍样。学校里没人不认识他,不管男男女女,也没有多少人会不喜欢他。
李三新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他和楼延都穿着学校发的白色运动服,跑之前互相给对方别着背号。但等那一通只是告知而不是安慰的电话传来,李三新第一次看见楼延红了眼。
李三新站得近,听到电话那端楼延妈妈的声音,平静温和,但很决绝干脆:“妈妈已经在飞机场了,登机牌也取好了,没办法过去看你最后一眼了。你好好跟着爸爸生活吧,爸爸会照顾好你的。”
楼延不敢置信,“妈……”
楼延妈妈道:“妈妈昨晚没休息好,想先休息一会儿。儿子,妈妈先挂了。”
那之后,李三新陪着楼延一起逃出了学校,打车到了飞机场。他们随意买了两张飞机票,着急地跑进了候机室。
一路上,两个半大少年又急又无措,慌里慌张的,彼此商量着怎么挽留楼延妈妈。等找到楼延母亲的时候,楼延母亲正在过票上飞机。
李三新永远记得那一幕,他站在楼延的身后,看着稚嫩的、骄傲的楼延跪在飞机场洁白的瓷砖地面上嚎啕大哭着,白色运动服被汗水和灰尘浸湿染脏,黄色方块的背号掉了一角,在空中晃荡着飞起……楼延狼狈又期盼地想让妈妈回头,但那位穿着香槟长裙的夫人,却冷漠的,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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