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只好在梦里向父亲寻求庇护,但醒来仍是什么也没有。
那时涂涂太年幼了,还没来得及学会坚强,受了委屈也会当着一众兄弟姐妹的面哭。可以慢慢的,他开始发现,自己越哭,别人只会欺负得越厉害。不会有人心疼他,更不会有人可怜他。所以后来他学乖了,不再人前示弱,但夜深人静时还是忍不住躲在被窝里抹眼泪。
小小的房间里那张小小的被子,就是他唯一拥有的安慰。
他多希望父亲可以摸摸他的头,告诉他,他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可他等来等去,还是没能等来父亲的施舍,只等来祖父母的呵斥挑剔。
杂种是不能反抗的,挨打就要乖乖受着,因为他不配。
他想去找父亲诉苦,也想向父亲撒娇。可讽刺的是,他连父亲在哪儿也不知道,又如何找得到他?
父亲从来都不是他的超级英雄。
这是涂涂长大后才知道的事实。
离开家那天,父亲第一次出现在他的房间。
他不得不承认,哪怕父亲对他态度再差,他也还是心存期待,期待有一天父亲能接纳他。
但父亲说出的话却叫人绝望:“涂家容不下你。我会让人送你离开,以后别再回来了。”
父亲说,涂家容不下他。
为什么?
为什么偌大一个涂家,会容不下小小一个他?
他不贪心的,也会很乖地听祖父母的话,只要每天能填饱肚子就好。如果还是不行,他也可以帮家里干活,做饭打扫卫生他都可以学,偶尔远远地见上父亲一面,他就很开心了。
难道这样也不行吗?
他已经不奢求得到关爱了,他知道自己不配,但他真的低贱到连待在这个家的资格都没有吗?
兔崽崽强忍泪水仰视父亲,颤抖着小声诉说自己的委屈。
可父亲从来不是个会听他说话的人,所以父亲只是在通知他,并不是和他商量,自然也不会给他质问的机会。
因为他不配。
混血就是他的原罪。
但他还是不甘心,固执地不愿意相信父亲对自己一点感情也没有,所以他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
他问:“爸爸,你喜欢过我吗?”
父亲眼底一片冰冷,没有任何回答,转身便离去。
他不是默认,只是不屑而已。
是了,他早该知道的,父亲从未期待过他的出生,又怎么会喜欢他的存在。
他只是一个意外。
一个不被任何人期待的意外。
可他到底还是低估了父亲的心狠。
所谓送他走,不过是要抛弃他的漂亮说法。
父亲派来的人没有任何解释,就把他扔到陌生的城市里,随后偷偷地驾车离开。
一个人,未成年,没有住宿安排,更没有留下可以让他生存的物资,身上带的钱甚至不够去旅馆留宿一晚。
他的父亲,是想让他死。
这就是他敬爱了十二年的父亲,做梦都想得到一个拥抱的父亲,多狠心呀。
那一刻,涂涂才恍然明白,原来自己在父亲眼里如同蝼蚁。
第40章
办公室里十分安静。
因为涂涂刚才的反常,林景梧没急着立刻工作,反而给他泡了点奶粉,陪他坐在沙发上发呆。
“哥哥,我见到父亲了。”
林景梧愣怔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涂砚之是你亲生父亲?”
当年警方捡到兔崽崽后,由于在儿童报失案例里找不到吻合信息,当事人又一问三不知,他们只好不明不白地把他送去孤儿院,权当父母不详的弃童处理。等到林景梧来办理收养手续时,得知这个特殊情况,便想当然地以为涂涂是被穷人家抛弃的孩子,孤苦无依,怎料真相可能比他想象得还复杂。
涂涂垂眸点头,握着奶杯小口小口地抿食,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林景梧心里顿时翻起惊涛骇浪。
海丰那边的总负责人确实有垂耳兔血统,但他一直以为只是巧合,从未想过会和涂涂有血缘关系。
涂砚之有合法伴侣,前几年才迎娶的,是一位门当户对的纯种垂耳兔女士。而在此之前,他从未婚配。但涂涂已经二十一岁了,还混有竖耳兔血统。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能明白。
所以他的宝贝年幼时,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林景梧不敢想象。
他以为自己很了解涂涂,也知道涂涂过去的生活如何,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乖宝那些未曾被他参与的人生里,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他根本无从得知。
光是这么一想,他的心已经痛得仿佛被撕裂。
涂涂犹豫地看了林景梧一眼,嘴角几次翕动,最终还是选择沉默。
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从何说起。
林景梧压抑着心底的燥郁,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没有勉强……”涂涂摇头,努力组织语言:“我的父亲是涂砚之,母亲是白逸容,南城白氏嫡系。不过,我从小随父族生活,对母亲印象不深。”
这是涂涂能说出的最简单、也是最全面的事实。
林景梧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他的乖宝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王子。
论身价,涂砚之作为涂氏家族嫡长房子孙,是海丰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候选。自小生长在优渥的家庭环境里,一路受着顶级精英教育,之后又顺理成章地进入家族企业工作,他能得到的财产资源自然不容小觑。
论家世,南城白氏是个隐世贵族传奇。虽然他们的势力范围不在本市,也很少与外界打交道,但却不妨碍大家知道这个存在,上赶着巴结他们,甚至是摇尾乞怜。因为白氏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上流社会的标志。
如果涂白二人不是分属对立种族,必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他们的孩子更会受尽万千宠爱,生来便比旁人尊贵百倍。哪怕退一万步讲,孩子只是出生在其中一方的家族,日后也必然是位不愁吃穿用度的小少爷。
只可惜,越是出身高贵的大家族,便越是注重血统纯正程度。像涂涂这种混血幼崽,注定不能为双方家长所接受。甚至在那些迂腐的长辈眼里,能赏他一口饭吃便是恩赐了。
林景梧心疼涂涂,私心里想为他讨回公道,现实却又无可奈何。
他的力量太渺小,与盘根错节的大家族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
“我没事的呀,都过去那么久了。”涂涂隐约察觉到林景梧的自责,便倾身抱住他,“我现在有哥哥,还有崽崽,已经很满足了。我们一家三口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不算全然说谎。
因为父亲和母亲关系不好,有记忆以来,他便没当面见过母亲。只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偶尔也会幻想他来接自己离开,但那也只是痴心妄想罢了。日子一久,他就明白自己当初有多天真,对母亲的感情也渐渐变得不如涂家厨娘。现在回想起他,自然没有多少失望或讨厌。
若真要说有怨怼,那也是对父亲的。可这又不是两言三语可以说清的事,他不想让哥哥担心。倒不如就这样搁置着,让时间来愈合伤口,终有一日他可以学会放下。
他还有哥哥和崽崽陪伴,何必揪着过去那点不公怨天怨地,平白让爱自己的人难过。
不值当。
小兔子太懂事了,懂事得令林景梧心痛。
怎么可能不在乎?
寻常人尚且会难受,何况乖宝的心思那么敏感,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哪里吃得了这种苦。
但林景梧不敢把这些想法表现出来,怕引起涂涂不好的回忆。他搂紧怀里的乖宝,小声哄道:“不满足也没关系,哥哥以后加倍爱你,连着他们那份一起爱。”
“……嗯。”
林景梧肩上的衣料渐渐被洇湿,怀里小兔子的身体轻轻发颤。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心里还是在意的。长[⁅腿]老阿[]姨⟩追[更⟨整*理
“乖宝别难过,不然崽崽要闹脾气了。”林景梧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听到这话,涂涂赶紧抹掉眼泪,慌慌张张地摸着肚子:“对,崽崽!我不哭我不哭,崽崽不要生气。”
幸好肚子里的宝宝很大度,涂涂的情绪激动成这样也没有闹别扭,安安静静地待在母亲身体里睡懒觉,很是让人省心。
林景梧覆上他的手背,低头亲吻额角,温柔地夸道:“大崽崽和小崽崽都很乖,值得表扬。”
涂涂这才破涕为笑,亲昵地在林景梧怀里蹭了蹭,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令人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都这么大了,还是哥哥的崽崽吗?”
“是,你永远都是哥哥最爱的乖崽。”
第41章
进入深冬,涂涂外出时便穿得特别多。小小一只兔崽包裹在层层厚衣下,笨重地左右摇晃,像个胖嘟嘟的雪团子。也正因为穿得多,孕肚总是被完全遮掩起来,根本看不出身体里蕴藏着一条小生命,也很难察觉他的成长。
“崽崽长大了好多呀。”涂涂摸着肚子感叹。
林景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可爱圆弧便落入眼中。
室内开着暖气,温度适中,小兔子只穿一件毛衣便足够,正好显出微凸的腹部轮廓。他的体形偏瘦,又是容易显怀的体质,才四个月孕肚就已经明显鼓起。
“有没有觉得哪儿难受?”
涂涂歪着脑袋仔细感受,旋即弯起眼睛撒娇:“肚子有一点点涨。”
轻微腹胀是孕期正常现象,之前去做孕检,医生也教过应对方式。
“我给你揉揉。”
林景梧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然后使劲搓暖双手,伸进衣服里轻轻地按摩。
“好舒服呀。”涂涂眯着眼睛十分享受。
温热的手掌覆在肚子上打圈,力度适中,让他舒服得昏昏欲睡。
“今天胸部还疼吗?”
因为怀孕的缘故,从前段时间开始,涂涂的胸部就时不时出现胀痛。现在面对这种情况,他是习以为常了,但第一次感觉到不妥时,却闹出了个大乌龙。
那时候小兔子发现胸部微微鼓起,摸上去还有些发硬胀痛,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奇怪的病,吓得金豆子哗啦啦往下掉,把林景梧也弄得十分慌张。两人三更半夜收拾好东西,风风火火赶去医院,结果却被告知正常现象,是孕夫的身体在为崽崽做哺乳准备。
于是得知真相那一晚,涂涂羞得睡前划了条三八线,坚决不让林景梧在床上抱自己。
真是太丢脸了。
涂涂戳了一下胸部,细细感受,旋即摇头道:“还好,不碰就没事啦。”
林景梧点头,专心给小伴侣按摩,直到肚子变得暖洋洋的才收手。
他刚把卷起的衣服整理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涂涂便半阖着眼打了个哈欠:“我好困呀,要睡觉了……”
“等会儿。”
涂涂歪着脑袋眨眨眼,用伴侣最受不了的语气软声问道:“怎么啦?”
林景梧勉强抵住可爱攻势,把一个名叫“心软”的东西压下又掩埋,十分残忍地戳破他的小伎俩:“你还没喝牛奶。”
洋溢着笑容的小脸瞬间垮了。
今天又没躲过去。
没怀孕前,涂涂就不喜欢喝纯牛奶,但好歹还能勉强喝下,也就罢了。可自从有了崽崽,也不知是不是母子俩口味太一致,他对牛奶越来越反感,那股腥膻味儿简直就是噩梦。虽然不至于喝完就吐,但到底是讨厌的,便总会千方百计地逃避它。
为了让哥哥答应免除每日一杯奶的任务,他撒娇卖萌什么办法都试过,可哥哥就是不为所动,铁石心肠。
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爱让他喝牛奶这件事特别坏!
然而林景梧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以前让小兔崽晚上喝牛奶,是为了让他的睡眠质量好点,身体也能长得健壮些。而现在则是因为医生说孕夫容易缺钙,最好每天喝杯纯牛奶补充营养。
林景梧从不在涂涂健康一事上马虎。他什么都可以宠着小伴侣的心意来,只有这一件事不行。
他也不想当坏人,可是情况不允许他当好人。
林景梧从厨房取出温热的牛奶,在涂涂委屈吧啦的小眼神里走近。
“喝吧。”
涂涂气鼓鼓地扭头,小嘴撅得老高,表示拒绝接受这杯难喝的东西。
明明他和崽崽都不喜欢喝,为什么还要勉强。电视剧里都说了呀,强扭的瓜不甜!
见状,林景梧微微挑眉,不慌不忙地低头抿一口,俯身吻住小伴侣的嘴,一点一点把牛奶渡过去。
震惊中,涂涂便稀里糊涂的张嘴接下,无意识地把所有液体吞咽下肚。
“乖宝是要我继续喂,还是自己喝?”林景梧舔了舔嘴角的奶渍,含笑等待意料之中的回答。
他倒是愿意继续提供服务,但涂涂脸皮薄,再逗下去怕是要炸毛,得适可而止。
涂涂的意识瞬间回笼,小脸一片酡红,羞得手脚放哪儿都不自在了。他赶紧夺过杯子,咕噜咕噜几口喝光,咣一下把空杯杵回桌面。
“喝完啦!”
林景梧笑得很欢畅,摸了摸小伴侣的耳朵,奖励他一个带着奶香的吻:“真乖。”
“你作弊。”涂涂小声控诉。
哥哥的花样真是太多了,这么羞人的事,他怎么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做出来呢。
林景梧故意反问:“不喜欢吗?”
小兔子艰难地咽下“喜欢”二字,疯狂点头否认。
才不能让哥哥知道他刚刚很开心,不然哥哥肯定会拿来当把柄,天天用这种方式逼他喝牛奶。
哥哥最会得寸进尺了!
林景梧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笑道:“小骗子。”
眼里的愉悦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小兔崽竟然还敢对他撒谎,胆子可真大啊。
涂涂扑进林景梧怀里,藏起写满小心思的脸,又是耍赖又是撒娇地命令道:“不许说!不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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