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禹州。”嵇岚靠着车椅,并未看他,只是盯着空中的明月。
今天的夜空并无繁星,唯有明月孤零零地挂在空中。
两个人就像缩在洞穴里面的小兽,互相试探一番,又终究收回了自己爪子。
“忽然觉得你似乎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嵇岚道。
陆禹州学着他,抬眼看着夜空。
“是的。”
他还是直接承认了。
“这些事情是能告诉我的,还是不能告诉我的?”
陆禹州的脸隐藏在夜色下,嵇岚有些看不透,只知道他并没有思考这个问题。
仿佛早就想好了答案。
“是一定会告诉你的,”陆禹州道,“只是要过一段时间。”
等他们一起让那位追求者知难而退。
那时嵇岚刚劝退一位追求者,就会发现自己身边早就藏了一个更难缠的。
不过,在这段时间,陆禹州会尽力让自己从“难缠的追求者”变为“可以考虑的追求者”。
嵇岚并不知陆禹州的想法,也没问原因,只是一如既往地浅笑。
“好。”
“那我就先走了,今天我也很开心。”
嵇岚说话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加重了最后的两个字。
目光落在那张隐藏在夜色阴影下的面庞上,他低笑了一声,打开了车门。
而陆禹州看着对方的背影,微敛眸光。
其实,他不太想让嵇岚离开。
但如今暂时没有让嵇岚为自己停驻的理由。
陆禹州停了车,忽然想起家里没糖了。
于是他下车之后,便转身去了小区旁的超市,熟练地找到那晶莹的糖纸。
“又来买糖啊?”
店主看着陆禹州笑道,“店里最近新进了不少糖,你要不要尝尝,味道也很不错的。”
陆禹州付完钱,摇头道:“不用了。”
“我只喜欢这种。”
店主自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觉得这素来冷淡的青年,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是露出了一点笑意。
……
买完糖,陆禹州再次踏入小区的大门,只是没走两步,竟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嵇岚?
陆禹州愣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事实上,陆禹州并不会认错。
可是,他为什么还在这里?
心中存着疑惑,陆禹州的身影藏在那树荫之后,一步一步跟随着自己面前的身影。
月光下,陆禹州眼中的嵇岚渐渐融入黑夜,但亦是发现对方前行的道路愈发眼熟。
陆禹州的心跳亦是在加速。
他看见嵇岚走到自己所住的那一栋单元楼前。
那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轻轻松松地打开了铁门。
就此,脚步停了下来,陆禹州并没有再跟上去,他站在树荫下,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月光透过交错的树枝倾洒在那面庞之上,柔和了他五官上的冷硬菱角,添了几分如那个人一般的温和色彩。
他从自己的卫衣口袋里拿出了刚买的糖,轻轻扯开了糖衣,将那颗透明色的糖放入口中。
咔嚓一下,陆禹州将其彻底咬碎。
果香味在口中四散。
陆禹州把玩着手中的糖纸,其实糖纸没什么好玩的,只是在路灯下,折射出了暖色的荧光。
还挺好看的。
不过,看久了也是无趣。
陆禹州的心绪有些乱,看了一会儿就将糖纸胡乱地折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糖果的碎片逐渐融化,但那股果香味却迟迟驻留,并未消散。
陆禹州没有继续跟着嵇岚,却也知道对方现在住在哪里。
虽然他性格冷淡,不喜欢与人交流,但也加了小区的业主群,知道这栋楼只有一间楼正在出租——嵇岚要租的话,大概只能租那一间。
而且很巧,那一间屋子就在自己楼上。
他们住的地方太近了。
陆禹州搓着口袋里的糖纸,心里有些茫然。
嵇岚就住楼上,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知道吗?
陆禹州的眉皱了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嵇岚看似温和,其实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
在高中的时候,很多人都与他的关系很好,但嵇岚同他们之间似乎都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看起来很亲近,但实际上他们可能算不上朋友。
陆禹州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感觉的——虽然嵇岚对自己很好,但这份距离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嵇岚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学弟。
在很久以前,这距离感也曾消失过,导致陆禹州以为自己成为了特别的那一个。
那时的自己贸贸然打算表白,却最终止步于行动之前。
因为他发现之前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如今也是吗?
应该是的,嵇岚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愿意告诉自己。
糖果的甜味彻底消散,陆禹州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口袋,又拿出了一颗糖。
他吃了很多颗糖,不知道攒下来多少张皱巴巴的糖纸。
最后他想。
晚上不能多吃糖。
陆禹州扯了扯嘴角,收起了所有的糖纸,也终于做好了决定。
他觉得自己应该问清楚。
最后,陆禹州也进了门,彻底将那朦胧的月色隔绝。
他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在电梯里按上那熟悉的数字,而是稍稍抬起了手,点了另一个按钮。
他出了电梯,看见了某个房门,斜靠在墙边盯着那扇门许久,不知道看了多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变态。
陆禹州伸手,按响了那扇门上的门铃。
第19章 关系
门铃声响了很久。
陆禹州在门口静静地等待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悄然打开。
嵇岚刚才可能在洗澡,发梢间裹着一层水意,他听见门铃声就匆匆忙忙地套了一件白T出来。
未擦干的水迹在那白色上留下了深色的痕迹。
印出了那人平日里深藏于衬衣下的肌肉轮廓,这幅画面落在有心人的眼底,自然是诱人而暧昧的。
但陆禹州只是晃眼一瞬,便迅速移开了视线。
“陆禹州?”
嵇岚没想到陆禹州会在自己的家门口出现,神情中出现了一抹呆愣。
看起来有些可爱。
陆禹州的余光也能看清对方的神情,他心想:
是因为没想到自己找到他家吗?
其实,在一开始,陆禹州只想当不知道此事,毕竟嵇岚没告诉自己住处的事情,贸然上门实在冒昧。
但有些冲动在大脑中盘踞,陆禹州在门口呆了许久,最终还是按响了那个门铃。
陆禹州并不喜欢说谎,但按响门铃之时,他也为自己的冲动找了许多借口。
比如说,自己家好像漏水了,想要看看是不是楼上的水管出了问题。
或者是借面粉、借米什么的。
这都是他按下门铃,以至于“意外”见到嵇岚的好借口。
但在见到嵇岚的那一瞬间,陆禹州便不知道该使用什么借口了,脑子里空空荡荡,更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哦,他应该问嵇岚为什么不把住在自己楼上的事情告诉自己。
在漫长的沉默中,嵇岚似乎也回到了正常的状态。
“陆禹州,你是怎么发现我住这里的?”
他先发制人地笑了,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你不会是跟踪我吧?”
这话一出,他仿佛站在了有理的一方。
“我只是看到你进楼了。”陆禹州倒也没说谎,“这一整栋楼就这间出租,所以我猜你会在这里。”
“所以,学长为什么会住在这里?而且还不和我说?”
问题的矛头指向了嵇岚,局势瞬间扭转。
嵇岚原本上扬的嘴角生了几分僵硬。
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很好解释,但为什么不告诉陆禹州自己住在这里就是个很难解释的问题了。
“因为……”
嵇岚沉默了一瞬,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答案。
其实他能将此事糊弄过去,但他不想对陆禹州说谎。
回国之后,嵇岚不想住在家里,但他的新房子还在装修,一时半会儿也住不进去。
在此之前,嵇岚本来是想要在酒店里将就一段时间。
可后来在与陆禹州母亲的闲聊中得知了陆禹州的住处,嵇岚又意外知道这里恰好有房源,便住到了这里。
他知道自己理论上应该在某个时候巧遇陆禹州,将一切“刻意”化为巧合。
只是某些心思总是掩盖不下去的。
他怕陆禹州把自己当做别有用心的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时,已然错过了可以解释的时机。
本来嵇岚已经琢磨着搬走了,却没想到陆禹州如此敏锐,今晚就直接发现了他隐藏的秘密。
“因为什么?”
陆禹州直视着嵇岚,见他眼神躲闪,心中的情绪愈发沉重。
真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吗?
不过,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原因呢?
“……是我打扰你了,抱歉。”
陆禹州叹了口气,素来冷淡的脸上竟是露出了明显的失落。
“我先回去了,晚安。”
陆禹州说完,便打算转身离去,可他的手腕上却是多了一层温热的触感。
“陆禹州,你等等。”
“你说有秘密暂时瞒着我,那我能不能也有事暂时瞒着你?”
嵇岚看见了陆禹州眼底的失落,心里一揪,还未来得及多想,便直接伸手抓住了陆禹州。
陆禹州:“……可以。”
“但是我想知道一件事。”
嵇岚不明白陆禹州想要知道什么,下意识地松开了陆禹州的手腕,但很快被握住的莫名变成了他自己的手腕。
一时间,陆禹州反客为主,那双深色的眼眸似乎映照出了嵇岚心中的慌乱。
楼道间静悄悄的,声控的灯不知在何时熄灭,彻底将对峙的两人拉进寂寥的夜色之中。
他要问什么?
嵇岚的心中划过许多想法,但终究是乱成了一团,怎么也理不清楚。
他只能被动地等待陆禹州的问题吗?
“只要是我能回答的,都可以。”终于,他强自镇定,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般的笑容。
仿佛无论陆禹州问什么问题,他都能轻而易举地回答出来。
“除了假扮情侣的关系以外,学长觉得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只是普通的学长和学弟吗?”
嵇岚愣了愣,没想到陆禹州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问他们是什么关系。
说起来他们的关系的确很暧昧,不像是朋友,却也不是恋人。
“不是,”嵇岚下意识摇头,“不是普通的学长和学弟。”
“是……”
暗恋者与被暗恋者的关系。
但这个答案似乎不太适合说出口。
话哑在了喉咙里,替代词未能浮现出脑海,陆禹州却是上前了一步。
陆禹州的身形比嵇岚高一些,距离离得近了,这平时不怎么明显的身高差,在此时越发不容忽视……就像陆禹州将嵇岚环入怀中。
嵇岚要稍稍抬头,才能看清楚陆禹州的表情。
仰头的姿势并不舒服,嵇岚能感觉到自己发梢上的水珠顺着流淌下来。
划过了脸颊,最终……
被陆禹州抹去。
陆禹州拈走那滴水珠,认真地看着他。
嵇岚脸颊上残留着陆禹州指尖上的温度,平添了几分暧昧。
有些话似乎没有那么难说出口了。
“陆禹州,”嵇岚终于开口了,“你没有发现我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吗?”
“如果只是学长和学弟的关系,我为什么要这样?”
陆禹州哑然,他当然不知道答案。
主动权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再次转换,嵇岚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深,之前的局促不安似乎已然烟消云散。
他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藏着几分忐忑不安:“陆禹州,你知道答案吗?”
陆禹州是不知道嵇岚的答案,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陆禹州摇头。
但他知道在嵇岚心里,自己并非是多年前未深交的过客,也是独特而重要的存在。
这暂时也是足够的。
嵇岚没想到陆禹州会说一句“不知道”,配上对方那素来冷淡的表情,不知道眼前人真实想法的嵇岚一时有些慌了神。
“陆禹州,你生气了?”
嵇岚彻底褪去了从容的面具,几乎将慌乱写在脸上。
陆禹州本来就抓着他的手腕,嵇岚却像是彻底忘记了这件事,用那另一只手攥住了对方的衣袖。
好像是怕陆禹州离开似的。
躲藏在洞穴里的小兽害怕自己心仪的宝物离去,也忘记了试探,慌慌张张地探出了自己的爪子。
“是因为我想和你亲近一些……”
“我想……”
嵇岚心想,这下面怎么说?
想和陆禹州做朋友?
他不愿这么说,因为他想要的不是朋友关系,而是恋人关系。
但这个时候表白……合适吗?
陆禹州难得看见嵇岚如此慌乱,心弦于那一瞬被轻轻拨动。
“亲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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