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祁颂的是顾传的沉默,显然对方是不会答应的。
“我能看你写的稿子吗?”过了一会儿,他换了一个要求,“我想看看你写到哪里了。”
这倒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作为故事的主人公,祁颂自然有权利看这一份尚未完成的稿子。
只是……
顾传压下了心中的那点儿怪异,轻咳一声道:“你看吧。”
得了作者本人的同意,祁颂对写书的人瞬间没了兴趣,鸠占鹊巢地夺了顾传的椅子。
作者倒是得了此刻的安宁。
也挺好。
顾传这般想着,出了房门,踏上了跑步机。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电脑屏幕中又弹出了一个熟悉的界面。
不同于护眼的码字界面,是醒目的弹窗。
而上面的文字一笔一划地印在了祁颂的眼底。
……
顾传跑完步以后,又去洗了一个澡。
他洗澡速度并不算慢,但这一次却故意洗得慢一些。
平日里他洗了头最多用毛巾擦个半干,可今天顾传却是拿出了吹风机,仔仔细细地将每个头发丝里的水珠吹干。
并不只是因为不想让祁颂碰到自己身上的水珠,只是单纯有些尴尬。
与在网络上给人看自己写的故事不一样,祁颂就在自己的身边。
而且他本人正是故事的主人公。
在答应祁颂的那一瞬,顾传尚且没觉得什么,但走了两步后,他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
好像是他写了一本有原型的小说,结果被原型本人看见了。
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无论心里如何怪异,但顾传总不可能一晚上都呆在浴室里。
他还是回到了卧室。
在顾传的预料里祁颂可能会坐在电脑桌面前,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文字。
结果推开半掩的门,顾传并未看见祁颂的人影。
他有些许惊讶,目光在卧室扫视一圈,依旧没有找到祁颂的身影。
他去哪了?
顾传皱了皱眉,祁颂消失不见的确是他从未预想到的情况,不过……
似乎也没什么意外的。
毕竟那个人坐不住,要看完一篇冗长无聊的小说着实有些为难他了。
即便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是祁颂本人。
顾传没了继续写下去的心思,关了电脑,便打算躺在床上看一会儿书。
早点睡也好。
只是他刚刚掀开被子,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脑袋。
“顾传,你洗澡怎么这么慢啊。”
凌乱的黑色发丝遮住了他的大部分五官,祁颂试图抬起自己的下巴,这才露出了那双明亮的眼眸。
“不过没关系,时间久也好,我可是帮你把床暖好了,你快点谢谢我。”
顾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被窝,还真摸出了几分暖意,不免生出了几分诧异。
祁颂是鬼,怎么暖被窝的?
许是猜到了顾传的疑惑,祁颂笑着从被窝里拿出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贴在了对方的侧脸上。
原来是热水袋。
顾传感觉到侧脸传来的热意,一时竟没有躲开。
见此,祁颂眼底的笑意更深,他用毛茸茸的热水袋在顾传的脸上蹭了蹭。
这为所欲为的举动最终是让顾传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快点进来呀。”被抓住的祁颂也不会生出什么反思的心,反倒是恶人先告起了状。
“小心热气都跑走了。”
顾传想说什么,但看着那灿烂的笑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妥协般进了被窝。
严严实实地盖好被子后,他转头看向祁颂,便只能看见对方乌黑茂密的发。
至于脸,都藏在了被子里,看不清他如今是个什么神情。
就在顾传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扑到了自己的胸口。
而边上的头发已然消失不见。
“祁颂!”顾传以为他又要做些什么。
“热水袋漏水了。”
祁颂的头从顾传胸口处的被子下探出,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颤抖:“好多水,好烫……”
他紧握着顾传的睡衣,那一瞬的害怕绝不是伪装。
祁颂为了暖被窝可是把家里所有热水袋都翻了出来,插电的,灌水的,只要能发热通通都被他塞进了被窝。
顾传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眼里浮现出几分忧虑。
他急急忙忙将人抱起放到一旁的懒人沙发上,也许是太慌乱了,他居然问出一句:
“有没有烫伤?”
祁颂大抵也愣住了,他的脚轻轻踢了踢顾传的小腿。
“顾传,我不会被烫伤的,但……”
顾传知道,祁颂也清楚对方对此事心知肚明。
顾传还知道如果不是祁颂帮自己挡着,自己就该烫伤了。
“我帮你把水擦干。”顾传起身,正欲去拿一块毛巾。
但他的衣角却是被抓住了。
“别走,我有点害怕……”
祁颂蜷缩着,死死地抓着,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传,我好害怕。”
……害怕?
这两个词本就不应该出现在祁颂的口中。
在顾传的小说里,这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性子,根本没有什么会让他觉得害怕。
除了……
水。
鬼修会本能地害怕让自己死亡的事物。祁颂生前因水而亡,所以他会害怕水。
但这份害怕随着修为的提升会逐渐消散,到祁颂这种实力更不应该被其影响。
最多只是有点不喜罢了。
可他如今的反应……
顾传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在颤抖,指尖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肩膀,是深入骨髓的恐惧。
像是溺入深水之中的人,无力却又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去挣扎。
而顾传则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大抵是感受到了对方的需要,这一次的顾传并没有迟疑,起身抱住了祁颂,带着对方离开了这一处令他恐惧的地方。
之前祁颂也不是没有接触过水,但那是的他脸上最多只是厌烦,并不会有如今这么大的反应。
都是水,也许祁颂害怕的其实是……
滚烫的水?
怎么可能呢?
顾传在小说里从未写过祁颂是如何变成鬼修的。虽然字里行间都暗示了祁颂是因水而亡,但他从来没有写过那件事。
那件事深藏于他多年前的一场梦,顾传不愿意再将那件事描述一次,便从未在文章内提及。
“没事了,不要怕。”顾传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伸手抚摸上了对方的发顶。
“这里没有水。”
祁颂的长发柔顺,摸起来的手感比顾传想象中还要好许多,和对方的性格简直是截然相反。
但和如今脆弱无助的模样很相配。
可顾传并不喜欢“脆弱无助”这四个字与祁颂扯上任何关系。
最终,他抱着祁颂去拿了毛巾,仔仔细细地将对方身上的水渍擦干。
却也无济于事,毕竟衣服已经湿了。
祁颂平日里穿着的都是用灵力幻化出来的衣服,如今彻底湿透的下半身让他极为不适。
在惊慌之下,他竟是直接将那些灵力撤走。
如今在顾传面前的是一双修长而白皙的腿。
好在他的上衣够长,遮住了那些不该让人看见的地方。
不过,即便顾传如今看见了什么,他的心中也并无什么杂念,他在意的好像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帮祁颂把身上的水都擦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水总是擦不干,毛巾之上逐渐染上温度,变得烫手起来。
“可能擦不干净。”
这时候,祁颂忽然开口了。
他的双目有些无神,直到目光捕捉到顾传的瞳孔才缓缓恢复焦距。
“如果我心境不稳的话,这些水是不会消失的。”
其实顾传也察觉到了,不仅是水无法消散,而且水温一直没有降下去的趋势。
顾传的手已经被烫红了。
“你还是害怕吗?”
顾传放下了手里的毛巾,将微烫的手心贴在祁颂那苍白到吓人的脸庞上。
祁颂不喜欢温度太高的东西,但他又很喜欢与顾传接触,两方为难下,他最终还是没有逃避。
甚至还蹭了下顾传的手心,仿佛这样的举动便足以让他心安。
顾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善言辞,即便是心中有千百万种想法,但皆是不知该如何出口。
好在,祁颂如今需要的不是言语上的安慰。
无声的力量从手心传递,可不知道为什么,顾传想起了那多年前的梦。
很多年前,早在顾传还没有开始写小说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相貌昳丽的少年被视为妖孽。
后来水灾泛滥,村民为解水神之怒,将此“妖孽”沉于水中。
少年的怨气太深,遂成了鬼修,在报复村民之后,他被修仙界追杀数年,一人躲在了一片无人的森林中。
像是被关进了一间囚笼。
这是《无尽鬼域》最开始的灵感,顾传并没有更改先前的梦境,只是照着后续而往后走。
他不知道梦中的“祁颂”还遭遇了什么,他只知道如果笔在自己手上,对方会一步一步打破僵局。
那样的少年一定会得到自由、得到快乐、得到他本该拥有的一切。
许是心有所感,一些话用不着深思熟虑,直接从口中说了出来。
“祁颂,已经过去了。”
“这里没有水,只有我。”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眼前的虚幻出的梦境被打成碎片,恐惧和恨意随着碎片的泯灭而消散。
祁颂的面庞再次出现在顾传的眼前,过于精致的五官中仍然写着易碎的脆弱,但瞳孔中的惧意已经缓缓消散。
水迹开始消失,而那滚烫的温度也逐渐化为鬼怪的冰冷体温,祁颂的眼底已然恢复清明,他愣愣地看着顾传眼底的担忧,忽然笑了一声。
“你好像很担心我?”
担心吗?
顾传难得没有否认,应了一声,算是承认了这一份担心。
祁颂的嘴角微微上扬,之前的恐惧早就不见了踪迹,被人关心在意的喜悦盖过了一切。
“顾传,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担心我。”他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欢快,仿佛每一个字皆是上扬着的。
“果然,也只有你会在意我。”
顾传微愣,抬眼望去,少年人的脆弱仿佛是一场已经清醒的梦境,如今在他面前的依旧是那灿烂的笑。
看来对方已经好了。
既然如此,顾传收回了自己的手,好似也恢复了平时的冷淡。
“你把裤子穿上吧。”
“我不,”祁颂摇头,“顾传,我感觉我自己的灵力现在也是湿哒哒的,感觉幻化的衣服肯定也是湿的。”
“你能不能借我一身衣服穿?”
顾传拧起了眉,他自然不相信祁颂的说辞,正欲转身直接离去,余光却是瞥见祁颂的衣物缓缓变淡了。
祁颂是个很会入乡习俗的人,潜伏在顾传家里的五天足够让他明白这个世界的衣服是什么样的款式。
所以顾传第一次看见他时,便是现代的服饰。
如今他本是穿着和顾传一模一样的黑色睡衣,如今却是缓缓变淡,逐渐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的风光。
顾传彻底愣住,耳朵上缓慢地生出了几分薄红,他连忙移开视线,从一旁找来了一块毯子,把祁颂给包得严严实实。
直到做完这些,顾传才开了口。
“祁颂,你……”
“顾传,你为什么害怕我不穿衣服?”祁颂可不给他教育自己的机会,“我们都是男的。”
他也不会老老实实地盖着顾传给他的毯子,说话间,毯子便从他的肩头滑落,那白皙的肌肤再次暴露在顾传的眼底。
顾传条件反射般地移开视线,耳边却是传来了祁颂的轻笑声。
“你心虚了。”
顾传的确算不上坦然,他明白在自己移开视线的那一瞬,一些想法不可能再逃过祁颂的追捕。
“嗯,”他轻描淡写地承认,“因为我喜欢男性,所以你不应该在我面前这样。”
“在你面前这样怎么了?有什么不合适的?”祁颂却不依不闹,仿佛要把顾传那最后一片遮羞布扯下来才罢休。
“除非你看见我的身体会想入非非,会脑补一些不健康的东西,不然你有什么好心虚的?”
也不知道祁颂的话究竟有什么魔力,在他的话音落下后,顾传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方才的那一片雪白。
祁颂真的很瘦。
那脖颈之下是轮廓分明的锁骨,那曲线流畅,若非精心雕刻,又怎会如此完美?
而之后的风景若隐若现地隐藏在那张薄毯之下,顾传他……
不能再想了。
此时的祁颂像是蛊惑人心的精怪,只要他愿意,就能运用他皮囊的优势,勾起顾传深处于心底的想法。
“那些污秽的想法的确存在,可这能代表什么吗?”
顾传不愿意再说什么,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祁颂:“我去给你拿衣服,换完衣服我们早点睡吧。”
很显然,他又想逃避了。
可祁颂却不愿意,他感觉到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就在自己的面前,只要用力戳破,顾传的身上从此就能打下他的烙印。
所以,他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衣袖。
“顾传,先不睡觉,我们聊一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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