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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茧(近代现代)——余酲

时间:2024-01-09 10:09:44  作者:余酲
  可是约会形式和内容不好定,蒋楼情况特殊,不适宜待在吵闹的场合,而霍熙辰这个人极为人来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
  李子初边想去处边吐槽:“可真难伺候。”
  只有黎棠,无论说去哪儿都“好好好”“行行行”,李子初笑说:“要不咱俩凑一对吧。”
  黎棠立马改口:“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和哥哥在一起。”
  一失言成千古恨。
  晚上到家,李子初还在微信刷猫猫斜眼笑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棠没什么底气地解释:你听我说……
  李子初发来一个猫猫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包。
  黎棠:……你怎么什么表情包都有
  两人交流了下关于兄弟play的心得。
  李子初说:“霍熙辰一开始不愿意喊哥哥,是他爸逼着他喊。”
  黎棠咋舌:“这不是歪打正着。”
  “现在他其实也不乐意喊,只在私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理解,大庭广众下喊真的很羞耻。”
  “那你不是也喊了。”
  “……我那是说漏嘴。”
  李子初笑了:“看不出来,你俩还挺会玩。”
  黎棠有问题想要咨询:“他……我说霍熙辰,喊你哥哥的时候,你会有反应吗?”
  “你说哪种反应?”
  “就那种反应。”
  “哪种啊?”
  “……你当我没说好了。”
  “算了算了不逗你。”李子初笑得不行,“当然有反应,尤其我和他还是名义上的兄弟,更刺激。”
  黎棠说:“可是我和蒋楼并没有这样一层关系,为什么他的反应那么……”
  “那么强烈?”
  “……嗯。”
  “有多强烈?”
  黎棠不知该怎么说:“就是感觉他太投入了,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纠结,或者说沉重,好像很痛苦,弄得我也……”
  “有一种背德的罪恶感?”
  “……嗯。”
  李子初“嘶”了一声,思考半晌,猜测道:“一种情况,要么他在玩角色扮演,真把自己带入成你亲哥。”
  “另一种呢?”
  “要么他确实有个亲弟,而你就是那个弟弟。”
  黎棠觉得这两种都不可能。
  首先蒋楼是个立足于现实的人,他从不沉溺幻想,对未来似乎也并不抱有期待。对于黎棠在各种节日的仪式感,他有时也会疲于应对,问黎棠哪来的精力折腾这些。
  蒋楼白天上学,晚上隔三岔五去拳馆打比赛,一年四季穿校服,许多年没添置过新衣服,一个人吃饭只挑便宜的,手机屏幕摔碎裂缝也不换新……
  这样的人不可能,也没时间去幻想,能在情人节为恋人准备一捧玫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剩下第二种情况,黎棠觉得更是无稽之谈。
  蒋楼父母在他出生后没多久就离异,他的父亲在去世之前并没有过其他女人,而他的母亲,据他姑姑说是“跟人跑了”,或许又另组家庭,有了新的小孩。
  黎棠捧腮,眉心微拧。
  这个小孩……总不能是我吧?
  黎棠对父母之间的感情知之甚少,只听奶奶说过,两人是先上车后补票,他出生的时候,张昭月还在首都师范念研究生。
  至于后来,母亲的学业为什么没有继续,这些年也没见她出门工作,黎棠猜测应该与她身体不好有关系。
  一个在念大学的女孩,怎么会跑回老家和男人生孩子?
  好荒谬的联想。
  黎棠差点逗笑自己。现在的电视剧都不编这种“有情人终成亲兄弟”的狗血剧情了,在现实中出现的概率有多高,能不能达到万分之一?
  或许是睡前的胡思乱想,让黎棠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的他漂浮在半空,他以为自己是一只鸟,可左右望望,翅膀上没有羽毛。
  他不停地飞呀,飞呀,穿过一茬一茬的灌木丛,躲过成群天敌的进攻,以为飞出这片迷雾就是终点,就到家门前,没想迎面而来一张巨大的网,细密的黑色丝线兜头将他盖住。
  他挣扎,扭动,丝线却越缠越紧。
  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一只蝴蝶,轻易被缚网中,便只能坐以待毙。
  谁让他的翅膀薄而无力,飞不上高山,也越不过平原。
  次日,在私密性极佳的影院包厢里,黎棠把这个梦讲给蒋楼听,换来蒋楼的一声轻笑。
  问他笑什么,蒋楼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你不是狐狸吗,怎么又变成蝴蝶了?”
  黎棠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吓唬他道:“我还可以是狼,啊呜——咬你。”
  囿于叙城的发展程度,四人约会最终安排为看电影。
  不过是包场电影。蒋楼不喜人多的场合,霍熙辰又无法适应安静,只好各让一步,取了个中间值。
  原本打算去那种私人影院,后来被李子初科普说会有很多情侣把那里当酒店房间,看电影是假,做运动是真,而且那边的床单被罩一年也不见得换一次……吓得黎棠把收藏列表里的店全部拉黑,唯恐慢一步隔着网线感染病毒。
  现在他们所在的影厅是黎棠和李子初一起选的,城郊人流量很小的老牌影院。这些年受到市中心商业综合体的冲击,影院生意越发难做,不得不另辟蹊径,改走精致小包路线,主打安静舒适私密性强,每个月放映不同主题的电影,并在美团之类的app开放团购。
  影院老板一身反骨,非要在阳春三月弄什么“BE美学”主题。四人刚进包厢,爱尔兰哨笛吹起熟悉的旋律,看见屏幕上浮现在海面的Titanic字样,黎棠有些诧异。
  是母亲张昭月最喜欢的电影,黎棠曾陪她看过好几遍;也是蒋楼的父母的爱情纪念,一张来自1998年的海报,在山脚小屋的墙上贴了许多年。
  可是能称得上“BE美学”的知名电影有那么多,怎么偏偏是这一部?
  相比黎棠的惊讶,蒋楼仍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往幕布上瞥一眼,就坐了下来。
  黎棠便也坐下,一边看那早已烂熟于心的剧情,一边偷瞄蒋楼的反应。
  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母亲的狠心抛弃,而恨上这部电影?
  后来才发现自己想多了,面对名声赫赫到地球人都看过的电影,开场不到半小时,大家就开始各玩各的。后排的李子初和霍熙辰先是说悄悄话,然后黏黏糊糊挨在一起,离结束还有一个多小时,两人直接玩起了消失。
  黎棠算是给面子的,一直坐到最后。哪怕故事俗套,结局不可逆转,他仍然看得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到男主角为救女主角放弃自己的生命,画面透过女主角的皱纹横生眼展现时光的流逝,黎棠听见身旁的人问:“浪漫吗?”
  黎棠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
  一个人心甘情愿为另一个人丧生,另一个人选择好好活下去,从此两个人合二为一再不分离,生命也得到延续。另一种意义上的海枯石烂,怎么不叫浪漫?
  蒋楼听完,几无情绪笑了一声。
  黎棠不明白他这个笑容的含义,忍不住问:“那你觉得,什么叫浪漫?”
  蒋楼看着前方银幕,电影画面里,女主角站在自由女神像之下,淋着雨,黎棠却恍惚觉得,那雨是下在蒋楼眼睛里。
  只是他的眼眸太深,深不见底,因此无法看雨落深潭漾开的涟漪。
  “要是我,会和他一起死。”
  蒋楼说,“一起灭亡,才叫浪漫。”
  听了这番截然不同的理解,黎棠无由地打了个寒噤。
  电影散场,黎棠先去洗手间。
  他习惯进靠里的隔间,结果今天最里面的隔间门推不开,有人在里面。
  只好进隔壁。刚擦干净坐便器要坐下,看见隔板下方的空档里,露出半个鞋头。
  黎棠记得进场之前,霍熙辰向他炫耀过,说这是某运动品牌的限量款。
  随着窸窸窣窣一阵布料摩擦的响动,另一只鞋自下方露出一截,尖头细高跟,黑缎似的皮面——分明是一只女式高跟鞋。
  黎棠有种世界被颠覆的震惊,回去的路上嘴巴都合不上。
  他问蒋楼是不是早知道他俩的相处模式,蒋楼说不知道。
  黎棠还是难以接受:“……你一点都不惊讶吗?”
  蒋楼告诉他,拳馆有这么一个人,台上挥揍人比谁都狠,曾经一拳打掉对手三颗门牙,台下人家租下整间休息室当衣橱,里面挂满长短不一的裙装,摆满不同款式的高跟鞋。此人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一场恶战之后洗个澡,换上女装,去外面逛街。
  “人事物的多面性,意味着一切都有可能发生。”蒋楼说,“要允许一切发生。”
  况且并不是无迹可寻。
  想起去年在剧本杀场馆里偶然瞥见的一幕,当时李子初就穿着洋装裙,和霍熙辰在玻璃穹顶之下接吻,黎棠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何必操这份闲心?
  很快,轮到黎棠操心自己。
  他和蒋楼一起回家,没想那防盗门的锁孔被雨水锈蚀,钥匙捅进去转几圈没动弹,拔出来只剩钥柄,钥齿断在了锁眼里。
  早前黎棠目睹蒋楼开门费劲,就预感迟早要出问题,还提醒过蒋楼换锁,可惜蒋楼太忙一直没换。
  看吧,怕什么来什么。
  黎棠故作深沉地叹一口气,现学现卖:“没关系,要允许一切发生。”
  蒋楼笑一声,把那孤零零的钥柄丢进路边的草丛里。
  天色已晚,开锁师傅白天才能来,今夜的去处成了亟待解决的问题。
  黎棠提议去周围的酒店开个房间,蒋楼说没带身份证,而且离这里最近的酒店在三公里之外,尴尬的距离,走着去太远,打车又极可能被拒载。
  也没有亲朋住在附近,蒋楼已经开始考虑去小卖部凑合一晚,黎棠问:“那我呢?”
  “回你自己家。”
  “不如你跟我一起回去。”黎棠突然想到,“之前还说要请你来我家玩,怎么就忘了。”
  停顿几秒,蒋楼再开口时似有踌躇:“会不会太打扰。”
  黎棠说:“不会,这个点我妈已经睡了,我们小点声就行。”
  又是一阵静默。
  黎棠不确定蒋楼在为何犹豫,左右不过是拜访陌生人家的拘谨,或者害怕两人的关系被识破的担心。
  “没事的,不会碰到我妈。”黎棠去拉蒋楼的手,“就算被发现了,也有我保护你。”
  蒋楼笑了,不知是为他那句“没事的”,还是那声“我保护你”。
  倒是被说动了,蒋楼五指收拢,回握住黎棠的手。
  “这可是你说的。”
 
 
第36章 哪怕让我现在就死去
  黎棠之所以敢这样说,是因为笃定不会被发现。
  这阵子黎远山不在叙城的家中,张昭月则照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黎棠下晚自习到家她都已经睡了,清晨黎棠出门早,很少碰到她。
  此时临近十一点,他们手脚轻些,便不会惊动张昭月。明天可以早点起,趁她起床前去学校,神不知鬼不觉。
  打定主意,黎棠便大大方方带着蒋楼进了家门。
  阿姨出来迎接,黎棠介绍说:“这是我同学。”
  然后探头探脑地确认,“我妈睡了吧?”
  阿姨从鞋柜里拿出一双一次性拖鞋,说:“夫人已经睡下了。”
  黎棠胆子更大了,也不着急回卧室,先带着蒋楼参观一楼客餐厅,还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蒋楼环视四周,目光在客厅落地窗旁的钢琴上停留一瞬,淡淡道:“不用了,我不饿。”
  黎棠便从冰箱里拿了零食和饮料抱在怀里,经过电视机时又问蒋楼:“要不要玩游戏?我有两个游戏手柄。”
  那模样,完全是带朋友回家的小孩,恨不能把所有好东西都拿出来与人分享。
  蒋楼笑了一下:“刚不还说困了吗?”
  “这会儿又不困了。”黎棠精神抖擞道,“那我们先上楼,等下要玩再下来好了。”
  两人走上楼梯,拐角处听到动静时,黎棠还不以为意。
  直到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置身于二楼走廊,转脸看见尽头的卧房门敞开着,张昭月站在门口,正往这边瞧。
  “回来了……”她说着,声音微弱下去。
  黎棠并未察觉,始料未及的“被抓包”令他的心脏陡悬,无暇顾及其他。
  “嗯,回来了。”黎棠上下牙打架,磕巴地介绍道,“这、这是我的同学,他没带家里钥匙,我请他来我们家住一晚。”
  话音落下,久久无人回应。
  张昭月的视线越过黎棠落在他后面的人身上,瞳孔微微张大,似是万分惊讶。
  黎棠想起上学期家长会,张昭月曾盯着光荣榜上蒋楼的照片看,反应过来地补充道:“他就是上次光荣榜上的年级第五……现在是年级第三了。”
  长相出众的人到哪里都受关注,况且蒋楼内外兼修,何其耀眼。
  黎棠并非有心帮蒋楼炫耀成绩,只是想到家长都有希望孩子和成绩好的同学来往的心理,觉得这样说更容易“蒙混过关”。
  这时候,蒋楼出声道:“阿姨好。”
  语气礼貌而平淡,却让张昭月眼神微闪,张了张嘴,哽咽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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