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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岁礼连忙拉住李令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慌乱得解释道：“我真的已经好多了，我已经晚上可以睡着了。”温岁礼担心李令觉得他有病，会嫌弃他。
李令反手拉住温岁礼微凉的手，紧紧地将它们握在手中：“我是气我自己，竟然都没有发现。”
“我真的好多了，在遇见你之后。”
“那在遇见我之前呢？你只睡几个小时？”李令真是心疼疯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正被几根细丝来回拉扯，痛得深入血脉。
温岁礼下一刻涌入了李令的怀抱，声音埋在他胸前闷闷的，可李令还是听得很清楚，他听见温岁礼说：“都过去了。”
关于那段深入黑暗的日子，温岁礼不想再回忆起，他已经走出来了，因为他已经遇见了李令。
……
第二天早上，李令如约来接温岁礼去瑶里镇，温岁礼要回他的故乡。
“等多久了？”温岁礼邀请李令上来一起吃早餐，早点很简单，一份三明治配一杯热牛奶。
这是李令第一次进来温岁礼现在的房子，面积不大，一进门就是半开放式厨房，门外放了餐椅，两室一厅，一个主卧，次卧被改成了书房，里面摆满了书籍，客厅里只有一张小小的沙发，前阳台面积很大，面对着小区中央地带的花园。
温岁礼看李令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他正拿着两杯热牛奶的走往餐桌的脚步一顿，开口说道：“我就是站在那里看你的。”
李令回过头，看到系着围裙的温岁礼，温柔得笑了笑：“我知道。”
两个人吃过早饭之后，李令和温岁礼就踏上了去往瑶里村的路上。
十年之久，家乡的石子路早就已经翻修成了广阔的水泥路，进入瑶里村之后随处可见来往行驶的车辆，在大山深处居住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瑶里村终于焕然一新。
温岁礼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房屋和街道，他突然意识到这世界已经朝着它自己的脚步往前行走，一刻不停，这世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了，关于他们温氏一家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如果他也离开了，那便是真正得没有人记得。
“你在想什么？”李令看着温岁礼一直看着窗外，自从踏进瑶里村之后，温岁礼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了起来，其实这段时间他也分不清楚温岁礼真正的情绪，温岁礼一直都不肯透露他的过去，除了昨天晚上那一瞬间的情绪外露……只是透露这么一点点就已经让温岁礼如此难受，李令简直都不敢想这十年温岁礼是怎么过来的，那样极端的事情他有再做过吗？李令这么想着，心里就感到一阵后怕，他真的差一点就失去温岁礼了，在他眼前。
温岁礼目光移开窗外的风景，转而侧过头望向李令：“我只是想我的家人了。”
关于温岁礼的事情，李令也只是听江司予和那位落江大学的房东提起，从中拼凑起温岁礼十八岁的人生，他只是听别人转述就已经感到窒息，那么身处漩涡之中的温岁礼该是怎样的绝望。
“温岁礼，我会永远陪着你的。”李令望着温岁礼的目光灼灼。
“我知道。”
通往望月山的道路正在翻修，车子不能开过去，于是李令只能将车停在停车场，将后备箱的鲜花拿了出来，跟温岁礼徒步踏过今河去往望月山。
李令跟温岁礼并肩走在桥上，他看着他身边的温岁礼，再次经过今河，内心也不再那么抵触，多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我在失去意识前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一直以为是我的幻影。”温岁礼和李令不约而同地站在桥中央停下来了脚步，这是一段他们都不愿意提起的回忆，可现在他们又重新站在了当年彼此的阴影里，他们都希望能够走出那段回忆。
李令双手将温岁礼掰过来和他面对面，他眼里是无法言说的情绪，是多年沉淀之后的爆发：“温岁礼，你要知道，是我来找你了！你不是做梦，是我，我真的来找你了！”
温岁礼抬头望向李令，眼尾泛红：“我知道，是你来救我了。”这世界上至少还有你记得我。
李令猛地将温岁礼抱入怀中：“你要记得是你救了你自己！是你自己想要活下来！你以后别做傻事了好吗？我不敢想象要是失去你我会怎么样？！”李令紧紧抱着温岁礼，仿佛要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他嘴唇微微颤抖，一向高傲矜贵的李令在这一刻也忍不住害怕起来：“我以后……可以……照顾你吗？”
李令知道，最后还是要温岁礼自己解救自己，而他现在站在自己面前，是他战胜了的证明。
温岁礼听到李令的话一瞬间泪如雨下，他一个人面对了二十八年的风雨，现在有个人说要照顾他，要对他好，对面是他期盼了十年的人，是他春心萌动就开始喜欢的人啊～
“好。”短短的一个字，温岁礼却感觉自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令见不得温岁礼哭，他只是看到温岁礼眼尾泛红他就心疼得不行，现在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流泪，简直心如刀割，他慌乱地抬手去擦温岁礼脸上如珍珠般掉落的泪水。
“别哭，别哭。”
温热的手掌心划过微凉的脸庞，泪水滑落在李令的手心，凝结成泪痕。
“我只是太高兴了。”
温岁礼抬头望向李令，他的眼尾和鼻子都哭得红红的，像小朋友一样。
多年期盼，终于在此刻成真。
李令跟温岁礼一起踏上通往望月山的阶梯，温岁礼的爸爸妈妈爷爷妹妹都埋在一起。
“爸爸妈妈，爷爷，言言，我来看你们了，又是一年，你们已经离开我十个春秋了，我很想你们。你们放心，我过得很好，我有听言言的话好好生活，我真的过得很好。”温岁礼每次来都闭口不谈他这些年在外受的委屈和挫折，关于那些经历就让它们消散在风中，他一人知晓久足够了。
“还有这是李令，言言见过的，现在我们……在一起了。”
李令听言，拉住了温岁礼的手：“温岁礼的爸爸妈妈爷爷，还有言言，我是李令，请你们放心，我会对温岁礼好的，我会照顾好他，永远保护他。”
温岁礼替他们四个人清理了杂草，重新描上了红字，分别摆上了一束鲜花，以往九年都是一个人来的，现在温岁礼身边终于有个人陪他了。
温岁礼在这世界上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终于在一起了，他俩太难了，岁岁太苦了
第78章 故地（六）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李令和温岁礼并肩前行，一步一步踏上下山的道路。
两人去时已与来时的心境大不相同，来时遗憾，去时圆满。
温岁礼没有说话，他只是用一种疑惑的眼神望着李令。
李令嘴角上扬，微微笑着：“走，你去了就知道。”
路上的一切都很熟悉，这是一条温岁礼走了二十八年的回家之路，他们经过了爷爷曾经的菜园子，经过了童年温岁礼和温岁言玩耍的小树林，终于在道路尽头抵达了温岁礼的家。
李令知道温岁礼面对不了亲人一个一个离开他的现实，尤其是温岁言的离开简直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温岁礼这十八年没有一刻是为自己而活，童年时期盼家人团聚，可少年时就失去了父母，成年之际又失去了爷爷和妹妹，他后来所做的这一切都在失去言言之后成了一场笑话，他为了治妹妹已经付出了所有，可最后还是没有留在他想留住的人，所以他面对不了李令，他看到李令就会想起这个残忍的现实，当年的温岁礼是真的碎过一次了。
温岁礼每一年都会回来看看他的家人，可他直到病治好之前再也没有回过他的家，他仍旧走不出回忆，可眼前映入眼帘的是重新翻新焕然一新的房子，好像有人用心浇灌过一样。
“是你？！”温岁礼又惊又喜。
李令看到温岁礼如此欣喜的模样，脸上的笑意也荡漾开来。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回来，我希望你有个家。”其实李令知道自己仿佛在虚无缥缈的梦境，温岁礼都离开十年了，他不确定温岁礼是否还会回来，可他想，万一温岁礼会回来了呢？他不想让温岁礼在这个世界上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温岁礼望着李令，眼里充满了感激：“谢谢你。”
关于李令对他所做的一切，温岁礼除了不断地说“谢谢”他找不到其他语句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李令对他，是不计回报的。
“进去看看吧。”
李令知道，温岁礼这十年都没有踏进过家，他还是无法原谅当年无可奈何的自己。
温岁礼点了点头。
房子李令专门让人定期来打扫，推门而入的一瞬间，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有人居住在这里一样，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洒入弄堂，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
推门的瞬间，温岁礼的记忆也在这一瞬间全部涌现。
“一楼左手边的这个房间是我爷爷住的，我和妹妹住在右边这个房间，奶奶走的早，爸爸妈妈生下我就去城里找工作了，只有过年会回来，给我们一年的生活费和带来些外面的新奇玩具，说在城里扎根以后带我们去搬到外面去，小时候家里只有我跟爷爷，村里的小朋友都笑我是没爸妈养的，我很难过，经常晚上藏在被子偷偷地哭，我不敢告诉爷爷，他怕他难受。后来妈妈生了言言，在家里呆了一个月，那是我人生最辛福的一段日子，我好想告诉别的小朋友，看我有妈妈。我很喜欢言言，虽然我们过得很苦，可我真的很高兴有人能陪我了，我不再是一个人玩了。可幸福的时光没有持续很久，言言开始不断地腹痛，吃不下饭，村里的赤脚医生怎么也看不好，言言痛得在地上打滚，虚汗打湿了衣服，我给爸爸打了电话，他们把言言带去了城里，一查竟然是神经母细胞瘤。”
这些话温岁礼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经历再次刨开来，心还是痛得滴血。
“言言被爸爸妈妈带走了，为了治病花完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而那个暑假我去城里打工赚钱，可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永远失去了我的爸爸妈妈，可言言的病还要治，拿到了工地的抚恤金之后，我填上了医院欠的医药费，可要治好言言的病这些钱根本杯水车薪，所以我去了the blossom，然后我遇见了你……”
我的人生便是一场淅沥的小雨，淋湿了我长达二十八年。
“我知道，我知道。”李令心痛得窒息，他伸手握住了温岁礼垂在身侧的手，温岁礼的手心总是微凉的。
李令幻想过无数次他听到温岁礼讲述他的故事，可直到真的听到，他才发现自己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建设全部在一刻化为了虚无，他痛，可温岁礼比他更痛。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温岁礼。
李令伸出手摸了摸温岁礼的头，郑重地做出他的承诺：“我会一辈子为你撑伞。”
“好。”
没想到第一场暴风雨竟然来得这么突然，刚刚还阳光明媚的天气，一下子狂风大作，乌云密布，下一刻直接落下了倾盆大雨，硕大的雨滴砸在人身上，李令和温岁礼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雨淋得全身湿透。
“快到了！小心点。”李令将自己的外套盖在温岁礼身上，刚刚他把车停在了今河旁边的停车场，因为马路翻修的缘故，周围都是一片大平地，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两个人终于来到车上，李令几乎是一瞬间就打开了热空调，虽说是六月的天气，毕竟山上的温度比山下要冷上几分，又被雨淋，难免生病。
“衣服脱了，别着凉，我后面有衣服。”李令从后座地上拿起一只袋子，里面拿出一件连吊牌还没拆下的衣服。
很显然，这本来就是要送给温岁礼的。
温岁礼脱下了湿哒哒的衣服，李令本来没打算看，可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在温岁礼衣服落下之前他忍不住看了一眼，一截细白的腰在他眼前一晃而过。
“你呢？”温岁礼看到后面只有一件衣服。
李令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你穿着真好看。”李令一直认为温岁礼是世界上最适合穿亮色系的人，因为他清冷疏远的气质跟亮色系的碰撞，矛盾却让人忍不住被吸引。
温岁礼看着李令脸上不断滑落至衣领的雨水，心疼得用纸巾擦了擦李令的脸。
“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到了我叫你。”十年回忆，今朝一瞬化解，温岁礼身心俱疲，在李令平稳的行驶中，他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李令要把他带到哪里，他只要跟李令在一起就好了。
李令听到了温岁礼发出了类似小猫咪的一声软软的“嗯”。
雨下得很大，雨刮器开到最大档，李令都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于是他只能选择慢慢看，不过他看到他身边的温岁礼睡得这么香甜，他突然想这样慢慢开也挺好的。
大概开了四个小时，温岁礼还睡着，李令心疼得摸了摸温岁礼的头：“这段时间根本就没睡好吧。”
睡着的温岁礼很乖，少了几分清冷，温岁礼虽然看起来像是瓷器一般易碎，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他，可李令知道他的温岁礼比任何人都要坚韧。
温岁礼似乎是感觉到车停了，他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李令正温柔地看着他。
“怎么不叫我？”
“我想看看你。”大抵是永远看不够的，明明温岁礼就在身边，李令却怎么也觉得看不够。
温岁礼看了眼车窗外，看外面建筑，像是地下停车场。
李令看出了温岁礼眼中的疑惑：“这是我家。”
“啊？”温岁礼刚刚还模糊的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你家？”
李令真是被温岁礼的反应弄笑了：“怎么？”
“这不太合适吧。”温岁礼还没做好见李令家人的准备，况且今天来得实在匆忙……
李令一看温岁礼就知道他想多了，他屈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温岁礼的脑门儿，笑了笑：“这个点他们肯定都休息了，不用担心。”
温岁礼长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你在想什么？！”李令偷偷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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