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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目光长久地凝视在上边，眼睛里的情绪复杂到没有办法用语言总结。
此时的病房已经热闹起来了。
病人的问话声，护工的敲门声，医生的查房声。
嘈杂但充满了人间的烟火气，美好的如同一场梦一样。
阳光落在窗边少年人的脸上，勾勒出了他完美的轮廓和莫名的脆弱感。
少年坐靠在墙上，脊背挺直，如同一株挺拔的翠竹。
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遭此大变却淡定得比很多成年人要强。
查到苏光潜这一床的医生看了一眼床头上写的名字。
然后他对少年投去了带着怜悯的目光。
这个男孩太可怜了。
他被找到的时候几乎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而且双腿粉碎性骨折得太严重，已经到了需要做手术的地步。
可他的家人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
这再拖下去，可就要错过手术的黄金时间了。
医生：“你赶紧联系家人啊，早点交钱早点做手术，少遭点罪。”
苏光潜在心里重复着最后四个字。
少遭点罪。
说起来真是遗憾，他的一生和这四个字毫无关联。
骨折。
截肢。
保送名额被抢。
被迫提供一颗肾脏。
每一次，即使他痛到撕心裂肺，施暴者也不会怜悯半分。
他们只会含笑优雅地将他最后一点血肉也吞吃下腹。
然后像注视最低贱的虫蚁一般看着他在血泊中挣扎。
而苏光潜学会了他们的那一套行事和做派。
他一向是个聪明人。
苏光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类似的优雅笑容。
掺着血腥气的笑容。
少年的容貌本来就艳如桃李。
此时他的一双桃花眼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在这刻波光流转显得分外勾人。
他将施暴者也一同拖下了地狱。
当氧气瓶爆炸的那一刻，苏光潜看到了自己那不可一世的哥哥惊恐的模样。
他还看到了似乎象征着主角光环的特殊亮光在爆炸中闪烁了两下，又后继无力地消失了。
他是没办法拯救自己了。
不过他可以用自己最后的一点光热将恶心的人一同吞噬。
最后，还是他赢了。
他真高兴。
苏光潜笑盈盈地看着医生：“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但是……我的家人大概不会来了。”
他的腿还能治，但没有治的必要了。
因为这一切都是假的。
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不过是类似于小说一样的次宇宙罢了。
是的，苏光潜很早就发现了。
上辈子的时候他意识到了，无论是谁，只要在自己的哥哥和宁亮身边，每个人都会变得和自己本身的性格不太一样。
比如他们班明明只喜欢学习的同学，在见到这一对儿之后会显露出异常兴奋，如同追星一样，嗑CP嗑得很认真。
但等到他们离开之后，热爱学习的同学又会对自己之前的兴奋激动一点记忆也没有，重新投入到自己的书山学海。
苏光潜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抽丝剥茧地发现了更多类似的漏洞。
一切正常的事物只要在他们这对情侣身边就会变得格外的戏剧化。
他们如同世界的中心，有着影响一切的能力。
舞台的聚光灯照在他们的身上，黑暗中的人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不过凭什么呢。
他所求的也只不过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可是为什么一条生路都不给他留呢。
既然这样就一起下地狱吧。
苏光潜握住了暖水袋的一角。
他记忆力很好。
上辈子被打折腿扔在病床上的时候并没有这个暖水袋。
而第三天，他的腿就因为长时间的低温导致的血液循环不畅而不得不截肢了。
这一次暖水袋的出现似乎象征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而他也许可以得到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才怪。
苏光潜眼神冰冷。
这一切不过是那个看不见的规则耍的小聪明罢了。
一点小恩小惠。
他不需要，也不想要。
既然他亲爱的哥哥和宁亮对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重要，那他需要做的只是和上一辈子一样的事情。
打破这个镜花水月的假象。
即使前方是同样的万劫不复。
不过他要先查清楚，这个突如其来的热水袋是怎么回事。
它背后的人会不会在未来妨碍到他的计划。
少年漂亮的眉眼间飞快地划过一丝阴霾。
他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或事拦在路上。
即使这条路，通往深渊。
*
宋集是被手机铃声叫醒的。
他还来不及思考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看到了自己手机页面上的今日todo list。
从八点半开始的行程都是满的。
无数的大小会议自不必说，还有一项很特殊的待办事宜。
【今日行程：肝穿刺活检，13：30。医大附属二院。】
宋集苦笑一下。
还真是不管在哪个世界，他都和医院结下了不解之缘。
想到医生说做完活检之后的六个小时都要卧床观察，宋集决定早上把工作先做完再说。
宋集是一家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他大学读的是能源方向的。
在大四那年，宋集自主研发出来了一款转化率极高的太阳能电池板。
之后他就开始走上了创业的道路。
这一次宋集被评上了中国十佳优秀青年企业家，其实也是沾了清洁能源的光。
这个未来大势所趋的赛道是政府想要大力扶持，所以急需推出一个典型的代表企业。
说是十佳青年企业家，看着非常高大上，但是宋集创业的开始也是摸爬滚打起来的。
光是为了订单灌下去的各种酒都数不过来了。
宋集觉得自己的肝癌和早年喝下的那些酒脱不了关系。
由于公司现在正是蓬勃发展的时期，宋集每天要处理的事物是难以想象的多。
但生病这件事，如同一击重锤，将他本就不怎么多的私人时间压榨到了几乎没有。
宋集忍着腹部隐隐的疼痛把今天的工作都做完了，并将下午的每周例会交由副总处理。
他自己驱车前往医院。
做穿刺的医生已经很有经验了。
可即使如此，当15厘米长的针头直插腹部时，那尖锐的刺痛和冰冷的金属在腹部缓慢穿透的感觉还是让宋集不得不咬紧牙关。
宋集的额角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昨天晚上。
小反派的腿也是这么疼的。
断裂的痛苦还有骨头渣子刺穿肌肉的痛苦在同时发作着。
针头穿刺的疼痛还在持续着。
宋集为了将注意力从疼痛上转移开来，他努力将思绪放到了昨天晚上。
他还记得看到小反派的腿的时候，第一反应并不是这条腿有多扭曲，而是这条腿很长。
修长的腿上覆盖了一层只有少年人才会有的薄薄的肌肉。
如果不是那些斑驳的淤青和骨头断裂错位的可怕痕迹，那一定是一双很漂亮的腿。
可是在之后的故事中，他被截肢了。
左腿截到了大腿根，右腿勉强留下了膝盖。
他可以想象，一个还是青春期的孩子遇到了这种事会有多么的崩溃。
但是小反派没有放弃。
他甚至在休学三个月之后，重返校园还是能稳稳地拿到所有理科班考试排名的第一。
甩出去第二名好几十分的那种。
故事里着重讲了这一点，因为原书受也就从那次期中考试开始盯上了小反派的保送资格。
恶性竞争，宋集见得多了。
但是像原书攻受这种可着一个人欺负的，直接剥夺别人竞争机会的人渣，宋集还是第一次见。
宋集想到小反派原本健康的身体被一步步磋磨到最后那个残破的模样，他的心疼就更加深了几分。
小反派被打折腿这件事，可以算是一切悲剧的开端。
宋集神情严肃了几分，他绝对要把截肢这件事扼杀在摇篮里。
那一双漂亮的腿，应该好好地支持着它的主人跑跳运动，而不应该因为某些恶毒的人故意搞的小动作而被截肢。
思绪飘到这时，宋集体内的穿刺针被缓慢取了出来。
又一次的强烈痛楚袭来硬生生地把宋集从思考中打断。
取出针可能只花了几秒，但是宋集感觉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
宋集深呼吸了一下，把刚刚的痛楚忍了过去。
然后他就开始和医生唠嗑：“大夫你这天天太不容易了，手都不能抖一下。干这活心理压力也忒大了。”
做完穿刺的医生看了他一眼。
这个病人带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脸色因为穿刺的疼痛而显得有几分惨白。
打扮的像个社会精英，但是一张嘴就暴露了他是个潜在的相声演员。
医生收起了器械，叮嘱道：“之后6个小时要卧床休息，如果疼的厉害可以吃一片止痛药。”
宋集点点头，也没力气继续贫嘴了。
他谢过医生后，就被推回了病房。
宋集回到病房后躺在VIP房间的大床上。
小反派的腿不能拖，必须回去就做手术。
第3章
小反派
医生在听到苏光潜说自己的家人不会来了之后，心里着实替他焦急。
如此严重的腿伤，做手术的黄金时间也就那么短，稍微一拖就错过了。
“你年纪还小，这腿要是保不住就太可惜了。”医生叹了口气，他也没法替病人做决定。
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少年的家人快点醒悟然后找过来。
苏光潜很有礼貌地乖巧点头，同时保证自己一定努力联系家人。
苏光潜目送医生离开后，看了一眼自己周围的环境。
他想起来了。
上辈子的这段时间大概算是他人生的低谷开始。
他的富豪父亲此时还在国外跟进项目，他的醉鬼母亲还在家等着他做家教的钱去买酒。
而他的腿一直被拖到不得不截肢的时候，他的好大哥才做出一副刚得到消息赶来的样子。
给他交了做截肢手术的钱。
苏光潜长长的睫毛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
即使已经习惯了残缺的自己，可在面对还有治愈可能的时候，他也会生出一种妄想。
即使这个世界是虚幻的，但是如果他能保住腿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拥有另外一种人生了？
他不再需要顶着别人同情可怜的目光。
也不会被硬生生地架上摘除肾脏的手术台。
少年短暂的犹豫了一下。
还没等他下定决心，病房的门被打开了。
一张苏光潜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宁亮对上了少年古井无波的眼睛后，进来的脚步不自觉地顿住片刻。
苏光潜给他的感觉……怎么和昨晚好像不太一样？
明明看起来没有昨晚凶，但是宁亮就是不自觉地想要逃走。
仿佛他的潜意识在疯狂地发出警告。
可是到底宁亮还是不想失去苏光潜这个备胎。
苏光潜之前那么喜欢他，甚至愿意为了他被苏奈打折了腿。
苏奈真的是，自己只是开玩笑说喜欢的是苏光潜，没想到苏奈居然那么生气。
宁亮心里不乏甜蜜的想，苏奈真是爱惨了他。
正好此时宁亮看到了苏光潜床头的热水袋。
宁亮的心里更安定了几分。
如果苏光潜真的不想原谅他的话，昨晚应该也不会和他提出要热水袋了。
宁亮眼睛亮了亮，他觉得自己把握更多了几分。
能做一本小说的主角受的人，至少长了一张很漂亮的脸。
宁亮也是这样。
他有着一双和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眼白很干净，给人一种单纯幼态的天真感觉。
此时他心里安定了点之后，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乖巧的小鹿了。
不过苏光潜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的这副皮囊迷惑。
但大概是因为世界规则，所有人都认定苏光潜的无视是一种默认。
宁亮误以为此时苏光潜的沉默是自责。
他天然地觉得苏光潜应该为昨天晚上那恶劣的态度自责。
真是的，苏光潜昨天晚上居然对他那么凶，还指使他干活。
不过宁亮发现了，苏光潜把热水袋放到了枕头旁，一看就是对他送的礼物的珍视。
宁亮心里认定了苏光潜被他吃得死死的，于是此刻自然而然的态度就又得寸进尺了几分。
他伸出手在苏光潜的面前俏皮地挥了几下。
“怎么了？表情这么冷，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宁亮指了指床头的暖水袋：“昨天为了给你打热水，我还不小心烫了一个水泡呢。”
他边说边嘟了嘟唇，看起来委委屈屈。
苏光潜缓慢地眨了眨眼，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你昨天给我打热水？”
他很清楚地记得，上辈子并没有这个热水袋。
宁亮不高兴了，语气中带了一点的不满：“你忘了吗？我昨天来看你，你说你要热水。大半夜的，我特意跑去便利店才买到的。”
苏光潜的瞳孔缩了一下。
这是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和宁亮提过任何的要求。
他也不想和宁亮有任何的接触。
上辈子宁亮的确来看过他，但是被他无视之后，宁亮只略微坐了坐就离开了。
宁亮没有注意到苏光潜这一点的不对劲，他委屈地说：“你当时还可凶了。我给你买完东西回来你就撵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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