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明确画面之前,是大段大段的黑暗。
汇报完这个发现之后,凌野邀功一样地凑到秦闻跟前,谄媚说道,“殿下,您是不是觉得我最近懈怠,所以才用这么个方法考校我?我是不是完成得还不错?”
秦闻抬眼,轻声开口问道,“用我自己的手为代价,考校你的功课?”
凌野一个哆嗦,脑海当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天晚上,自家殿下被汲灵蛇啃噬成玉白骨架的手掌,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
“那……”凌野嗫诺道,“反正这蛇的记忆骗不了人,除非南方地府的技术已经领先我们一大截,才能做出篡改一个低等生物的事情。要不然就是有人特地从鬼王殿里放出去的,可您这鬼王殿平日里也没有别人啊,每个来跟您汇报工作的也不可能逃脱了您的法眼,怎么可能……”
话说到这里,凌野的声音戛然而止。
鬼王殿里真的没有别人了吗?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他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
周蝉不知道何时凑到了他面前,声音里带着十万分谨慎,“我觉得您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的要是他从中作乱,那以后我们必须得多加防范,升级警戒。”
凌野用手肘怼了他一记,道,“去去去,你一个搞后勤的,不要对我们这些战力部门指手画脚。殿下的决定还要你干预?走走走,我还是先跟你讲一讲入侵物种无视西南地府条规,强行异族通婚的事情吧,该你管的事情不管,不该你管的事情乱管……”
凌野一边说着,一边半拉半拖地把人弄出了政务殿。
只留下秦闻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殿宇当中,垂眸闭目,不知道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
鬼王殿在山峦的极顶,从正门出去之后,就是一路蜿蜒下山的小道,两旁鬼树影子幢幢,阴风吹过,在血月之下摇曳着鬼影。偶尔林中有寒鸦桀桀之声,一发入魂,没点道行的鬼到这里会直接被震到昏厥。
凌野拉着周蝉走在小道上,没选择传送,两人心照不宣,大概知道有话要说,但又不能当着鬼王的面说。
片刻之后,凌野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再说了吗?”
少年音仍旧清朗,但是少了份外显的张扬,多了些对昔日的回溯。
周蝉想了想,回道,“我不是很清楚,但隐约知道一些。关于鬼王殿里关着的那位,早年那次闹事我刚好在。我记得当时是毁了半个鬼王殿吧?那时候他还没被关起来,可以在殿内自由行动,只是不能出来罢了。自打那次起,秦闻才把他锁了起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那人长什么样子来着?
周蝉细细想了想,确实也想不起来了。他当年刚刚入职,关系还没跟秦闻混的那么好。那次对那人也不过是一瞥,当然记不得什么。
凌野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但是他跟殿下之间的关系你清楚吗?”
周蝉随口道,“怎么?难不成有什么感情纠葛?”
没想到凌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错。但是可能跟你下意识想的也不太一样,这段故事简直要成禁忌了,也就只有我们这些从最开始就跟在殿下身边的人还知道。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告诉你,所以也没办法跟你直说。只能简单来讲,这人对他十足重要,非常重要,但是又有化不开的血仇,就很矛盾……”
周蝉打断他的话,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钟。”
“哈?!”凌野一愣。
“你浪费了我整整十分钟。”周蝉习惯性地看了看手腕上并不存在的表,“也不怪你家殿下说你,你这废话太多了。一点有用的新鲜信息都没有,还非得故作玄虚地绕来绕去,八卦都没劲。我不瞎也不聋,闹成那样还没被秦闻弄死的,没点纠葛不现实。且锁起来再也不去看,那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好纠葛。”
说到这里,周蝉的身形消失在了小道上,但临了还抛下了一句话。
“我觉得你家殿下是想让我知道的,你看,这不就召唤我了?”
只留下凌野一个人愣愣地站在原地,呆呆地抬头看了一眼鬼王殿的穹顶,嘴一瘪嘤嘤哭了起来,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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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鬼王殿,周蝉一眼就看到秦闻已经恢复了阳间的化形,整一个要出门的样子,开口说道,“哟,坐不住了?”
秦闻没有回话,手指幽光暗闪,在周蝉心口处画了个符咒,又随手扔给他一把钥匙。
对上周蝉不解的眼神,秦闻淡声吩咐,“钥匙是地牢的,你去审一审他,苏烟在外面等你……你的脸他不熟。”
后面半句,成功把周蝉堪堪问出口的“你为什么不让负责这事的人来”堵了回去。
细细盘点以下,负责审问相关事务的人大多是秦闻的旧识,而地牢那位也是秦闻的旧识。
那他姑且认为,如今靠谱的、受信任的、有能力且不脸熟的人里,就只有他老周可堪大用了。
心里还挺舒服。
“那这符咒是?”周蝉换了个问题。
秦闻在身影消失的一瞬间,丢给他一句话,“防身的,免得你死了我来不及回来救你。”
……这大用,其实不堪也行吧。
·
秦闻身为西南地府鬼王,在人间的行动权限素来比寻常鬼官要高出一截。
所以像周蝉他们,必须得以周宅作为周转,而秦闻的话只要心神到了,人就到了。
这一次,他直接传送的是林夙家——刚租好,但还没收拾完的新家。
第43章
这几天林夙签了新的租房合同,距离城南老小区不远,价格适中,环境也不错。
他原本是想租曲久云所住的老小区的,但是一想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莫名有点瘆得慌,所以还是姑且作罢。
不过,其实他们倒也没有住一起的必要。
以前是因为通信手段不发达,大家一起合伙走阴差的,住在一起招呼一声方便,但现在也就是一个电话的事。
从周蝉办的那个不靠谱的女秘书海选活动回来之后,林夙就网约了车,提着自己没多少的行李折腾到了这边。
原本瞿山岳是想送他过来的,但刚好不巧,他女朋友说是要去新公司面试。这个面试机会突如其来,对方催得急,两个人着急忙慌地就走了,门还是林夙帮忙锁的。
环顾这个狭小的,连自己之前房子三分之一的面积都没有新住所,林夙心里没什么遗憾。
他素来不是个物欲强的人,再加上这阵子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的处境。还能有机会安身,还能有份工作姑且做着让自己不废,就已经算是好运了。
虽然这份工作,真的很不正经就是。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林夙浑身是水地从浴室疾步出来,估摸了一下时间,心中已经知道了这人的身份。
于是,他快步走去开门,见到那人的瞬间笑着叫了声,“哥。”
门外的人是林铮,大概一小时之前,两人打电话约好见面。
“你这是怎么回事?”林铮一愣,没想到见到一个水分含量如此之高的堂弟。
“没事,就是浴室的花洒坏了,我试着修还没修好。”他从衣摆上把手擦干,眼神下挪,“谢谢你了。”
视线对上的是林铮的手,更确切说是手里抱着的一只有些年头的木箱子。
林铮听他这么一问,就把箱子郑重地交到了林夙的手上,开口说道,“客气什么……东西我都带来了,你看看怎么好安置。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这边再有什么变动的话,就跟我打电话,我过来取。”
林夙接过箱子后,笑着颔首,“客气还是要客气的,进来坐坐?”
“大家都是同族兄弟,说谢不就见外了?”林铮随着林夙走进屋,在不算杂乱的客厅里头寻了个坐的地方,“你看看东西全不全?”
林夙把箱子搬到另外一间空置的卧室,这里不像外间那么杂乱,已经提前被他收拾好了。
被林铮带来的这只箱子里头是父母和妹妹的一些遗物,原本在入葬之后一起存放在了林家祠堂里,如今祖坟和祠堂都没了,东西自然还是拿回来保管更放心。
“应该就是这些。”林夙略略检查,跟记忆当中没有任何出入。
他留下的家人遗物并不算多,主要是一些父母当年的日记,照片,林愿最宝贝的小玩意儿,还有些贴身常戴的配饰。
“那就好。”
林铮话音落下后,林夙也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郑重地把箱子合上,然后轻轻掩上了门。
但他没看到的是,就在他合拢箱子的一瞬间,一道幽气朦胧闪过,灵活而狭长,瞬间隐没在房间当中。
·
林夙从冰箱里拿出两瓶水,林铮接过道了声谢,顺口问道,“最近怎么样?”
虽然才见过不久,但毕竟当时不是私聊的场合,而且后来还有那个叫秦闻的富二代若有似无地从中作梗,以至于他连句说话的功夫都没找到。
问题没什么营养,可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寒暄开头。
林夙坐在他斜对角的沙发上,很近,从林铮的角度刚好能够看到小堂弟的任何一个细节和举动。
他好像没有预想当中的憔悴,甚至因为今天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整个人看起来也有几分比迁坟那天更甚的精气神。
打湿几缕的发丝满是慵懒,眼睛澄澈含光,唇也透着红润。他动作优雅地拧开了两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瓶子,从手指尖到手腕,再到喉间,都写满了寻常人身上看不到的气质。
林铮突然觉得自己看得深了,喉咙口和鼻腔都有些燥热发痒。
林夙倒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他轻笑一声开口回道,“明人不说暗话,在你面前我就不打肿脸充胖子了。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哥你应该听说过。我现在已经被迫从花海离职,并且处于几乎失业的状态,短时间内可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翻身机会。”
林铮沉默片刻,他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来,一方面确实对林夙的处境有些忧心,另一方面也难免佩服于林夙的淡然和洒脱。
对于林铮自己而言,他是个极其务实的人。所以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多说无妨,无论如何也无法追溯和更改,他更关心的是林夙接下来的打算,尤其是有没有可能他可以帮上点什么。
于是,林铮问他,“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就先这样?”
林夙的语气让林铮很难分辨到底是自嘲还是别的什么。
于是,他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慢慢说道,“如果……你想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但是又需要帮助的话,我想我可以帮你。”
说话之间,林铮的手已经摸到了口袋里的银行卡。
这张银行卡里的钱原本还是为了迁坟的事情准备的,后来没用上——也不知道究竟是可惜还是不可惜。
虽然迁坟没用上,但这钱比较已经借到手了,所以林铮就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先拿来给林夙用着,比如开个小工作室,无论是在C城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
就算是不搞事业的话,他现在没有别的生活来源,手里也总得有点钱。
想到这里,他也不管林夙表不表态,站起身来躬身向前,轻轻松松地就拉近了自己跟林夙之间的距离。
原本想着直接拉起林夙的手,把银行卡塞进他手里。
但没想到,还没碰到,林夙就抢先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哥,你能不能帮我修一修花洒?我自己实在搞不定,记得你之前爱修理这些来着,我没记错吧?”
林铮身体一僵,然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把抽出一个角的银行卡重新塞回口袋里。
说不清自己到底能不能拿出这份勇气,但总觉得错过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
等林铮进入浴室之后,林夙瞬间变了个脸色。
他快步走回客厅里,冲着瞬间出现的黑衣人影嗔道,“你能不能不要随随便便在我脑子里说话,差点没吓死我!”
秦闻眸子里透着笑意,但脸上还维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淡,回道,“是觉得我打扰你们交流感情了?”
“……”
林夙一噎,觉得这话怪里怪气。
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又必须承认,正因为秦闻突如其来的那句话,让他不至于陷入后续可能会发生的拉扯中。
俗称,撕巴。
当时秦闻传音的原话是,“如果你想他把装着全部家当的银行卡拿出来给你的话,你就继续坐着吧。”
一听这话,林夙哪还敢还继续坐着,恨不得立马弹起来避免之后的麻烦。
“你怎么突然来了?”林夙干脆转言问道。
“想来看看你。”秦闻说,
林夙垂着眸子,心里头泛上一股甜。
自从那日被眼前这人抱过,他就总有一种暗涌的情愫无法自控。
他如今能确定的一件事是,他对秦闻是有好感的。
是极有好感的。
这种好感已经好到一种……甚至带来了对将来的期望和设想。
林夙认真想过,如果秦闻不是鬼的话,好像很多事情会简单一些?
他倒是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把感情上的诸多不确定完全说开,但好像总比现在这种……这种情况处理起来方便。
“既然你来了,我倒是刚好有事情想跟你说……”
林夙想了想,还是打算跟秦闻说两件事,一件事是他自己决定把于时煦拉来自己团队当主持人的事情,另一件事则是需要进一步确定自己父母的情况。
倒也不是不信任周蝉,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多放打探确定也不为过。
或许周蝉知道的只是这件事的其中一部分,而秦闻作为地府特殊事物处理的负责人,而且职级更高,或许知道一些常人不知道的东西也说不定。
林夙抬眸说道,“我想跟你……”
“小心!”
还来不及分辨到底发生了什么,林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被秦闻猛然往前拉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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