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早就把这场任务的细则研究透了,讨论声逐渐响起,他的目光却悄然落在了站在对面的那个人身上。
但是那个人仍旧没有看过来。
任务安排确认结束,组织成员们又恢复为零零散散的分布,诸伏景光则是主动走向了对面。
按照任务内容,他一会儿和麦芽威士忌需要进行一些配合,所以发生交流是合情合理的。
第一小队已经离开了,诸伏景光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没什么好特意提及的。
于是,最终他只是普通地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哦。”
这句好久不见不是客套话,他们的确很久没见过面了。
那个人就像一阵风一样难以捕捉痕迹又难以抓住,今天还自顾自地躺在他的卧室里,明天却已经失去了踪迹。
他发过一些短信,但是都石沉大海。
再次见面时,就是这次的任务现场。
他不知道那个人去了哪里,又为什么突然离开,但是仿佛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雨宫清砚无论做出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都是正常的。
或者说,难以理解只是其他人的感受,诸伏景光相信在雨宫清砚自己眼里,自己的行为一定有一套规则,只不过外界难以看清罢了。
“他们以为你不会来了。”诸伏景光说。
“哦?”
“但是我觉得你会来。”
身旁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诸伏景光也跟着勾了勾唇。
“我本来不准备来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那个人的笑音止住,淡淡道:“我是来找你的,苏格兰。”
“嗯?”诸伏景光笑笑:“找我有什——”
“我要亲你了。”
那道声音很轻,混杂在风声和其他人的交谈声中,显得微不可闻。
那不是询问,而是通知和预告。
诸伏景光一愣,表情刹那间化为空白,迅速说道:“不行!”
他没有听到回答,他知道那是那个人的耳膜自动过滤了他的话的意思。
他的出发点的确是想利用麦芽威士忌在组织里的高讨论度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也的确不止一次与那个人亲密接触过,但是那不代表他想在这个场合、当着那些人的面和别人接吻。
身旁的人似乎动了动,诸伏景光下意识地握住了身旁那人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再等等,现在不行。”
那个人依然没说话。
诸伏景光的目光仍旧落在前方,没人让发觉出任何异样,他没有机会说太多话,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劝服那个人,于是他最终只说了一声那个名字:“雨宫。”
这一次,身旁终于传来了一道浅浅的“嗯”。
诸伏景光勉强松了口气。
纵观组织全局,他现在的状态正与他原本的计划吻合,但如果他当着众人的面和雨宫清砚发生了什么,那就本末倒置了。
琴酒和麦芽威士忌的传闻已经够令人揣测,苏格兰威士忌存在感不能再多一分,只要突破现在的界限,那他很有可能就会迎来被时时观察议论的人,而那违背了他接近雨宫清砚的初心。
诸伏景光无暇顾及雨宫清砚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得到了回应,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暂时的拖延。
谁都不知道那个人下一秒还会做出什么事。
并没到作为第二小队的他们出动的时间,但是诸伏景光还是迈开了脚步。
有人察觉到了异样,抬头看过来,但是又懒散地收回视线。
组织里有喜欢多管闲事的成员,但是更多的还是一些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奉为圭臬的家伙。
直到已经走远,诸伏景光紧绷着的那根神经才终于勉强松了松。
“你刚刚是在和我开玩笑吗?”诸伏景光说:“就算是玩笑话也未免太胡来了。”
“你才是吧,苏格兰,你在开玩笑吗?”
这是条少有人经过的小巷,巷子很狭窄,走到最里侧时,如果不特意查看,很难发现里面其实有人。
诸伏景光的后背靠在墙壁上,身前的那人仿佛不肯再多等一秒钟,两具身体毫不避讳地愈发贴近。
新年仿佛还在昨日,但是再见到那个人时冬天已经过去了。
像是候鸟迁徙,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肯回来。
他想,大概又是因为任务吧。
因为又不得不用得上他的奇奇怪怪的任务,所以这只飞鸟又回来了。
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诸伏景光的目光落在巷口的光亮上,心脏由内而外的酥麻在蔓延,又似乎更像是一种压抑了心跳的窒息。
他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深巷里本就稀薄的光亮再度黯淡,诸伏景光的目光刹那间恢复焦距,定格在了出现在巷口的那个人身上。
逆着光,他没能看清那张脸,但他还是轻松辨认出了那个人的身份——琴酒。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了新年第一天那个能让躺在他安全屋的沙发上的人发出笑声的短信。
一个简单的吻已经结束,站在面前的人逐渐向后退去,诸伏景光定定地与巷口的那人对视着,无论是他还是琴酒都没有挪动半步。
不知道是哪里生出的意气促使他做出了这个动作,他一把抓住了面前那人的手臂,对方似乎有一瞬的诧异,但是并未甩开他的手。
诸伏景光揽住那个像候鸟一样等到春日才舍得归来的人的肩膀,直直地吻了下去。
诸伏景光感受到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似乎是想要拉开距离,但是他很快便压制住了那只手的动作,再度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目光穿过小巷昏暗的光线,定定地望着那个站在巷口的银发杀手。
几秒后,那个人终于动了起来,巷子里的光线随之摇晃,很快又归于最初的平静,就像是刚刚从未有人来过一样。
“苏格兰?”
安静又狭小的巷子被光线分割成明暗两块,一只飞鸟从半空划过,落下一根羽毛。
一道平静的声音响起:
“这是你今天的任务,对吗?”
“我在帮你完成任务,雨宫。”
“哦?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第68章 风暴眼(八)
雨宫清砚有三个月没见过苏格兰威士忌了。
上一次见面还是新年,下一次就已经是愚人节了。
苏格兰威士忌看起来和上一次见面没什么太大区别,又似乎发生了什么细微的变化。
虽然还没研究清楚,但是他乐于发现那个人身上发生了变化,好的方向也罢糟糕的方向也罢,那并不是很重要,况且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好坏之分。
毕竟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造物,从诞生之初就是要注定被漫画之外的人评判。
就像苏格兰威士忌说的那样,接吻是他今天的任务,所以他来到东京,参加了组织这场他原本不准备出席的无聊任务。
不见苏格兰威士忌在这三个月里变成了一种习惯,所以他起初并没有把目光放在独自站在角落里的那个人身上,不过断断续续的自以为不被察觉的目光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原本想笑笑,因为那种目光实在是有趣,但是系统的无聊让他懒得勾起唇角,所以最终什么表情都没露出来。
系统发布的任务的确存在长期任务,过去也曾经遇到过需要几天才能完成的任务,但需要耗时三个月的也的确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按照规则,一个任务即使耗时超过一天,截止时间也不会超过1000号任务的最后时限,所以也没什么所谓。
他没什么特殊要求,这场游戏原本就是由系统控制,只要在1000任务完成时他能如期离开这个世界就足够了。
0666号任务,禁止与苏格兰威士忌见面,结束时间为四月一日。
0750号任务,与苏格兰威士忌接吻,随着新任务的发布提示音,0666号任务奖励发放提醒终于响起,了却一件旧事。
于是雨宫清砚买了一张去东京的机票。
这三个月里他也不是没来到过东京,对他来说,想不见到苏格兰威士忌并不是什么难事。
如果任务是三个月不能见一个人,那有很多选择。
比如在不见面的前提下做一些无聊的谋划,让那个人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过这虽然最万无一失,却要浪费他更多的时间,再比如把那个人囚禁起来,但还要考虑地点等等因素,还不如直接抹除来得方便……办法其实数不胜数,但是他最后什么都没选。
显而易见,他没有义务为了系统的无聊任务进行一个不必要的选择。
所以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不再去见苏格兰威士忌,断开与那个人的联系,不存在信息交流,自然就不会被看出踪迹。
如果让雨宫清砚对这三个月作出评价,那他会说,这三个月与0465号任务之前他的生活没什么区别。
“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代号每次发生归属变动的时刻都伴随着转折,先是他拒绝了这个代号,得到了一副眼镜以及任务的最终奖励,开始正式正视那些无聊的任务,后来则是另一个组织成员拿到了这个代号,成为了今天的苏格兰威士忌,他与苏格兰威士忌发生了各种接触,又生出了意料之外的兴趣。
这三个月的时间,并没有让他对苏格兰威士忌的兴致散去,而是愈发加深了他的兴致。
重新体验了一下过去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苏格兰威士忌的确在为枯燥的生活填上乐趣,让这个极致黑白的世界渗透出几丝蓝色。
所以再看到那抹蓝色时,竟然比过去还难以移开视线。
想要把那三个月没能看到的色彩一刻一刻填补回来。
组织的无聊任务很快就结束,雨宫清砚看着那个自顾自地走远的身影,随着那个背影越变越小,他唇角的弧度缓了缓。
【他生气了。】
“闭嘴。”
雨宫清砚随手把口袋里的任务奖励扔进垃圾桶,迈开脚步。
他起初觉得系统发布这个任务是为了阻止他和苏格兰威士忌见面,通过减少联系达到使兴趣消散的目的,毕竟按照此前的经验,虽然系统的目的仍旧成迷,但是系统的目的所呈现出的结果与他的目的相同,都是希望他完成全部任务离开这个世界。
不过他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如果他现在触底反弹的对苏格兰威士忌的兴趣正是系统所期盼的结果,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他与苏格兰威士忌最初的交集就是由系统一手促成。
系统偏爱着苏格兰威士忌,不过不知道究竟是偏爱这个代号还是偏爱苏格兰威士忌这个人本身。
雨宫清砚想起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名字,在苏格兰威士忌刚刚拿到代号、他依托任务与其接触时,系统就以发放任务奖励的形式告诉了他苏格兰威士忌的名字——诸伏景光。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如果其实系统偏爱的是那个不明身份的诸伏景光呢?
这三个月里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接触有关苏格兰威士忌的事情,无所事事时他也曾经尝试挖掘有关【诸伏景光】这个名字背后的秘密,但是就像他形容的那样,那个名字里的确充斥着神秘感。
就算再怎么不易察觉,也不至于会如此毫无踪迹,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般。
要么是有人在刻意隐藏诸伏景光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要么是这只是一个不起眼到没有刻画的设定。
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雨宫清砚不觉得漫画家会是一个对角色如此粗糙的人,所以他更倾向于前者。
——但是他想要的只是他正在精心描绘的苏格兰威士忌。
“啧。”
*
诸伏景光将钥匙插入锁芯,挂在一起的另一把钥匙被他握在掌心,即使已至春日,还是带着凉意。
上一年的年末尚且还觉得刻意回避那个人、抹除那个人留下的痕迹是很困难的,春天以后,随着那个人连续三个月没有出现,又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困难了。
他曾经想减少与那个人的接触,但是那个人却仿佛无处不在,后来那个人突然消失又与他断联,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其实这段关系从始至终都处于那个人的掌控中。
只要那个人想要见面他们就会见面,一旦那个人不想了,就会变成随着阳光消融的雪,化为水,蒸发,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开了。
他把钥匙拔出来,推开门,微愣。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那是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今天刚刚看到那个人时他就发现了,那个人的头发长了不少,越来越接近放在钱包里的第一张照片的模样。
名为雨宫清砚的男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来了多久了,诸伏景光分神想,但是任务完成时他明明把那个人甩在了身后。
他走进去,关上门,没说话。
在这个属于他的空间里,那种在外面面对那个人时的局促和迟疑仿佛被消解了几分,但是他此刻只想保持缄默。
他知道那个人对任何节日都不上心,但是选在愚人节重新出现,还是让他心情不知该作何感想。
自顾自地单方面断联三个月,三个月后第一件事是与他接吻,他只觉得这个人的行径的确很符合今天这个日子的主题。
当然,他今天的行为也很符合愚人节里才会发生的笑话。
“你怎么来了?”诸伏景光问。
那个人仍旧懒懒散散地坐着,他刻意的话语并没有为那个人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这反而让他的心情愈发模糊起来。
“我不能来吗?”那个人反问道。
诸伏景光定定地看了那个人一会儿,没有说话,蹲下身换鞋。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没有哪个组织成员会随意进入另一个组织成员的安全屋,但是麦芽威士忌例外,因为麦芽威士忌是个神经病。
一双室内拖鞋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诸伏景光动作稍顿,但还是继续了原本的动作,沉默地解开鞋带。
那个人蹲了下来,就在他的面前,他能感受到浅浅的呼吸,却没有抬头。
“见到我,你不高兴吗?”那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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