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是魔族的一块短板,因为精力都放在人族这边,那边的消息网就弱了许多。但陆行渊总能比怀竹更快一步掌握妖族的消息,之前在荒域的时候也是如此。
梅洛雪不是没有产生过怀疑,这次出来见到谢陵后,她更加深了心里的猜测。怀竹的消息上说谢陵和陆行渊是师徒关系,而且一直以来关系都不怎么好。
可是那场喜宴上,看着和师无为拼命的陆行渊,哭的泪流满面的人,传达的可不是讨厌的心思。
陆行渊甚至把疾风派去保护谢陵,让疾风跟着他进入秘境。
“阿渊,我对你爹娘的想法多少有些了解,所以我能试着去理解那些痛苦的日子,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梅洛雪收了玉简,手掌撑着桌面,微微俯身道:“你得明白一件事,你是魔族的王,而他是谢道义的儿子。”
梅洛雪有些担忧,但凡对方是个身份普通一点的人族或者妖族,她都不会说什么,她还没有固执到这种地步。但为什么偏偏要和谢道义扯上关系?他们能原谅的人里面,可不包括谢道义。
“小姑,你觉得谢萱是个怎样的姑娘?”陆行渊没有回答梅洛雪的话,反而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梅洛雪一愣,这个被她算计的皇女,从头到尾都没有流露过杀意,哪怕是知道自己被利用,她也只是惊讶和失落。
她对梅洛雪很好,而且可能是因为常年在外,没有养在谢道义膝下,她身上完全没有谢道义的影子,也看不见皇权争斗留下的痕迹。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姓,谁又会把她和谢道义联系在一起?孩子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他们可以选择活的堂堂正正。
“他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可没打算把他让给别人。”陆行渊抿唇轻笑,他知道梅洛雪在担心什么,因为谢道义现在对谢陵太过关注。
可是那又怎么样?他的怜爱如同施舍,谢陵可不稀罕。
梅洛雪欲言又止,陆行渊的独占欲让她知道,这桩姻缘不好拆。那个势在必得的眼神,有点野兽护食的意思。
真是孩子大了不中留啊!梅洛雪头疼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她能考虑到的问题,陆行渊不是没看见,只是眼下这个局面,这种事也不好摆上明面。她在这里操心也无用,船到桥头自然直。
妖族深入大陆腹部,这里多高山,沟壑纵横,地势复杂,繁衍生息了不少妖兽,妖族部落之间分类聚集,天敌双方一般都会离的很远。
陆行渊混在前往妖族办事的商队里,跟着商队穿过妖族的哨卡。因为商人常年来往,哨卡检查的很松散,陆行渊没有费力。
哨卡之后就是妖族真正的门户,崇山峻岭之间,楼台亭阁拔地而起,陆行渊在这里和商队分开,他打算直入妖族王庭,去找谢陵留在妖族的势力。
在皇朝时,谢陵就把他带到妖族探子面前,那人只要懂事,自然知道把消息往后传。不仅如此,谢陵放在妖族的这人陆行渊知道,毕竟上辈子他也追随了谢陵,和陆行渊打过交道。
都是两辈子的熟人了,陆行渊自然要去会会。
可是……
可是还不等陆行渊前往狼族,他就在妖族境内的坠神天堑前撞见妖族圣人琅煌。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琅煌独自一人坐观天堑,四周荒无人烟,就连虫鸣鸟语也被他的威压压的不敢吱声,恐怖的寂静覆盖了整片区域。
陆行渊暗恼在察觉到不对劲时就该离开,而不是出现一瞬的动摇,错失离开的机会。
琅煌封锁了整片区域的空间,用术法盖起一座小亭子,摆上烈酒和美食,朗声道:“魔君远道而来,又何必急着走呢?”
陆行渊无处可退,遇上琅煌完全是意料之外,在琅煌面前,他的一切术法都显得无力。
“圣君相邀,晚辈怎敢推迟?”既然已经被人拆穿身份,陆行渊也不隐藏。他淡去身上遮掩的术法,长身玉立,头上的魔角也露出来,大步流星地朝着琅煌走去,没有露怯。
琅煌盘腿而坐,衣襟敞开,古铜色的皮肤上有明显的妖纹,肌肉紧实。他摸着下巴打量陆行渊,狼的眼神仿佛是要把人看穿。
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注意到陆行渊,无论是那张脸还是散发出来的气场,和被困在天衍宗时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当剑尊时,一副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冷冰冰的,仿佛他是匆匆路人,不必和这个世界有大多的瓜葛。
但离开天衍宗后,他身上的狂意就慢慢地表露出来,比起那副冷静又冷冰冰的样子,他现在才算有点人气。
“你和你爹真像!”琅煌说出自己的结论,并且肯定地给自己点了点头。
陆行渊盘膝而坐,对眼前这个局面感到困惑。
天地三圣各据一方,他们的实力深不可测,轻易不会露面,更别说是出手。他们更多是实力的象征,而不是战争中的先驱。
虽说琅煌这人比较不受拘束,但也不应该屈尊跑来对付陆行渊,这传出去也没道理。
“晚辈刚来贵地,理应亲自上门拜访,怎敢闹圣君大驾?”陆行渊神色恭敬,暂不说双方立场,琅煌这样的地位,他也不该轻慢。
琅煌提起酒坛子给他倒酒,眉头一皱,道:“文绉绉的说什么呢?这客套话你听的不心虚吗?拜会?你要是真想拜会我,早就该来了。”
陆行渊一哽,面对琅煌蛮横,他没有生气,依旧从容道:“路途遥远,立场不同,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扯犊子,那是我这儿没有你想要的。”琅煌一针见血,立场和路途要真是问题,陆行渊能跑去皇城闹一出,然后再优哉游哉地离开?
“我也不跟你废话,这碗酒喝了就跟我走。”琅煌自己端起酒碗灌了一口,舒服地喟叹一声,道:“从现在起,你被我绑架了。”
正端起酒碗的陆行渊抬眸,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道:“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陆行渊被琅煌绑架了,这个消息飞快地传到妖族,又从妖族传到外面。世人众说纷纭,最后不约而同地得出一个结论:琅煌疯了吧?
如果琅煌没有疯,他为什么要绑架陆行渊?也不是说他做的不对,而是他身为天地三圣之一,毫无理由地屈尊去对付一个小辈,实在是让人觉得荒唐。
陆行渊新任魔君,闯祸闹事也是在人族的地界,和妖族八竿子打不着。虽然人族不少人恨他恨得要死,但这和琅煌有什么关系?陆行渊即没有对妖族出手,也没有挑衅妖族。
硬要说有什么过节,也就是喜宴上墨祁站出来帮了下师无为。但最终因为谢陵的缘故没有打起来,琅煌难道还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出手?
三圣的地位是高不可攀的顶峰,早已脱离红尘俗世,他们是实力的象征,除非关于到族群的生死存亡,不然他们不会轻易出手。
比起他们插手俗世,众人更希望他们就这样站在云端,不要下来。
因为他们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留给世人的只会是恐慌。世人会想,圣人今天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付陆行渊,来日又想对付谁?众生在他们眼中,和蝼蚁毫无区别。
为圣者,理应有更多的约束。
外界因此诸多揣测,墨祁身为妖王不能坐视不理,在事态发生后,连夜拜访琅煌,可是却连风月无边楼的大门都没走进去,琅煌谢绝访客,墨祁吃了闭门羹。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琅煌传音此为私人恩怨,不涉派别之争,谁有意见就来找他聊。
被挡在门外没能进去的墨祁:“……”
他就是想找人好好聊聊,结果却是这个样子。说是聊,其实完全不给机会,傲慢狡猾。
“我为什么要摊上这样的圣人?”墨祁有些气恼,和另外两个会为了族人考虑的圣人相比,琅煌更加随心所欲。他不干涉妖族这一点对墨祁而言很好,可是同样的,他也不会为身为妖王的墨祁考虑。
上一次谢陵的事是这样,这一次陆行渊的事还是这样,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
琅煌私怨的解释打消了不少人心里的顾虑,虽然还是让人无法理解,但起码他没有牵连旁人的意思。世俗利己者在知道不会成为目标后,剩下的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魔族没有按照计划前往饶河,而是在梅洛雪的带领下举兵进攻妖族,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要琅煌把陆行渊交出来。
魔族的军队浩浩荡荡而来,从妖族的边境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兵临城下的压迫感让妖族内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梅洛雪亲自压阵,她手上握着妖界的地图,如果真的打起来,不让妖族掉层皮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虽然妖族早有预料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真正等魔族大军逼近时,他们没有商量出对策。应战是不得已的下下策,因为一旦打起来,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
无奈之下,墨祁派出身为左膀右臂的墨流光去谈判。恰逢夏季,又是最麻烦的事,墨流光觉得自己浑身的鳞片都在骂人。
他苦哈哈地接了任务,还没有说明来意,就被梅洛雪揪着领子炮轰。
“你们妖族是什么意思?就那么想打架吗?墨祁那个怂货自己不敢来,派你这个没长毛的小子谈判有什么用?还是他就等着我砍下你的头颅祭旗,然后挥军直入?”
魔族大军在边境待命,相比其他两族,他们的体格更高大强健,黑色的铠甲充满了肃杀的意味。
墨流光难得的放弃了自己人身蛇尾的样子,以人族的形象出现在梅洛雪面前,眼尾附近黑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他站在笔直,毫不在意胸前的那只手,视线在梅洛雪身后的魔族身上。
陆行渊是魔君,魔族敬他爱他,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他们上下一心,就像是从内到外拧成一股绳。
“什么啊……这不是挺好的吗?”
墨流光喃喃自语,陆行渊是混血,又在人族长大,虽然最后叛离了人族回到魔族,但因为在喜宴上,他和师无为两败俱伤魔族无动于衷,墨祁以为魔族并没有把他当回事,只是觉得丢面子,佯装叫嚣两声。
亲眼看见魔族的愤怒,墨流光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美人,道:“我只是个使臣,你杀了我也没用。圣人的心思我们同样难以揣摩,不如你随我亲自去问圣人。”
魔族是那么的在乎陆行渊,见不到陆行渊他们不可能退兵。墨流光想到墨祁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就更烦了。他不想多费口舌,谁惹出来的麻烦就应该让谁来解决。
梅洛雪手上的力道一僵,道:“这就是你们的计策,想要请君入瓮?”
“啊?不是。”墨流光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一副完全没有睡醒的样子:“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可以为你开道,这点小事对我而言不难。”
琅煌住的很偏,梅洛雪想要硬闯也行,但局势会对她很不利,有个人质在身边,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梅洛雪打量眼前这张没什么干劲的脸,猛然用力捏住他的下巴,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丹药入口即化,墨流光被呛了一下,甩开梅洛雪的手咳嗽起来。
梅洛雪擦着手指,道:“你也知道,我是医修圣手,想要给你吃点奇奇怪怪的东西不是难事,别跟我耍花招。”
墨流光摸了摸喉咙,身体并没有任何的不适,他微微蹙眉,道:“我是王蛇,毒对我没用。”
玄乌王蛇,本身是无毒的存在,同时他们免疫任何一种毒素。
梅洛雪用看傻子的眼神扫了他一眼,道:“我可没说是毒药。”
墨流光在妖族地位不低,他有资格和梅洛雪谈判,做人质也有足够的重要性。梅洛雪有他开路,走的十分顺利,那些妖族就是看见了,畏惧梅洛雪的实力和墨流光的存在,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与此同时,风月无边楼,差点被琅煌用酒放倒的陆行渊用手肘靠在桌子上,手指撑着额角,胃里火辣辣地难受。
琅煌袒胸露乳,大马金刀,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嫌弃:“你爹当年和我不醉不归,那是何等痛快!你才喝了多少,这就趴下了?”
陆行渊看着眼前数不清的酒坛子,闻到自己一身的酒味,头痛欲裂,一句话都不想说。
那日琅煌说要绑架他,还真把他带回风月无边楼,到了也没说别的,就是让陆行渊喝酒。
陆行渊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身上一阵发热,皮肤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已经快要醉倒睁不开眼了。
琅煌见他确实到了极限,放下酒坛子朝他的方向靠了靠,道:“行吧,践行酒就喝到这里,准备准备,你该出发了。”
陆行渊皱眉,努力分辨琅煌的话,道:“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琅煌除了灌他酒,什么都没说,现在突然让走,陆行渊一头雾水,他完全不清楚琅煌在做什么。
琅煌盯着他看来一会儿,道:“你身上的东西太多了,不能带进去,不然没有意义。”
琅煌伸手,浓郁的灵气从四面八方包裹过来,化作轻柔的手靠近陆行渊,在他身上摸索。
腰间的玉佩,手上的储物戒,刻画阵法的外衣……陆行渊身上一切可以保护他,供他驱使的东西都被琅煌拿走。
陆行渊不解地看着琅煌,没有动作。
灵力嗅到另一股气味,摸索上陆行渊的脖颈,抓住他带着的狼牙。
陆行渊酒意散了两分,一把抓住被带出衣襟的吊坠,那双赤色的瞳孔闪烁着危险的光泽。
琅煌轻咦一声,被取走护身玉佩都没有反应的陆行渊,竟然护着一个坠子。琅煌顿时起了好奇心,灵气控制了陆行渊的手腕,迫使他松开手。
坠子暴露在琅煌眼前,上面残留着谢陵的气息。他同为狼族,不难看出这是谢陵换下来的狼牙。
成年时的这一颗狼牙对于他们狼族来说有着不一般的意义,不是自己留下做法宝就是送给伴侣,守护伴侣。
这样亲密的东西不应该出现在陆行渊的身上。
看着陆行渊为此反抗灵力束缚的模样,琅煌啊了一声,眼神古怪,摸着下巴道:“这个可以带进去。”
话音刚落,束缚陆行渊的灵力就散开了。陆行渊紧紧地握着狼牙,眼神冰冷地瞪了琅煌一眼。
琅煌莫名的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扫了眼桌上的东西道:“我不要狼牙,你把破厄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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