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亲身经历过并且印象深刻的传承就是那日在悬崖底下所得,他将其和琅煌给的信息糅合,真真假假牢记在心,换着花样说给谢道义听。
因为涉及到上古时期的一些辛密,谢道义信了七八分。以他的性子,能信那么多已足够他插手谢陵的安危。
所以在其他势力找上门时,谢陵适当扮演了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可怜,给足了谢道义台阶,谢道义顺着他的台阶,把那些是个人都看得到的疑点摆上台面,断了众人借题发挥的念头。
“那些人的修为比我高了不止一星半点,我怎么可能打得过他们?”谢陵嘴上说着打不过,拽着陆行渊的衣袖想扮个可怜,脸上却不自觉地露出笑意,眼底闪过狡黠之色。
要说正面交锋,他确实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可单论杀人,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要知道他进入秘境前,陆行渊从头到脚给他武装了一遍,他穿的戴的都是高阶防御灵器,加上身边还跟着一头连沈炽都打不过的妖兽,下杀手便不难了。
“你这些兄弟不是善茬,发生什么都不奇怪,那些人只是不希望你得利。”
比起养在自己手上的人脉,和谁都不亲近的谢陵是个无法确定的变数,所以那些人才那么着急给他定罪,他们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陆行渊心里有点堵,谈话间隐含杀意。上辈子束手束脚他尚且没让这些人安宁,这辈子肆意妄为,他更不可能放过他们。他们敢打谢陵的主意,他就要他们每一家披麻戴孝,日日缟素。
许是察觉到陆行渊的杀意,谢陵心中有着隐秘的快意。他拽着陆行渊袖子的手顺着衣袖往上,搭在陆行渊的肩上。
因是魔族的缘故,陆行渊的身量比常人要高些许,他和谢陵并肩而立,还要比谢陵高出半个头。只不过他和谢陵说话时微微垂首,视觉落差就没有那么明显。
早上的晨光有些惬意,一缕缕透过花窗散落,在地上形成不规则的光斑,谢陵仰头,陆行渊以为他有话要说,附耳聆听,谢陵却只是唤了一声师尊,当陆行渊认真时在他耳边吹了口气。
炙热的气息像细小的电弧,让人酥麻了半边身体。
陆行渊捂住耳朵,诧异地看向谢陵,小狼崽子使了坏,这会儿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似乎在寻找陆行渊身上薄弱的地方咬一口。
陆行渊反应过来被人戏弄,借着微醺的晨光,眼前人明媚如画,他的心随之鼓动,不禁伸手撩起谢陵柔软的长发。
失了狼族的特性,眼前人看起来更添平和柔软,前世的凄苦被这一世的安稳抚平,青年的眉眼少了哀色,更添朝气。
陆行渊心念一动,垂首靠近,想要亲吻那染了朝阳的唇……
“白师弟。”
院子门口传来一声呼喊,一室的旖旎瞬间消散,陆行渊动作一顿,明显察觉到院子的阵法被触动。上挑的眉眼带了几分欲言又止的恶劣,他扫了眼门外,一时并不想给谢遥开门。
谢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梢眼底笑意更浓,他从陆行渊的怀抱中滑出,转身翩然而去。他撩拨在前,此刻却端的正人君子之态。
陆行渊摩挲手指,撤了院子的阵法,袖子一拂,院门应声而开。不知道饶人清梦的谢遥大步而来,看见谢陵也不觉得奇怪,自然道:“十七弟,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跟我来,前院有人找。”
有人造访谢陵,这种事再过几道也轮不到谢遥来传达,谢遥此举大有深意。戴好面具走到门口的陆行渊一顿,停下脚步。
已经走到院中的谢陵直接道:“是谁?”
“不止一个。”
昨日那些进了仙宫要找谢道义讨说法的人没有讨着好,这种事不需要谢遥去宣传,其他人也能让它传遍皇朝。谢道义如此明显的维护也让侧面证实了谢陵身上有传承,其他观望的人心思活络,今早是来站队。
这让谢陵这个原本不受宠,被遗忘的人,一下子成了皇朝的新星。
谢遥从小接触这些事,见惯了捧高踩低,他亲自来是为了让谢陵有点心理准备。
“你要是不喜欢,冷脸打发了便是,不必和他们虚以委蛇。”
谢陵蹙了蹙眉,思索片刻,回头看了陆行渊一眼,然后又看向谢遥道:“七哥,仙皇这个位置你想要吗?”
谢道义的儿子太多了,但这个至尊的位置只有一个。谢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当初为了拉拢谢陵增长势力也是颇费心思。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待谢陵并非全无兄弟情义。
谢陵上辈子被局势推着一步步走上那个位置,可是这辈子他没这个打算。仙皇的位置不可能空缺,与其等着谢道义给他们树个敌人,不如自己推个盟友上位。
他了解谢遥,也知他心性,怎么看他都是个合适的人选。今日来造访的这些人不管是心怀鬼胎还是墙头草,利用好了一样是趁手的刀。
谢陵不想白白浪费这个送上门的机会,继续道:“七哥,我拉你一把自然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就看你敢不敢。”
谢陵没有剖析厉害,只有一句敢不敢,问的直白直接。
谢遥完全没有料到谢陵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种建议,他来时还想着教谢陵如何应付那些人,谢陵却给了他莫大的惊喜。
他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最小的弟弟,他从出生到现在说不上平顺,但在谢遥看来却足够幸运,甚至是传奇。
在他还是个婴儿被人族和妖族放弃时,是最不想他存在的云棠救了他,让他活下来,人人都想拜师的陆隐川只收了他这一个徒弟,虽然后来二人生了嫌隙,但这并不影响谢陵的运势。
他从一无所有走到现在,不显山不露水,好像和过去没有什么两样,但仔细算来他身后站着的无一不是大人物。
临时共谋的谢道义,一心想收他为徒的琅煌,对他颇有好感的狼族,以及嘴上说着不过问,实际还是会管的陆隐川……
谢遥没由来的打了个冷颤,什么时候开始,他这个弟弟已经聚集了那么多举足轻重的人在身边?他明明就在旁边看着,却一点都没有反应过来。
一切是那么的自然,好像原本就是这个样子。比起当初什么都没有的那个小可怜,他现在明显有了一争的实力。
谢遥倒不会怀疑他的好心,只是奇怪,正色道:“你不想要吗?”
谢陵嗤笑,眼底是些许嘲弄之色。他看着天际冉冉升起的朝阳,他曾坐在那个位置上享够了孤独和黑夜,到最后甚至需要云棠来可怜他。
“那个位置太冷了,不是吗?”谢陵反问道。
谢遥心头一震,屈指抚摸缠绕在手腕上的金蛇。
是啊,那个位置太冷了,可为了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牺牲的那些人的血是热的,他不能让那些热血也变冷。
谢陵无所牵挂,他不行。
谢遥深吸口气,抬手抱拳,豪气道:“还请十七弟不吝赐教。”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争权夺利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谢陵确定谢遥有夺权的决心后,利用谢道义站队带来的时效恩威并施,采取雷霆手段,以极快的速度替谢遥笼络了一批势力。
那些人看上去无足轻重,不足以动摇皇朝局势的根本,实际却渗透在方方面面,容易出其不意,让人防不胜防。
谢遥一开始还担心谢陵太过激进会适得其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处理的堪称完美,这让谢遥再一次感觉到他小看了眼前这个弟弟。
谢陵在皇朝搅弄风云,多方势力卷入其中,谢道义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无疑让局势愈演愈烈,来往皇朝仙宫的人只要稍微驻足就能察觉到凝聚在上空的阴霾。
“你这徒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魔情宗据点的高楼上,凌玉尘端着酒杯斜靠在窗边,纵览皇朝全貌,嘴角带了几分讥笑。
谢道义有心纵容,却忘了自己儿子始终是头狼崽子,还是养不熟的那种。
陆行渊正在和无尘清点这些天他准备的法器,蛮荒秘境危险未知,准备充分才能避免捉襟见肘。听见凌玉尘略带讽刺的话,陆行渊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他从不干涉谢陵的打算,也知道谢陵的心思,谢陵从来不是任人宰割之辈,那些势力欺他孤身一人,他就从根本上摧毁他们引以为傲的根基。布局之路漫长,但他玩的起。
已经完全失势的卫家就是最好的例子,毁其根本,然后一点点蚕食。
陆行渊的反应过于无趣,凌玉尘嫌弃地啧了一声,从窗边走过来,道:“谢遥参与夺权,御兽宗站队,你这个御兽宗弟子在皇朝不好过吧?”
陆行渊这个身份当初是借着谢遥的势进入皇城,又和谢陵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其他人奈何不了两位皇子,自然会选择挑他下手。光是凌玉尘知道的就是好几次暗杀,这要换了别人,都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无尘闻言抬头,眉心红莲有些妖冶,温和道:“可需要我帮忙?”
陆行渊摇头,一群喽啰而已,还没靠近他就被解决干净了。
“和尚,你每天和我同进同出已经气得佛宗不少人七窍生烟,要是再卷入皇朝争斗,只怕慈悲大师也要生出微词了。”
无尘为了寻觅六欲天魔诀的真谛,这两年和凌玉尘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一个魔宗圣子,一个佛教佛子,怪异的组合无论走到哪里都格外的引人注目。佛宗干涉过几次,但都被无尘挡了回去。
“我佛慈悲,我不愿人世徒增杀业,寻渡有缘人,何错之有?”
无尘一脸的悲天悯人之相,眉眼低垂,似在垂怜世间。若非凌玉尘这些年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气,只怕也会被他的表象骗过去。
“妖僧!”凌玉尘笑骂一声,对陆行渊道:“他当年出手帮你时,你可想过他会有这一面?”
“佛有千万化身,或嗔或怒,或悲或喜,有这一面也不足为奇。”陆行渊见过被业障缠身的无尘,早就对他的离经叛道有所了解,他爹养出来的孩子太过严谨反而值得怀疑。
陆行渊回答的过于正经,这让凌玉尘少了许多乐趣。特别是无尘赞成地点头后,他朝着陆行渊去的步子转了个弯,直接到了无尘身侧。
他毫无顾忌地往无尘身边一坐,似笑非笑道:“庙里的泥塑金身下裹的是稻草,你这唇红齿白的皮囊下藏的又是什么?你以欲诱我,却说自己清心寡欲不合适吧?”
凌玉尘生了一双多情的凤眼,认真地看向某个人时,那目光深情又迷人,像一湖沉静的水,这要是换了旁人,说不定早已沉沦,但无尘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他唇红齿白,低垂眉眼,不染尘埃。
凌玉尘一拳砸在棉花上,磨了磨牙,正要起身靠向陆行渊,却被人一把拽住手腕。
念珠的红色流苏在空中划过,而后落在二人的手掌间,略显冰凉的蚕丝一如它的主人。
无尘面不改色,还是一脸温和笑意,一边拽下凌玉尘,一边和陆行渊谈笑道:“蛮荒秘境已显踪迹,要让谢陵抓紧时间。”
皇朝仙宫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在这里,谢陵有谢道义护着,其他人奈何不了他,但要是走出皇城,那些人就没那么多顾忌。
无尘让谢陵抓紧时间不是要他摆平这里的事,而是再多得罪几方势力,最好是能把他们全部引入蛮荒秘境。绝境之地,更方便杀人越货。
陆行渊明白他的意思,此刻的注意力却不在谈话上,他盯着象征性挣扎了两下就放弃的凌玉尘,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一圈,思索片刻后并没有说什么。
无尘留下凌玉尘究竟是为了六欲天魔诀还是为了人,不到最后谁也说不清。
皇朝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为了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抓到把柄,陆行渊除了见凌玉尘和无尘外,大部分时间呆在谢遥的府上。
夺权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谢遥而言更是如此,就算有谢陵的帮助,他也需要东奔西走,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陆行渊表示过可以帮忙,但因为暗杀不断,谢遥心有余悸,没有让他插手。陆行渊乐得清闲,每日除了遛鸟就是炼器,研究小世界。偶尔还要给在外面拉仇恨的狼崽子顺顺毛,让他再接再厉。
于是在谢陵的不断挑衅下,皇朝大半的势力恨毒了他,如果不是碍于谢道义的威望,早已出手将他杀之后快。
“上辈子没能亲手处理这些人,想想还有点遗憾。”奔波一天的谢陵躺在陆行渊的大腿上,和他细细谈起这些天开罪的势力,不管是明处的,暗处的,还是墙头草,他都没放过。
从上辈子和这辈子的接触来看,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上辈子铺路的人是陆行渊,他没有真正和他们对上,这辈子有这个机会,他当然要好好弥补遗憾。
陆行渊的手指穿过谢陵乌黑的长发,寂静的夜空里,师徒二人坐在廊下乘风赏月。流水般的月光倾泻,一地银光微冷。
谢陵沉寂了太多年,一朝雨水化龙,自然是扶摇而上。陆行渊知道他乐在其中,由着他的性子来,没有干涉。
“前世的记忆固然能帮你占得先机,但今生你我改变了太多东西,不要掉以轻心。”
世间万物,有定数就有变数,关键时候,任何一点微小的改变都会演变成致命的危机。陆行渊适时提醒,以免谢陵陷入困境。
之后的一段时间,谢陵依旧掺和在皇城的各种杂事中,一直到蛮荒秘境开启前夜,各方暗斗的势力才稍稍消停,然后很快又演变成另一种躁动。
这个几年前就被奇玩阁放出风声的秘境,其内究竟有着怎样的危险无人可知。众人翘首以盼,集结势力,就为了一探究竟。
陆行渊暗中给无尘和凌玉尘传信,让他们先行离开,秘境汇合。二人接到消息后没有迟疑,一夜间人去楼空。
为了这次秘境,陆行渊准备充分,就连谢遥也显得十分激动,若非陆行渊说等秘境开启一两日后再走,他肯定已经迫不及待地御剑而去。
陆行渊让他不必着急,秘境开启前两日,积蓄的力量会在外围形成磁力场,就算他们现在去了,也不一定能进,反而有被卷入磁场死亡的危险。而且整个皇朝不是只有他们没有动身,其他人也在观望中。
谢遥在这种事情上颇有耐心,陆行渊让等,他就安静地坐下来等。一直到皇朝的其他人有了动静,谢遥才下令出发。可是没等他们迈出院子,谢道义就传话让所有皇子进宫。
这个命令来的突然,已经上了飞兽的兄弟二人不得不退下来,前去拜见谢道义。陆行渊就在飞兽上等他们,这一去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但二人回来时脸色不好看,身后还跟着两个白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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