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他又说:“妈,你会祝福我吧?”
又起风了,还很大,呼啸声声,把程君止带来的水果吹倒了,苹果顺着台阶往下滚,正好滚到程君止脚边,他蹲下捡起了那颗苹果,再次放回了原位。
“是你吗?”程君止问。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风,一阵一阵的,吹的他心里的火再次盛了盛。
宋离懂他,这才开口,“阿姨,我是宋离,是程君止的男朋友,也是从今往后他可以依靠的家人,今日打扰了,以后我会和他一起来看您,希望您可以放心,程君止往后,都会有家,有家人,我父母也特别喜欢他,下次,我带他们一起来看您。”
风停了,那颗苹果在风停之前再次滚动起来,只不过这次,没有掉下来,程君止眼眶红红,再次开口,“妈,你放心吧,我过的很好。”
今天这几股风,说到底是大自然的正常现象,但他们都更相信,是高秀雅在回话。
“坐会儿陪陪阿姨。”宋离说。
于是两人席地而坐,背对着高秀雅,在台阶上坐着,风再次扬起,又很快平静,不止是风,阳光也刺眼,反反复复几次之后,程君止忍不住伸手去捉,但他没抓住风,也没抓住光。
程君止顺势后仰,既然抓不到,那就感受。他闭上眼睛感受来去自如的风和烈烈阳光。
许久,好似想起了什么,他无厘头了一句,“你知道吗?其实我运气不好。”
“怎么会?”宋离说,“你只不过把运气都攒起来了,以后都会顺利的。”
不得不说,他很会安慰人。
“我运气不好,所以从小到大跟运气沾边的事情我一样没得过好处。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的园游会市场吗?”
他话题转化的很快,像小孩子一样跳脱。宋离当然记得,白桦林的活动是出了名的多,就连运动会都有春秋之分,还有田径运动会和趣味运动会。他突然想起,似乎在那时的田径运动会上,程君止就已经大放异彩,低年级组的四百米,他总能跑第一。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不是同桌,没那么熟悉。
园游会就更有意思了,学校组织开的小市集,每个同学都可以以小组名义开一个小摊,卖什么都可以,不过那是以食物居多,每个同学都有初始的15张票,可以用15张票作兑换券,去换市集上卖的东西,也会有一些小游戏,有的还可以赢得更多的票可以兑换更多的东西。
宋离还记得当时自己投掷飞镖,赚了一大把票回来,也不知道最后那票换了些什么。
“当时的赢票游戏,我一个都不想参加,因为我知道自己会输掉。但当时我的同伴都要去玩游戏,我又不能不合群,只得参加了几次,最后不出所料的输的只剩五张票了。”说这话的时候程君止是笑着的,宋离却有点难过和后悔,如果能早一点当同桌,他赢的那些票,就都可以给程君止。
“最后五张票,我兑换了一袋零食。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兑换零食,因为我当时经济不自由,哪怕是零食,我也没法儿想吃就吃,所以珍贵的五张票,我只能兑换我当时认为最想要的东西,就是那漂亮袋子里装的几包零食。”程君止说,“我舍不得吃,回去放了好久好久。”
宋离平静的望着他,此刻心里却想着如果能遇到小时候的程君止多好,他要带他走,偷走也行,最好带回自己家里养,如果不行那就私奔。小小年纪就私奔吗,谁说不行?
宋离出神的想,回过神来之后才想起应该要安慰他,所以捏住了他的手腕,“以后我的运气都给你。”
程君止摇了摇头,“我运气不好,这是既定事实。”
宋离有点不悦,反驳道:“谁说的?”
“当年高考前,你们给我的好运,我一点也没用上。”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的语气出奇的平静,像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点波澜。宋离却觉得如坠冰窖,好像自己的心被剜掉了一块,明明缺考的不是自己,却还不如是自己。他知道高考是程君止过不去的心结,毕竟谁都不甘心天子骄子平白无故晚了他人一年,所以他极少极少提起高考,生怕程君止想起伤心事。
但程君止自己主动提到了。
“竞赛我缺考了,所以只能走高考,当时大家把好运都给我了,尤其是锦鲤,还指望我考个文科状元,但我让大家失望了,”他再次强调,“你们的好运,我一点都没有用上。”
好似当头一棒,暑九天里被丢到了北极,心脏连同单薄衣衫被冰雪撕烂,宋离眼睛红的吓人,着急开口,“不是,不是这样的,当时锦鲤想给你好运,我握住了他的手,所以这好运没有到你这里来,是我拿走了。还有南山寺,我没相信,揉了纸团,所以你才......”
程君止笑了,“哪有的事,还能半道劫走好运?但你们的祝福都是真的,而且你也握了我的手,所以锦鲤的好运是传到我这里了的,只不过我没那能力接住。至于南山寺,一半一半嘛,世上的事都是这样的。”
宋离张了张嘴,还想说,程君止知道他自责,开口打断,“不过都过去了,我想明白了,我是有好运的,比如我在涂鸦街祝福你的那些,还有我等了很久很久才跟你再见,这些都是我晚到的好运,我很满足了。”
“真的这么想吗?”宋离有些不信。
“当然是啦,”程君止一把揽过他的脖子,把人勾到自己这里来,安慰道,“我能再遇到你,是我熬过了所有不幸换来的,以后就都是幸运。”
“从被迫离开到重新站到你面前,我用了很多年。”宋离说,“还记得刘菱老师给我们放的电影吗?‘I know you will come and carry me out into the palace of wind’。我们和凯瑟琳艾马殊不一样,我真的回来了,程君止。”
风止心动,他轻轻回答,说:“我知道。”
作者有话说:
翻译是:我知道你会回来把我抱起,迎风屹立。
第83章 和解
“我们走吧?下次再来。”程君止站起来,建议道。
“好。”
经过高秀雅墓碑前,程君止悄声说:“妈,我们走了,下次见。”
宋离也说:“阿姨再见,下次一家人都来。”
缓和很久了,除了眼睛红红,程君止已经不那么想哭了,但眼睛干涩,他伸手揉了揉眼睛,狭窄小道经过了两个老人,一前一后,宋离怕他不看路被撞到,刻意把人拦住往怀里拉了拉。
不料前面的那位突然开口,“小君?是程君止吗?”
“师母?”程君止定睛这才看清楚,那后面的人不正是林北笙吗,他试探地开口,“师父?”
后者偏了头,没回话,只是那红了的双眼实在是藏不住情绪。被叫“师母”的那位陡然掉了眼泪,上前握住了程君止的手,声音发颤,“哎,真的是你小君?”
程君止正疑惑,“师母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问我们怎么在这里?那你怎么在这里?我们来看小雅啊。”师母脸上都是责备,又急又气,她要问的问题很多,“当年怎么不告而别?几年没来过家里了?你真这么狠心啊,师父不认你你也不要师母了?出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告诉我们?电话换了,家里没人,这些年你去哪儿了?”
程君止沉默着,等她一口气问完,一个没回,反而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妈妈她去世了?”
“是啊,我们不该知道,你什么都不说,高考完也没来报喜。还是问的你的同期训练生,有人说你们家出事了。等我们知道的时候,都过了好久了,你外婆后来去旅行了,听说一直在外面,没回来过,我们也找不到你,断了联系。”
程君止这才一一解释,当初换了学校,换了新环境,换了号码,断了和过去的一切,师母还很生气,怎么能断了,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怎么过来的?程君止说自己不小了,当时都十七八了。师母心疼他,说十七八也还是小孩,就没了妈。
一看师母又要掉眼泪,师父还站在后面,手背在后面一句话不说,程君止开口劝她,“没事了师母,都过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
师母不相信,“真的很好吗?能好吗?你一个人怎么办?”
程君止当运动员那段时间,师父师母都很喜欢他,一度当作自己的孩子。程君止从离开江瑜去南京再从南京回来,都没跟任何人联系,他面对不了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一切关系,因为每一条都跟高秀雅有关,所以哪怕会想起师父师母,也没有再回去看过他们,毕竟他连高秀雅的墓地都不来的。
如今放下了包袱和心结,程君止倒坦荡,主动介绍起了宋离,“师母,我不是一个人,我和他一起来的,他陪我来的。”
师母着急问,“那他是?”
程君止微微侧头觑了一眼林北笙,怕他老人家接受不了,所以给师母使了个眼神,“他是......是我的家人。”
师母被他的挤眉弄眼弄迷糊了,顿了会才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震惊着,又怕给人孩子留下不好印象,立马收回表情,表示自己懂了,“哦哦哦,理解了。”
“对,就是这个关系。”
宋离也主动给师母点头示意,师母回以礼仪,“那,那可得好好的啊,君止拜托给你了。”
“放心吧师母,我会照顾好他的。”宋离温顺回话。
什么什么就师母了,程君止假意咳嗽生怕林北笙听见,师母懂他意思,但林北笙还拉不下脸来。林北笙好面儿,自己说出口不认这个徒弟的话,自然收不回来,所以当时程君止每次去家里,林北笙都不见他,但也不干其他事,就尖着个耳朵听师母和他的对话,程君止一走,他又假意遛弯儿,偷摸溜出来看看是不是真的走了,有几次被师母当场抓了个现行,师母这才知道他每次都出来偷看程君止,但林北笙咬死不认,硬说自己出来放风。
哪有人次次客人刚走就出来放风,师母直接驳了他的面儿,说:“你就放不下脸吧你,等到哪天君止真不认你了就有的后悔了。”
林北笙面红耳赤嘴里还在狡辩,“不认就不认,我先不认他的。”
这也要争个输赢。
但他还是次次都期望程君止来,虽然礼物之类的都被他装模作样的丢了出来,师母知道他的德性之后也不再捡,最后又是他自己灰溜溜偷摸摸地捡回来,第二天再次赖账不认。
却没想到师母说的话一语成谶,五年前过年来了最后一次之后,竟然真的再也没来。
刚开始林北笙还觉得他有事,是暂时不来的,谁料这一不来就是一年,甚至连电话都没有一个,之前程君止但凡有事,逢年过节都会打电话问候,但这一年什么都没有。
第二年开始,林北笙就坐不住了,有事没事就往小院跑,家里电话一响,就尖着耳朵听是不是程君止,过年后辈们来拜访,他也伸个头往外看,有没有程君止。但真的没有,林北笙终于连样子都装不了,主动问老婆,君止来了吗?师母也疑惑,君止这孩子不像是会怨恨人的,也不像记性不好忘记他俩老人家的人。
林北笙问:“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师母骂他乱说什么,却也暗自担心,直到电话拨过去真的打不通,这才急了,俩人去程君止家里,已是人去楼空,邻居说自己也是新搬来的,没见过隔壁住人了,这才惊觉出了事。
联系各路以前认识的朋友,大部分人都没有消息,毕竟程君止也不是在社交圈子里po自己生活的人,直到问到某位师兄,这才知道,高秀雅去世了,程君止复读后去了别的城市。唏嘘之余这才稍微放心,只要人没事,辗转打探到高秀雅的墓园,也常来扫墓,一来是想念她,二来也是希望能碰到程君止。
但就真的这么不凑巧,从来没碰到过程君止,就连清明和高秀雅生日,都没有。程君止惭愧,他去南京之前拿着通知书来过一次,后面再也没来过。
林北笙后来总是会看着以前的照片发呆,那些都是他带队期间拿过奖拍的照片,其中不乏有很多程君止的照片。
他曾经是天才少年,是田径场上的天之骄子,带回了很多荣誉,只是突然放弃,又杳无声息,林北笙想不通,后面也责备自己,是不是因为对程君止太过苛刻,所以他不来了,当年放弃是不是还有隐情,但他都没机会知道了。
师母把宋离拉过悄声嘱咐了些什么,林北笙在后面听不见,悄悄挪动脚步,竖起耳朵听,师母有意收拾他,陡然拔高声音:“那行,君止就交给你了小宋,今后可不要让他受委屈了,别不让他进家门,别把人送的礼物往外丢,以后就在南京好好生活,没时间也不用来见我们——”
林北笙:“......”
句句不提他,句句都在点他,什么别受委屈,什么就在南京定居了,林北笙太想问出口了,但那边都要聊到再见了,他都没机会插上一嘴。
“没事,不用有负担,以后都不用来看我们老人,老死了都没事,有些人让他后悔去吧。”
林北笙:“......”
程君止难为情,“师母——”
“没事的小君,不用有压力,不管他。”师母语气立马温和下来,又转了个大弯儿,“林北笙,你就把你那张老脸一直拉着吧,看谁理你——行吧,那你们早点回去,我们扫完墓也回家。”
“那师母,”程君止顿了顿,还是叫了,“......师父,我们就先走了。”又转头叫跟宋离说我们走吧。
两人走了几步快下台阶,宋离注意到他的情绪,同时把这里面的关系看的门清,知道这师徒俩都犟都轴,于是反握住程君止的手说:“你等我一下。”便跑了回去。
好像跟林北笙说了说了几句话,又跑回来,“好了,我们走吧。”
程君止被他一顿操作整迷糊了,问:“你跟我师父说什么了?”
宋离笑着不答话,程君止还想继续问,后面传来许久未听见的声音——
“程君止——”
程君止倏地回头,是林北笙。
背着光看不清脸,林北笙顿了顿才说:“......过年回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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