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宁点点头，乖巧颔首：“医生您好，我就是路宁。”
柏川用手虚虚扶了一下路宁的胳膊，朝霍脩竹笑：“你家小朋友也太可爱了吧，见医生还鞠躬呢。”
路宁往霍脩竹身边挪了半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霍脩竹把路宁揽过来，大拇指在肩头安抚了几下。
寒暄几句后柏川迅速坐回自己的位置，回归医生的角色。
他翻看完路宁的病历，眉头皱了起来，摇着头说：“这份病历只能说明他脑袋伤了，具体的位置都没有写，看不出什么。我看看吧。”
他站到路宁身后，用手轻轻按压着路宁的后脑，语气轻柔：“放松，别怕。”
“我听霍爷说你之前伤到的是后脑是吗？”
路宁抿着唇点头。
柏川一只手扶着他的脖颈，一只手按压着他的后脑寻找受伤点做初步检查。
第83章 白血病
在柏川按到小脑靠下的位置上时，路宁感受到一片疼痛扩散开来。
他抽气“嘶”了一声。
柏川立刻停手，将后脑处的头发掀开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
“应该就在这个位置，你先带路宁去做颅脑CT。”
路宁朝人又鞠一躬：“谢谢医生。”
柏川把人送到门口，笑着说：“小朋友，别动不动就朝我鞠躬，叫我柏医生就好。”
路宁嗯嗯两声。
刚走两步柏医生突然在身后发问：“你最近有没有出现过脑袋突然疼痛的情况。”
路宁停下脚步，回头：“有，疼起来的时候会浑身发冷，肢体也有点......发软。”
因为侥幸心理，很多病患都会在医生询问的时候下意识把自己的症状说轻一些，路宁也是这样。
柏川眉毛一拧：“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
柏川和霍脩竹站在CT室门外，透过坚硬的玻璃往里看，路宁躺在仪器上，双手乖乖发放在身体两侧。
“刚刚路宁说的，你都听清了？”
霍脩竹眼睛一直盯着仪器看，嗯了一声。
柏川侧目：“他这个情况，应该随着患者年龄增加，脑内被压迫的神经产生变化，刺激到了。”
“一旦疼痛次数增加，恐怕会引起脑内病变。”
霍脩竹攥紧拳头：“你的意思是？”
柏川沉了一下肩：“说实话，CT情况可能不是太好，我的手按到他伤处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明显疼痛。”
这说明，当年没能查出来的病因已经由暗到明，会在不知不觉中扩散，产生病变。
柏川是个专业的医生，他给家属打上一针预防：“我的建议是，手术要尽快。”
路宁躺在仪器里，红线扫过他的身体。
不安地思绪从脚底蔓延开来。
干燥的嗓子有些发痒，他没敢出声，硬生生压制住咳嗽。
扫描一结束，霍脩竹就推开门进去，快走到仪器旁握着路宁的手。
路宁报以一个淡然的微笑。
颅脑CT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柏川坐在办公室对着阳光看。
好在结果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脑内没有积水和肿瘤，小脑部位有一块压住神经的血块。
只要做个开颅手术把血块取出来就好。
他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比外头的阳光还要温暖。
“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坏，要是动手术的话，也是个小手术。”
霍脩竹松了口气。
柏川又说了很多路宁听不懂的专业术语，但他说没那么坏，应该就是能治好的意思。
“还有几个检查，颅脑核磁、头颈CTA和脑电图。这几项也都要做。”
霍脩竹听得很仔细。
柏川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当年在基地里和刺儿头一样的霍脩竹这么听话。
不免调侃：“想不到有生之年，我还能见到你这么听话的样子。”
霍脩竹把CT收好，神色黯淡看了一下柏川：“看到我这样子你很得意？”
“哪有。就是有些感慨罢了，毕竟从咱俩认识开始，你就是个冰山臭脸的酷哥。”
“在基地里的除了阿晨，谁不酷？”
柏川摸了摸下巴：“这倒也是哈。”
霍脩竹又说：“我还想给路宁做个全身体检，他胃也不太好。”
“行啊，我帮你预约。”
......
霍脩竹和路宁一整天都耗在医院里。
一直到下午三点才把检查做完，接下来就是要开专家会诊。
趁着路宁拿饲料喂金鱼的空档。
柏川和霍脩竹坐在长椅上聊天。
“放轻松，开颅手术我来主刀。”
霍脩竹面无表情喝一口咖啡，“不是你做我也不放心。”
柏川拍了他的肩膀说：“你是这家医院最大的股东，你放心，所有最好的资源我都给路宁用上。”
霍脩竹点头。
下午的阳光西斜，路宁穿着米色大衣站在湖边撒着鱼饲料。
霍脩竹眼神温柔看了一眼，说：“治好了路宁，我给恒康捐几台最新的医疗器械，年底给你加一倍分红。”
就当是给路宁做善事了。
柏川双手作揖：“老板大气。”
两人看向不远处住院部，这会儿阳光洒进病房里。
没有人不喜欢太阳，对面所有的窗户都是打开的，蓝色纱窗随风飘动。
霍脩竹看着一个不仅没有打开窗户，就连窗帘都没有拉开的病房问。
“作为股东，关心一下医院病人情况不算冒犯吧。”
柏川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这个古怪的病人他印象深刻，高高瘦瘦的，脸上戴着口罩，眉目俊朗，因为化疗戴着厚厚的针织帽。
平时都不轻易出门，门口还总有一帮保镖守着。
“那个患者是半个月之前从一院转过来的，白血病。”
霍脩竹半张着嘴低低重复了一声：白血病。
他生性凉薄，以前看到新闻报道里报道着小孩儿、老人因为绝症去世的新闻，他都是冷眼相待。
最多叹一句可怜。
而现在自己最爱的人也生了病，自己也从旁观者变成了病患家属。
突然就多了一些共情的怜悯心。
“白血病能治好吗？”
柏川把冷了的咖啡放下：“在一院不一定，但我们医院今年有一例白血病治愈，所以转院到我们这儿，治愈的几率很大。”
霍脩竹看着紧闭的窗户笑了一下。
时间不早，柏川拍着大腿站起来。
“行了，你和路宁回家吧，等会诊结果出来，初步定下路宁的治疗方案，再跟你说。”
霍脩竹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谢了，川哥。”
柏川哈哈笑了，洁白的牙齿露出来：“别了，你喊我哥也太别扭了。”
“路宁，回来了。”
路宁把袋子里的鱼饲料撒完，对着一堆张着嘴进食的金鱼说：“下次来再给你们喂。”
霍脩竹牵着他，路宁挥了挥手：“柏医生再见。”
两人转身走进阳光里。
柏川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心头叹一句真好。
要是路宁的病能治好，那就更完美了。
柏川双手一拍，掏出手机在科室群里发去消息。
【四点，除了有手术的，其他人会议室准时集合。】
脑神经内科专家和医生们纷纷回复收到。
*
病房内，刘俊看到已经日落，走到窗旁把窗帘拉开，余晖斜斜洒进来，没有一丝温度。
刘奕珉咳了两声，看着地面投射进来的阴影。
尘埃颗粒在空中欢快地飞舞。
刘奕珉沉着脸，心情烦躁得连尘埃都想要咒骂。
凭什么就连没有生命的尘埃都比他有生气。
第84章 路宁住院
这段时间刘奕珉经历了第二次化疗。
各项身体机能迅速下降，现如今身体就是一副空空的骨架，体重跳崖式下滑，一百二十斤都不到了。
他变得暴躁易怒，砸坏了卫生间里的好几个镜子。
身边除了刘俊谁说话都不听。
刘阳舒看见儿子这个样子很是愧疚，自责自己给了他这样的生命。
经常和刘国强在走廊那头抱着哭。
配型迟迟没有结果，即使有再多的钱，也没办法。
刘家父子本想把刘奕珉送去M国治疗，但转院对病人的身体影响很大。
直到主治医师告诉他们，恒康有一例白血病治好了，这才升起希望将人转院过来。
刘奕珉手背青筋格外突出，密密麻麻地都是针扎的痕迹。
“最近宁宁怎么样了？”
刘俊拧帕子的手一顿，说：“宁少爷还是老样子，挺好的。”
宁虚这段时间都是把自己困在画室，吃饭都是靠外卖。
这样的事情当然不能告诉刘奕珉了。
刘奕珉闭上眼睛，眼球因为脸上脂肪实在太少而显得有些凸起。
没想到自己和宁虚的最后一面，是不欢而散。
“以他的性格，以后肯定恨死我了。”
刘俊用帕子仔仔细细帮刘奕珉擦着后背。
湿润的毛巾在他嶙峋的脊背上擦拭，刘奕珉苦笑一声。
“我以前是我们学校篮球队的主力，公司组织活动玩儿游戏我永远是冠军，我可以单手把宁宁扛在肩上......”
以前的他强壮有力，可以给宁虚一个可靠的臂膀。
现在自己连洗个澡都没力气。
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刘俊断断续续哭着：“少爷，你会好起来的。”
别放弃好吗，一定会好起来的。
刘奕珉叹了一口气，说：“我爸和爷爷就拜托你多照顾，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把你当半个儿子了。”
刘俊抬起头来，摇晃着脑袋：“他们的儿子只有你，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把刘奕珉的衣服放下，盖住了他单薄的身躯。
“少爷，你已经熬过了第二次化疗，医生说还有最后一次......”
刘奕珉原本是个很积极阳光的人，如今病痛把他的求生欲全都腐蚀了。
“就算熬过化疗，没有合适的骨髓配型，我也会死。”
他歪头看了一眼刘俊，舌头舔了一下自己过于干涸的嘴唇。
“你知道吗，每次发病的时候我都疼得要死。”
“我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皮肤碰都不能碰，有时候疼得抽搐，像个......废物一样满地打滚。”
何止这样，化疗后的并发症还有很多。
刘俊咬着牙，语气悲切：“......少爷。”
刘奕珉笑了一下，脸庞就算是瘦成这样也还是一样帅气。
“小俊，你说，怎么这破事儿就被我遇上了呢？”
“我好不容易才追到宁宁，好不容易才打动了他，让他有一点点喜欢上了我。”
刘俊最后趴在床边，红着眼睛拼命摇头。
“少爷，你不会死的，你不会的......”
刘奕珉反倒安慰他，“生老病死而已，都有这么一遭，我就是倒霉了一些，死法比较痛苦。”
困意袭来，刘奕珉把人赶走。
刘俊红着一双盛满泪水的眼眸出了病房。
他捂着心口，身体从墙壁上滑落，蹲在地上无声地大哭。
鼻涕眼泪抹了一身，恨不能自己替刘奕珉受罪。
*
年后初八，霍脩竹恢复工作。
路宁因为要治病没有再去咖啡店兼职。
三天后柏川给霍脩竹发来了路宁的初步治疗方案。
路宁的身体各项数据都没有达到手术标准，要住院调养一段时间。
路宁坐在床上指指点点，这个也要那个也舍不得。
霍脩竹给他装了满满一整箱东西，小到卫生间里的毛巾、九块九的拖鞋、大到床上的毯子枕头，路宁都想带去医院。
顾白和宁虚来的时候就看见霍脩竹像个劳工一样蹲在地上任劳任怨，路宁像个剥削的小地主一样，画面太美，顾白真想鼓掌。
崽崽看起来乖巧柔顺，居然能把霍脩竹治得服服帖帖。
路宁趴在床尾，双手捧起脸，脚丫翘起来一晃一晃。
“应该没什么要带的了。”
霍脩竹打开抽屉，把里头的冻疮膏拿出来，往箱子里一扔，淡淡道：“这下都齐了。”
路宁心虚地瞟了一眼几乎没怎么用过的冻疮膏，手指蜷缩了一下。
霍脩竹站在床尾，双手叉腰故作凶相：“别装了，我那天找表的时候都看到了。”
路宁蹙眉：“我不是故意不用的，就是舍不得。”
这是小霍哥第一次关心冒着雪去买的，怎么可能舍得用。
霍脩竹坐在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下次别这样了，买了就是给你用的，要是手坏了，我会心疼死的。”
顾白倚在门口，嘴巴啧啧两声，语调怪异地学舌：“我会心疼死的~”
路宁直接一个枕头砸过去，顾白哈哈两声赶紧遁走。
路宁把脑袋窝在霍脩竹肩膀处：“我下次不会了。”
霍脩竹在他脸上狠狠一拧，“没有下次。”
一到医院门口，路宁就拉着顾白和宁虚去看许愿树。
金彪把箱子放进路宁要住的病房里。
“看见了吗，好多人写了愿望呢。”
顾白手指抚摸着绿色便签纸，看见了人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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