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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坐在一旁的霍脩竹时，他不由一愣。
霍脩竹瘦了很多，肩膀也不像往日那般笔挺，弓着身拿着毛巾在帮路宁轻轻擦脸。
柏川：“你怎么样？”
霍脩竹看清来人是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抿着唇，手指轻轻拂过路宁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路宁薄薄的眼皮上点了一下。
“挺好的，这小祖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柏川不能久站，被凌峰搂着腰去沙发上坐着。
站在医生的专业角度上，柏川看完检查表后其实有很多想法。
路宁的脑部有血块压迫后脑神经，加上被注入乙醚，等于是叠了两个buff，加上人还没清醒，很多更细致的检查根本没办法做。
现在只能祈求奇迹的发生，希望路宁的脑部神经没有被乙醚影响，就算慢一点恢复也没关系。
现在每天都在给他打点滴，身体里的乙醚正在慢慢被代谢掉。
这三天里，路宁所在的病房每天都有人来看他。
顾白是第二天接到霍脩竹电话立马赶来的，在路宁床前哭得那叫一个感天动地。
嘴里骂骂咧咧要去监狱打死乐辰那几把玩意儿，转念一想又想去霍丘明的坟上吐两口唾沫，恨不得把他鞭，尸才解气。
宁虚站在一旁，眼泪跟流不完一样，哭得抽抽搭搭，两人都是有仇必须要报回去的主，当场勾肩搭背就要去监狱找乐辰。
走到一半被阿晨拉回理智：“你们以为霍爷会放过他？早就在监狱里打好招呼了，保证让他的监狱生活精彩纷呈。”
顾白：......
宁虚：......
霍脩竹那天晚上沉默地哭过一顿以后，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更加难受的表情。
他拿来路宁最爱看的书，把桌子搬到床边，在一旁拼乐高给路宁看。
“宝宝，你设计的那个程序太厉害了。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寻宁一号，设计师写的是你的名字。以后这个项目交给你去做，好不好？”
“宝宝，我把海绵宝宝的手臂拼好了，你看。”
“乖崽崽，我给你擦下背，毛巾凉的话你跟我说一声。”
“崽崽，宁虚今天给你买了奶茶和蛋糕，都是你最爱吃的，你醒来吃一口再睡。”
……
霍脩竹每天都在和路宁说话，桩桩件件都说得很清楚。
路宁只觉得自己困得睁不开眼，但是意识已经苏醒，隐隐约约听见小霍哥在给他读英语。
他还闻见了空气中的一股清香，抹茶蛋糕的香气带着点苦涩。
好像还有人问他感觉怎么样。
他不会死了吧？
那小霍哥怎么办？
路宁努力睁开双眼，四肢却被死死钉在床上。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说不定下一瞬间就会从身体里飞出去，像老电影里演的那样。
他光着脚，穿过前面厚厚的浓雾。
有人重重推着他的肩膀和腰，要他往前再走。
力气很大，但是路宁没觉得难受，反而被前面的欢声笑语吸引。
不是之前他梦见的那个小屋，没有方妈妈和宁虚，也没有那些小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那是一条铺满金色沙子的路，光脚踩在上面的感觉酥酥麻麻地。
是一个沙滩，沙滩很小，海也很小。
感觉都没有恒康的人工湖大，一群小孩儿在上面快乐地奔跑追逐。
浪花打下去的时候，路宁看到了两个蹲在岸边的小孩。
两人身边放着一个桶，桶里放着一个铲子。
大一点的那个看起来很眼熟，眉眼俊朗，稚气的轮廓透出和年纪不相符的沉稳。
另外一个小不点儿一只手抱着膝盖，手里拿着一个闪闪亮亮的东西。
路宁被那光斑射了一下眼睛。
难不成是钻石？
路宁跑过去。
看清了那小不点儿手里拿着的东西。
是一个贝壳，内里光滑，阳光一照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彩。
小不点儿笑得看不见眼睛，嘴里的牙还缺了一颗，身上没什么肉，脸颊倒是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
路宁觉得这两个小孩儿长得太可爱了，便一直跟在他们后面。
小不点儿被大一点的小少年牵着，叫着他的名字。
“小霍哥——”
路宁被这声稚嫩的小奶音叫得停在原地。
脑子里的细胞都在疯狂翻转，浑噩感让路宁不得不停下脚步，周边所有人都消失变成混沌。
这个场景为什么这么熟悉。
自己是在做梦吗？
那个小少年是小霍哥。
脑部神经像是在互相缠绕，然后又疯狂跳动。
像是死火山即将爆发，岩浆缓缓流淌，只要一个响指的时间，所有的热烈都会喷涌而出。
路宁扶着脑袋，看见小少年捡起一个海星挂件。
第116章 往事
路宁的在看见那个挂件的时候心抽抽地疼。
他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住。
霍脩竹脸上有些忐忑，最终将小海星放进了小男孩的手心里。
路宁听见霍脩竹叫那个小奶团子“宁宁”
这是小时候的他。
路宁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服，五指越收越紧，收缩的骨指泛白，恨不得掐进肉里。
他突然蹲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脱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两个孩子越走越远，在沙滩下留下一串串脚印。
别走，我......
湛蓝的天空瞬间变得晦暗，他盯着变成烟雾散去的两个小人，手指陷进血肉之中。
留下深深的指印。
这样的方式并没有舒缓路宁的痛苦，他松开攥得发紧的手，想要呼吸，却发现浑身都在疼。
他像是一块坚硬的石头，破碎的石缝里生长出无数根细小的绿色藤蔓，直到把路宁浑身给包裹起来。
让他溺毙在窒息的植物里。
睁开双眼，他总觉得这个藤蔓很熟悉，叶片很圆，每一片长得都一样。
不是说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叶子吗？
为什么这些叶子长得一模一样，就像是复制粘贴。
不知过了多久，路宁在藤蔓结成的茧里昏睡过去，周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
周围很安静，路宁每天都在茧里熟睡，浑身雪白，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就像是被绿色藤蔓净化了一般。
他的心口不再疼痛，意识越来越清晰。
他透过藤蔓，看见了睡在床上的两个小孩儿。
是小时候在星星孤儿院里的霍脩竹和他。
他们蒙在被子里，霍脩竹喂他吃已经完全化了的冰淇淋。
然后霍脩竹被执勤的老师打的浑身是血，路宁双手捶打着藤蔓铸成的屏障，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画面一转，场景变成了一个下着雨的早晨。
路宁被一个护工抱在怀里，八岁的霍脩竹穿着破旧的衣服，被一个黑衣人带走了。
那些人打着黑色的大伞，停了好几辆车在孤儿院门口，又黑又冷的。
路宁哭得喘不上来气，他想把霍脩竹拉回来。
五岁的路宁抖得很厉害，整个人像是痉挛一般，小霍哥离开了，他怎么求也没有用。
二十二岁的路宁与他通感，身上因为小路宁摔了几跤而火辣辣地疼，迷迷糊糊倒在了雨中。
小路宁不会笑了，也不会说话了。
每天不是趴在阳台就是趴在大门口。
他身边的护工阿姨对他很好，经常帮他洗澡。
小路宁还是哭，他一直都是跟小霍哥一起洗的。
他站在花洒下，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一声都不敢吭。
水很冷，他很想念小霍哥。
小霍哥离开的半年，他学会了拼音，学着用拼音给小霍哥写信，信纸是他从垃圾桶里捡的，上面有一块干净的地方。
小路宁撕了下来，在上面写：小huoge,我好想你。
这样的纸条有好多张，小路宁悄悄装进自己的小布包里。
书包里有半截铅笔，还有一个小橡皮。
小路宁长得可爱，性格又乖，睁着一双圆噜噜的大眼睛，很多家庭都想领养他。
小路宁不说话，只拽着王护工的裤腿，咬着唇摇头，眼眶红红的。
王护工家里有两个孩子，不然早就把路宁领养了。
他知道这个小孩在等什么，经常跟他说小霍哥让他好好吃饭，好好认字......
小路宁当然知道王护工在骗他，小霍哥不会回来了。
星星孤儿院倒闭了。
孩子们都聚在一起，小路宁拉住一个警察叔叔的裤腿，问他小霍哥在哪里。
王护工说过的，有困难就找警察叔叔。
警察蹲下来，捏着他的脸问：“你的小霍哥叫什么名字？”
路宁歪着脑袋：“就是小霍哥。”
警察说要全名，才能登记失踪人口。
小路宁问他什么是全名，小霍哥就是小霍哥啊。
警察叔叔说：“好好好，我帮你找。”
小路宁九十度鞠躬，说谢谢叔叔。
有了警察叔叔帮忙，他很快就能见到小霍哥了。
王护工把那警察拉到一边，说那个孩子已经被领养走了，让他不用找。
小路宁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地和其他小朋友坐在滑滑梯上拍手玩儿。
没过多久，王护工也不要他了。
他被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阿姨带走，还给他买了一件新衣服。
是一件很好看的背带裤，小路宁把手插进裤子口袋里，乐呵呵的，小霍哥也喜欢把手揣进裤子口袋里，像个小大人一样呢。
他也变成小大人了。
新的孤儿院很好，老师同学们都很好。
小路宁有了新本子，不用再去垃圾桶里捡别人用过的纸来给小霍哥写信。
他学了很多字，老师说他是全孤儿院最聪明的小孩，长大以后肯定是个小学霸。
他还会画画了，画得最多的就是海。
蓝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五颜六色的。
世界上的海肯定很多，等他都画完了，警察叔叔就能帮他把小霍哥找到了。
他太想小霍哥了，每天做梦都能梦见小霍哥回来找他，还给他带了冰淇淋，是那种冰冰凉凉没有化掉的冰淇淋。
他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小朋友。
他穿着红色的背带裤，和自己身上的款式一样，看起来像个火红的小辣椒。
这个小孩太讨厌了，是个不太乖巧的小孩。
可是小路宁和他成为好朋友了。
他会陪着小路宁蹲在门口等小霍哥，没有像别的小朋友一样笑话他，说他的小霍哥永远都不会回来。
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奇怪的喜欢骂人打架的宁虚，整天都和他待在一起，形影不离。
可小路宁还是没有忘记小霍哥，院长妈妈是个很好的妈妈，他带路宁去了派出所，可是小路宁已经记不清那个警察叔叔的样子了。
小霍哥可能真的不见了，成了别人家的孩子，把他忘了。
小路宁身体不好，经常生病，方妈妈和宁虚对他很好，每次生病都会照顾他，他们像路宁的家人一样。
孤儿院发生火灾的时候小路宁生了病，要是没有宁虚，他可能会被烟雾呛死在房间里。
那扇墙突然就倒下来，小路宁把宁虚推开，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小霍哥。
路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火灾前的事情他都记起来了，关于和小霍哥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绿色藤蔓就这么散开了，路宁的眼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小学初中高中的画面像是幻灯片一般迅速闪走，一点霍脩竹的影子都看不见。
路宁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提过一次。
眼泪更加汹涌地从眼睛里流出，淌过路宁的脸颊，将他的衣领打湿。
第117章 痊愈
春天已至，路宁昏迷了快十天。
外头日暮黄昏，柏川医生带着两个住院部的护士进来。
病房里的生活气息很重，从路宁昏迷以后，霍脩竹就没离开过医院。
阿晨和其他员工汇报工作都是来医院的。
寻宁所有人都知道了，自家总裁的爱人生了很严重的病，总裁寸步不离守着，比宝贝还要宝贝。
霍脩竹盯着心率仪，上面的曲线还算平稳。
在很多个夜晚，霍脩竹会在半夜醒来，患得患失的将自己的手掌抚上路宁的心脏，探他的鼻息。
只有在摸到生命律动的节奏时，他不安的内心才能稍微安稳些。
做完常规检查记录，柏川让两个护士先离开。
霍脩竹说：“你帮我看着他，我出去抽根烟。”
他拿着烟盒出去， 风衣口袋里装着一个黑色打火机。
他把一支烟咬在嘴里，啪的一声按下火机，点燃。
尼古丁的麻痹将他的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下来，深吸过肺，思绪随着烟雾重重的吐出。
自从他和路宁在一起之后，几乎不再碰烟，想起小男朋友嫌弃他满身烟味的样子，他又猛地吸了一口，将第二支烟点燃。
崽崽，你不是最讨厌我抽烟了吗？
快醒来管管我。
第二支烟没有抽完，怕身上味道太重，熏着路宁。
出来不到十分钟，他把摁灭的烟蒂扔进垃圾桶，离开了抽烟区。
凌峰刚好把晚饭买来，摆在餐桌上。
三个人坐在上面吃饭。
霍脩竹本来话就少，没有路宁的时候更是寡言。
桌上只有柏川和凌峰说话的声音。
柏川说：“路宁身体里的乙醚应该代谢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会醒来。”
霍脩竹嗯了一声。
送走两人，他站在病房门口，三层现在人迹寥寥，就连刘奕珉都搬回家休养。
走廊上只有轮值的医护人员和霍脩竹。
他想起手术前两天的那个夜晚，路宁坐在这里等他，看到他的那一双眼睛像是撒了一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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