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那些护工怎么说?”
凌峰吐了烟:“时间太久了,很多护工都记不太清有这么个小孩儿了,”他语气里带着些遗憾,紧接着又道:“不过,有个护工告诉我当年五岁叫宁宁的只有一个,他不愿意被领养,还被打了好几次。”
护工当年还是个四十岁的妇人,对这个孩子有些恻隐之心,劝了好几次。
“我抱着他,给他涂药,问他疼不疼,他说不疼。小霍哥哥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小霍哥哥出去工作了,他要留在这里等小霍哥哥。”
护工说到这儿已经是泪流满面,这个孩子当时就每天趴在栏杆上等哥哥,从夏天等到冬天,圆圆的脸蛋变得消瘦身形越发单薄,一双大眼睛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神采......
凌峰蹲在护工身边,录音笔将她说的话都录了进去,一起发给霍脩竹了。
透过电话的电流声,他好像看见了那个执着着等他回去的小男孩,他那么脆弱,又那么坚强。
电话的最后,凌峰说:“霍爷,我这边继续查,您放宽心,等我消息。”
霍脩竹声音有些哽咽:“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的霍脩竹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远山模糊了他的瞳孔,近处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宁宁,对不起,小霍哥哥没能回去。
没能兑现承诺,给你买超大棒棒糖,买好多好吃的,没能带你去看海,去抓黄色的海星。
霍脩竹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他的胸腔被堵得严严实实,压得他喘不过气。
路宁看见他失神一般挂了电话,叫了他两声都得不到回应,走近了才发觉霍脩竹在哭。
路宁一下子慌了神,踮着脚给他擦眼泪:“小霍哥,你,你怎么了?”
霍脩竹唰的一下把他抱进怀里,高大的身躯埋进他的肩膀无声的哭泣起来。
路宁任由他抱着,手不停拍着他的后背:“不哭不哭啊。”
霍脩竹难受的状态没有持续多久,大概就几分钟。
他抬起头,眼睛和睫毛都黑黑亮亮的,路宁抬起衣袖给他擦泪:“我的睡衣是刚换的,很干净。”
霍脩竹含着泪笑了:“我没嫌弃你。”
第18章 雨天,是分别。
路宁牵着霍脩竹到沙发上坐下,贴心地给他倒了杯温水,霍脩竹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宁崽,你和我在一起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就把我当成你亲哥哥就好。”
路宁用力点了点头,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小霍哥,你为什么哭啊,”还没说完就察觉到霍脩竹似乎又有些不开心了,又急忙说道:“你不说也没关系的。”
霍脩竹将人半搂着:“没事,我愿意告诉你。”
两个人窝在沙发里,窗外的夕阳打进来,霍脩竹回忆往昔,语速放得很慢,路宁盘着腿坐得笔直,他和霍脩竹从来没有这么靠近过。
今天,他看见了流泪的霍脩竹,听到了霍脩竹的小时候的故事。
说实话,他很羡慕那个被霍脩竹记挂着的叫宁宁的男孩子,两个人曾经都是彼此生命中的唯一。
从霍脩竹的话语中,他感受到了霍脩竹的愧疚和对宁宁独特的感情。
霍脩竹说完以后看了一眼路宁,只见他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霍哥,你这些年找他很辛苦吧。”
霍脩竹摇头:“其实这么多年,宁宁一直是我的精神寄托,是撑着我活了这么多年的支柱,可我一直没有找到他,当初我们都太小了......”
路宁安慰道:“宁宁是个好孩子,说不定也和我一样,被好心的院长阿姨带大,还上了大学。”
“院长阿姨?”霍脩竹一把抓着他的手问。
“你也是......”
路宁嗯了一声:“我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院长阿姨和老师们对我都很好。”
霍脩竹顿了顿:“那你是在哪家孤儿院长大的?”
“筑梦孤儿院。”
霍脩竹将这个孤儿院名字记了下来。
晚上,霍脩竹躺在床上,膝头放着笔记本电脑。
他戴着一副半框眼镜,看起来很居家,平日里戾气横生的脸庞也变得有些柔和。
电脑上,是一张被修复过的老照片。
照片里,小霍脩竹拉着宁宁的小手,他比宁宁高了快两个头,为了跟他距离近一些,宁宁使劲儿垫着脚,小脸绷得紧紧的。
两人穿着同款的淡蓝色衬衫,只不过宁宁的不合身,盖住了他的膝头,活像动画片里表情生动的小王子。
霍脩竹的手指滑过屏幕,十六年,他已经十六年没有看到这张他日思夜想的面庞。
五岁的宁宁很瘦,长期营养不良,肉都长到脸上了,脸颊还有婴儿肥,很讨人喜欢。
他把照片保存好,又点开凌峰发过来的录音。
说话的是个很老态的女人,她的声音充满了故事性,一下子就能把人拉回那个分别的冬天。
在经历过冰淇淋事件之后的一个月,霍脩竹被霍丘决选中。
老师告诉他,让他收拾东西跟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离开。
霍脩竹不愿意,跑回房间死死抱着宁宁。
“我不走!我死也不走!”
最后,院长出面在他耳边说:“只要你跟他们去,我会给宁宁找个好人家。而且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再欺负他了,我让王护工亲自带着他。”
王护工是星星孤儿院里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一个护工阿姨。
八岁的霍修竹太弱小了,他要给宁宁找一个可靠的归宿。
“你要是骗我,我会回来要了你的命。”
年幼的霍脩竹放下这句狠话,恶狠狠的盯着院长看,脊背挺得笔直,眼睛血红。
最后,霍脩竹松开了宁宁的手,告诉宁宁他一定会回来看他。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宁宁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甩开了所有的大人,扑进雨里,死活都不肯松开霍脩竹。
他哭得天都要塌下来,霍脩竹觉得宁宁的哭声盖过了雨声。
整片天地只有他的痛和哀嚎声。
黑衣人撑着黑伞,雨水飘进伞里,狠狠刮在霍脩竹的脸上,他脚被钉在原地,不知道要如何放弃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孩子。
水积了起来,宁宁哭得近乎失声,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字字哀求。
“小霍哥哥,别,别丢下宁宁。”
“你别走——”
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霍脩竹都会梦见那一双如同失去至亲至爱的眼睛,他也恨自己当初不够强大,没办法把宁宁一起带走。
可带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的宁宁不能受那种苦啊。
他听完王护工的讲述,合上电脑,揉了揉皱得发酸的眉心。
喃喃道:“宁宁,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深夜,路宁做噩梦了。
还是那个悬崖,大雾散去,男孩消失在一个滂沱的雨天。
路宁拼尽全力往前跑,可那个人走得很快,他追不上。
路宁蹲在雨里大喊:
“喂——”
“……你是谁?”
“你回头,让我看看你的脸——”
路宁始终离那人十几米的距离,他一直追一直追,直到被挡在一堵无形的透明墙后。
路宁从梦中惊醒,在黑暗里长长的呼了几口气。
“嘶,好疼。”
他捂住自己的后脑,钝痛感袭来,他埋着脑袋,痛呼了几声。
奇怪,最近后脑勺怎么老是痛。
路宁体质虽然不太好,可也不怎么会生病无缘无故的疼痛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看了一眼手机,才凌晨两点。
路宁睡不着,点开手机看了起来。
兼职群里还热闹着,路宁看了几个发的招工要求。
网管:一小时十块钱,一天上五小时,有意者私。
招派单员:工资当天结算,一天六十。
......
路宁刷了好几十条,都没有他想做的。
以前读高中的时候,院长阿姨虽然会给他们生活费,学费学校也都免了。
可路宁一有空就会去校外的奶茶店书店做兼职,加上后来学了计算机,又自学了黑客技术,接的单子不必实名,并且不怕对方赖账。
路宁赚钱就比之前容易很多,大二的时候他给筑梦孤儿院捐了十万,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接到一个大单的酬金。
路宁转而点开一个黑色方块的APP,群名是一个黑色方块。
他一上线,@他的人都密密麻麻的,路宁技术很好,中介介绍给他的活基本都能成,并且没有售后,一步到位。
我不是拉皮条的T:STAR 你来啦!!!
STAR:嗯。
R:STAR ,最近考虑接活儿吗?有家公司想黑对家公司找点资料啥的。
STAR:犯法的不接!
R:好吧,可是对方出价真的太高了,一千万呢。
一千万!
路宁想起了霍脩竹手里的那块表。
小霍哥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啊。
STAR:最赚钱的方式都写在刑法里了,你好自为之@R。
R: ̄□ ̄|| 我哪儿敢啊 ,我就想想,想想嘛。
第19章 酒会
一小时以后,困意再次来袭,路宁退出黑色方块,软件图标在他退出的那一刻消失在手机桌面。
第二天一早,路宁起床的时候霍脩竹已经离开了。
看着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早餐,冰箱里堆满的新鲜水果和零食蛋糕,路宁心被填得满满的,当下就拍照发了条朋友圈。
寻宁集团顶层办公室,霍脩竹看见这条朋友圈,嘴角一勾,点开路宁的聊天框发了条语音过去。
路宁正低着头喝牛奶,手机平放着,他点开语音,霍脩竹慵懒低沉的声音传来。
“终于起床了?”
路宁干脆拨了语音电话过去。
“小霍哥,你几点走的啊?”
“七点。”
筷子夹了一个蒸饺塞进嘴里,含含糊糊的:“这么早。”
办公室里的霍脩竹往后一靠,办公椅跟着动了一下:“是啊,你哥我要上班的,你以为还跟你似的,没课就赖床。”
路宁反驳:“我没赖床,现在才九点,今天周末,我没睡到下午已经是奇迹了。”
霍脩竹被他逗笑了,换到左手去接电话,右手拿着文件开始看,偶尔拿起钢笔在文件下面签字。
单向玻璃门被敲响,霍脩竹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沉声说道:“进。”
金彪梳着大背头,西装笔挺,拿着一个文件夹,和一封邀请函。
看到霍脩竹还把手机贴在耳边,他没有说话,恭敬站在一旁,想等他打完电话再说。
霍脩竹没打算挂电话:“你说吧,我听着。”
金彪有些意外,电话那头到底是谁,竟然能让霍爷舍不得挂电话。
“霍爷,这是这周的财务报表。”
霍脩竹翻开看了几眼,见他手里还拿着东西又问:“这是什么?”
“小霍哥,你忙吧,我先挂啦,今天我约了朋友出去玩儿呢。”
路宁的声音清亮好听,霍脩竹有些舍不得挂,停了两秒之后才说:“好,出去玩儿不准喝酒了,知道吗?”
金彪:原来是小房东啊。
小孩儿在换衣裳,头套进卫衣里,声音闷闷的:“知道啦,我不喝酒。”
金彪在一边站着,眼睛东看看,西看看,不敢直视自己老板那眷恋的眼神。
“问你话呢,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金彪回过神,将邀请函递过去:“是霍家送来的,下周有个酒会,霍啸和刘家主办的。”
霍脩竹抬眼,不满道:“这种事,也值得来烦我?”
金彪被那眼神一扫,一米九的身躯抖了一抖,急忙解释道:“这,这邀请函是霍丘明亲自送来的,他在前台站了半天,我实在是......”
霍脩竹始终皱着眉,一言不发。
“我实在是好奇,他到底要干嘛,就派人上去问了一下,他说那件事是他做得不对,希望您给个面子,他想亲自跟您道歉,我这才......”
霍脩竹烦躁地抬起手,金彪将邀请函打递了过去。
邀请函设计得很漂亮,霍脩竹扫了一眼说:
“既然他这么有诚意,那我就给他这个面子。”
黑金色邀请函被他随手丢在桌上,霍脩竹眼里闪着寒光。
——————————
京城一处高档酒店包厢里,霍脩竹穿着一件青果领西装,鼻子上架着半框眼镜,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对面的霍啸父子。
大厅金碧辉煌,人声鼎沸,三楼包厢外站了好几个训练有素的黑衣保镖都是霍脩竹的人。
“怎么?不是你们请我来的,这会儿我人来了,又不说话了?”
霍啸拄着拐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没想到霍脩竹居然会上套,这么简单就答应来参加酒会。
以他对霍脩竹的了解,这其中,肯定有鬼,可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这两个月所有的筹谋,就为了这一晚。
他强压下自己的恐惧,开口道:“霍总,那件事是丘明做错了,我跟您道歉。”
霍啸满头白发,颤颤巍巍扶着拐杖站起身来,似是用了最大的气力,朝霍脩竹深深鞠了一躬。
“哈,霍老先生真是个好父亲。”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霍脩竹姿态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交叠拍动,脸上带着讥讽。
“霍丘明有你这个老子,还真是——投对了胎啊,大事小事都有你替他擦屁股,父爱如山啊,你说是吧,霍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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