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有你这样的学生,这每天得多开心,还有你们班上的一个叫穆酌清的,是我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吧?年级第一第二都在他那儿,真是让我们嫉妒死了!”
“来来来,我们一起帮你看看!这么多老师一起帮你,总有一个适合你!”
“你这道题有点大啊,在正式考试中其实挺少见的,不过运用的知识倒是多,锻炼一下解题思维也不错。”
每个老师的解题方法都不同,顾颜汐一口气得到了十几个方法,脸都害羞红了,对着每个老师都一一说了谢谢,在一群老师慈父慈母般的目光下,捧着一堆草稿纸,逃回了自己的教室。
他也觉得,有这么多种解题方法,肯定总有一个适合他吧?
然而当他把每一种方法都研究了一遍,却失落地发现,每一种解题思路,都不太适配他的脑回路。
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只要能把一个解题模板使劲硬背下来,这个题型就算是学会了,也就是所有人都公认最有效的题海战术。
但顾颜汐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死板的方法。
他觉得,每个人的思维模式不一样,在理科题目上展现得尤为明显。
题目只是一个模型,答案统一,中间的过程却有无数种可能。
只要能够用自己的方法到达终点,就都是正确的。
所以他也很不喜欢凭借解题步骤一个公式算一个分数的打分模式,就太死板了,就好像必须强迫让每个人的思维模式都统一一样。
他十分难以理解这种“硬核”教育,也觉得十分不科学。
但好在能够统一的解题思路,绝对是最大众和最容易理解的。
顾颜汐虽然很排斥这种打分机制,但靠他的聪明才智,也能完美拿到分。
但他私下做题时,除了最基础的方法,还会试着用自己的思路再解一遍。
就比如他手里的这道题,由于这道题本身就很小众,也就不存在什么大众解法,不同的人总会在一些不同的地方有一些奇异的创新。
这种题目也比那些大众的题目要好玩多了。
然而令顾颜汐悲伤的是,没有任何一种解题思路,能够和他的脑回路碰撞出火花。
他或许会有——哇,原来还能这么想——的感慨,并且在今后加以学习吸收。
但是不会有——这也太丝滑了,对我的脑袋很友好——的舒服感。
第一种他需要学习和研究,但第二种符合他的思维模式,他会更好奇到底是哪个点他没想到。
张星辰以前就总说他脑子特别犟,还特别蛮不讲理,学会了不就行了,他非得让别人跟你辩证统一一下,这不是蹭鼻子上脸是什么?
顾颜汐只觉得,张星辰一点都不懂他,难怪只能跟他成为酒肉上的朋友,而不能成为他心灵伴侣,可把张星辰狠狠恶心了一番。
难道真的要就这么算了?可是他好不爽啊,就像有屎拉不出来一样不舒服!
就在他独自一人抓耳挠腮的时候,身边的穆酌清忽然推过来了一个草稿本:
“颜颜,我看到了一道很有意思的题目,想跟你交换一下解题思路。”
顾颜汐下意识瞄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草稿本上的题目竟然就是他刚才一直纠结的难题!
他都是如同闻到了蜂蜜的小蜜蜂一样走不动道了。
其实他一直很馋穆酌清的脑子,只是拉不下脸来问。
这可是穆酌清自己送上门来的,可不是他主动的,所以他才没有输!
有了这个心理安慰,顾颜汐便顺理成章地接过了穆酌清的草稿本,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一堆草稿纸推给了穆酌清,作为交换。
本来就说是交换思路,他总不能白拿别人的成果,不过因为他没有思路,所以只能把老师们的思路给他了。
“这些是我刚从老师那边要到的,或许会对你有一些启发。”
两边各自拿着草稿纸看了起来。
穆酌清的笔迹,跟他这个人的脸一样好看,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一个帅哥写出来的。
他的草稿也写得很工整,每一步骤虽然都很简单,但都是最关键的一步,井井有条,不仅对人的眼睛很友好,对人的脑子也很友好。
这人绝逼是个j人无疑了。
顾颜汐一开始还有心思在心里吐槽穆酌清的性格,等顺着步骤看下来后,整个人逐渐沉浸了进去,并且越看越激动,越看越丝滑。
没错!就是这种仿佛是用他的脑子解出来的一般的丝滑感!
穆酌清的这个解题思路,就是他想要的!
顾颜汐指着自己思维卡壳的那一点,眼睛亮晶晶地问穆酌清:“穆酌清,快告诉我,你当时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穆酌清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按照顾颜汐的思维模式,讲述了他当时的思路。
顾颜汐整个人茅塞顿开,立刻把穆酌清的草稿本放到一边,抓着笔,自己又重做了一遍。
不到10分钟,直接搞定,太丝滑了。
顾颜汐憋了这么久,总算爽到了。
他真情实感地夸赞道:“谢谢你,穆酌清,你还是挺厉害的嘛!”
没想到穆酌清的脑回路跟他的居然这么像,难道不仅有夫妻相?还有夫妻脑这个说法?
呸呸呸,神经病啊,他在想什么?他跟穆酌清又不是夫妻!
穆酌清倒也没有到跟顾颜汐共脑的地步,只是他太了解颜颜的做题风格了。
如果说,顾颜汐的爸爸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颜汐生活细节的人。
那穆酌清可以大言不惭地说,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顾颜汐做题风格的人,比看了他三年卷子的老班还要了解。
这道题对他难度不大,老师们用的那些解题方法他也会,他只是特意挑选了符合顾颜汐思维模式的一种而已。
顾颜汐很开心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但冷静下来后,又隐约察觉到了一些小盲点。
放学的时候,他立刻抓着张星辰问道:“你是不是给穆酌清看了题的?”
“啊?哦,就你不会的那道题啊,”张星辰挠了挠头说,“对啊,你出去找老师后,校草就立刻过来问我,说能不能把你发给我的那道题给他看一下,我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你给我发题了,难道他偷看了你的手机吗?”
顾颜汐彻底清醒了。
是啊,哪有这么巧,这么奇葩的题目,他都能和穆酌清在同一时间正好都碰上了。
他之所以察觉到古怪,是因为谁没事会把题目抄在草稿本上?除非那道题,他是从别的地方看到的,根本没有原题。
所以穆酌清是看到了他解不出来,特意去找张星辰问的吗?
所以在他去找老师的这段时间里,穆酌清就已经把题解出来了。
他给穆酌清的那一撮草稿纸,穆酌清好像也只扫了一眼,不像他,跟宝贝儿似的捧着穆酌清的草稿本,看了又看,跟个傻子似的。
所以,老师们的方法,穆酌清,其实一开始就会吧?
那他特意选了一种跟他脑回路这么贴合的解题思路,只是为了满足他的蹭鼻子上脸吗?
这道题对穆酌清来说,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吧?
他一个方法都想不出来的时候,人家那边早就有一堆思路,还够人家挑挑拣拣的,挑一个出来哄他,他还当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穆酌清看他的眼神,估计也跟在逗傻子玩儿似的吧。
顾颜汐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
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其实他一直都特别崇拜穆酌清,因为他真的很聪明。
跟他这种普通的、有点小聪明不一样,穆酌清是真正的天之骄子般的聪明。
他也知道,穆酌清估计就是看他困扰,单纯地出于好意,才帮他解题。
但他就是赌气似的要把人想得很坏,好像这样就能体现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自尊似的。
他充分地看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心想,为什么自己就想不出来解题方法?为什么自己不能跟穆酌清一样?他跟穆酌清到底差在哪里?
他忍不住地嫉妒。
嫉妒穆酌清的才华和天赋,嫉妒他能够轻轻松松做到自己做不到的事。
他知道自己心理阴暗,知道嫉妒这种情绪是负面的、不健康的,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这些天,他跟穆酌清太亲近了。
亲近到,他差点忘了,他当初到底为什么会把穆酌清单方面看作是自己的宿敌。
而至今为之,穆酌清估计都不知道,他其实一直有一个宿敌,在他的屁股后面一直拼了命地追赶了他三年,并且就在今天,还因为一道自己不会的题目被他解出来了而嫉妒他。
真是可悲又可笑。
顾颜汐看不到,一杯无形的水,在他的身体里悄无声息地形成了,并且已经装了大半杯。
这杯水名为嫉妒。
这天之后,顾颜汐都再也没有和穆酌清讨论过任何一个问题。
……
转眼就到了月考当天。
月考的头一天晚上,平行世界里的穆酌清还在顾颜汐的耳边对他说了一声加油,搞得顾颜汐心情十分暴躁,总觉得连平行世界的穆酌清都在嘲笑他。
顾颜汐更是卯足了200%的劲儿,发誓这一次月考一定要好好给穆酌清点颜色看看。
因为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考试,估计是想给学生们一个下马威,月考的难度普遍偏难。
每考完一个科目,就能感觉整个学校的天都暗了一分,等所有科目考完,无论走到哪个教室都怨声载道。
顾颜汐倒是很有自信,他从开学的第一天起就开始内卷了,每天卷满白天黑夜24个小时,谁都没有他卷,那理所应当,谁也没有他考得好。
这次的难度对他来说也有点高,但他对自己的发挥很满意。
然而当他信心满满地回到教室,就看到一群同学趴在穆酌清桌边,提前对答案。
这算是他们班一个惯有的传统了,也是独一无二的风景线。
每一场考试结束,班长都会去找穆酌清要他的答案,给班上焦虑得满地乱爬的同胞兄弟姐妹们提前打个预防针。
在过去几年里,穆酌清的答案,简直比参考答案还像参考答案。
毕竟有的参考答案只有一个“略”字。
有同学问道:“穆酌清,你觉得这次的难度怎么样?”
穆酌清淡淡道:“还好。”
顾颜汐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在几分钟之前,他还在想,这次的难度对他有点大……
滴答。
一滴水,落在了他身体里的玻璃杯里,激起轻微的涟漪。
顾颜汐甩了甩头,告诫自己,考完了就不要去想了,他要做的是赶紧进入下一阶段的学习。
然而周围的说话声,却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穆酌清,这道题你选的什么?”
穆酌清:“A。”
“啊——完蛋了,我选错了,说好的遇题不决就选C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我乱选选对了!”
顾颜汐心里又是一沉。
他也选错了,他跟穆酌清之间又拉开了一点分数……
不对,穆酌清不一定就是对的啊?他完全被这群人带跑偏了!
滴答,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的水滴掉进玻璃杯里,逐渐密集地形成了一条隐隐约约的小水流,本就装了大半的玻璃杯越来越满。
“学神学神,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的最后一个小问,你算出结果了吗?”
“嗯,2√3+√23。”
“啥啥?有这么复杂吗?我怎么算了一个零出来啊……”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所以你这道题就只能拿零鸡蛋啊!”
顾颜汐心越来越沉。
最后一道小问,他根本没解出来……
不不不,就算穆酌清算出来了,也不能保证他就一定是对的啊?
他还是不要再去听这群人说话了!
顾颜汐深呼吸,告诫自己不要再想了,也不要再听了,不要浪费时间。
然而他既不能直接把耳朵堵住,也没有办法做到心无旁骛。
周围或幸灾乐祸、或哀怨不绝的声音,无孔不入地侵蚀他的脑细胞,让他无法冷静下来。
心脏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水流如瀑布一样灌进水杯,水杯一下子就被盛满了。
桌子轻轻震动起来。
微微鼓起的水,在摇摇欲坠。
仿佛再往下掉下一滴,水就会彻底装不住地溢出来。
就在顾颜汐快要爆发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道清冽冷淡的声音:
“抱歉,我的同桌需要学习,你们可以把我的试卷拿走自己看吗?”
同学们顿时脸上一热:
“顾颜汐,不好意思啊,我们太吵了,没注意到你,我们马上就走了!”
疯狂震动的桌子突然静止下来,水面缓缓恢复了平静。
顾颜汐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抬起脸对同学们笑了一下:“没事没事,不用道歉,正好我也可以跟着对一下答案。”
同学们并没有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朝顾颜汐道了歉后,马上拿着穆酌清的卷子离开了。
顾颜汐本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结果穆酌清忽然问道:“颜颜,你怎么了?”
顾颜汐眼皮跳了一下,没抬头:“什么怎么了?我什么事也没有啊?”
他心想,能不能不要理他啊,他现在真的不想跟任何人说话,尤其是你。
穆酌清却执着地继续问道:“可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顾颜汐深吸一口气:“没有。”
他心里哀求,别说话了,求你了,他不想在这里对你发脾气。
穆酌清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是在担心考试的话,不要紧,你一定没问题的——”
顾颜汐实在忍不住,啪一声放下笔,烦躁地打断他:“穆酌清,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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